这一霎仿佛被无限拉长。


    叶空已经赶到了温璨身后。


    霍渔枪里的子弹在温璨握紧银叉的时刻便已出膛。


    感受到危机的秦夫人猛地转身看向秦悟的手。


    ——


    同一时刻,隐藏在人群里的,那个一直抓着轮椅头脑嗡嗡作响的人,脑子突然前所未有的清醒过来。


    面具下他紧缩的浑浊瞳孔几乎要崩裂出血,他以这样的力度死死地、死死地、瞪着这个画面。


    他没有察觉,但心底的声音却已经响成了一片,响成了整齐划一的嘶吼、呐喊,响成了万佛诵吟的神圣钟声——开枪!开枪!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在所有人惊骇瞪大的眼睛里,在他虔诚祈祷又似含血诅咒般的疯狂盯视中,枪声响起。


    砰!


    ·


    急急返身去看秦悟的秦夫人刚好躲开了霍渔的子弹。


    子弹由她留出的空隙无比精准地打中了秦悟扣下扳机的手。


    枪口偏移的刹那子弹出膛。


    同时温璨面无表情,如潜意识动作般瞬间向左偏头——


    嗡——


    尖锐如蜂鸣的耳鸣填满大脑。


    温璨迟钝地感到右脸一热。


    下一秒他被往后拉去,转眼就只看到叶空的背影。


    叶空一把捡起了秦悟掉在地上的枪,迅速上膛对准了刚直起身的秦悟。


    走近的霍渔迅速调转枪口对准了叶空:“不死妖小姐,我们交易的内容应该没有说过你要杀了他?”


    “……”叶空听见自己的呼吸。


    如此急促,急促得如盛夏的暴雨,眨眼间就能填满天地让人再也听不见看不见别的任何声音和事物。


    她觉得呼吸管道已经快因为这急促的呼吸而着火了。


    肺部也在灼烧、心跳也在失速,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都是旋转的雪花。


    如此愤怒。


    前所未有的愤怒。


    可还有别的什么……还有以前从未感受过的,另外的东西混在其中。


    让她拿枪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她看到秦悟抬起来的脸。


    他又笑了。


    他还在笑。


    而在他无所畏惧的,仿佛巴不得死在她手里的疯狂表情中,她突然意识到那是什么——是恐惧。她的愤怒中,还有人生里第一次出现的恐惧。


    秦夫人的尖叫如此聒噪。


    她却反而抓住了一丝平静。


    放缓呼吸。


    叶空收起枪,转头就看到霍渔的枪口。


    脚步一顿,她抬起眼。


    霍渔对上她视线,微微耸肩,收回了枪:“冷静了就好。”


    叶空眼神如刀地冷冷剐了他一眼,转头大步走向正摇晃着头朝她走来的温璨。


    他似乎还在耳鸣之中,脑子不太清醒,一个照面就被叶空拉住手猛地拽走了。


    秦夫人哭嚎着看向他们的背影,歇斯底里道:“抓住他们!抓住他们!就是死也要给我抓住他们!”


    秦家的保镖犹豫着正要再次上前,却被秦悟一声“站住”喊得停下了。


    秦悟浑身是血地看着那道背影远去,脸色惨白地微笑起来:“没关系。”


    他像念诗一样轻柔的说:“这可是我的船,你还有大把时间可以犹豫,就算要在这船上过完一辈子,也没问题。”


    “……”


    叶空脚步一顿,拉着温璨不再回头地走远。


    路上所过之处,人群纷纷让开一条宽阔大道。


    她途中经过那家孤零零的轮椅,眼神一斜,便看到了一张妥帖体面的面具。


    面具后是一双浑浊的眼睛。


    “阿……阿璨……”


    那人的眼神只是在她身上一扫就往后看去了,脚步也迎上前来——却多少有些犹豫。


    极致的紧绷和激动后,刹那放松带来的颤抖还停留在那具身体上。


    他伸出手做出一个要激动牵手的动作,却没能遏制住手指的颤抖。


    刻骨的失望被刻在他面具下的脸上,脸上的每一个毛孔里。


    还有眼睛。


    面具里唯独能被人看见的眼睛——如果失望能变成水,大概会从他的身体里满溢而出,化作滚滚不停的泉眼般的泪流出来。


    即便他是如此努力地在表达惊喜和笑容。


    叶空的视线仅在他身上停留一秒,听到身后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同时还伴随着脚步的凝滞,叶空毫不停留地施加力气拽着他走过。


    两人的目光就这样一前一后,如流水一样从温荣身上流过去了。


    前者冷冰冰如看死肉看空气看蚂蚁,后者则空空如也,却又寒针一般刺穿他面具下的一切。


    温荣的身体刹那就僵住了。


    抬起的手也凝在半空。


    而眨眼之间,那两个人已经远去,消失在走廊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