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签这个字据呢？


    吴家的所有人都犹豫了。毕竟这孩子还如此之小，就能让他们这般轻易地获利七两银子！那以后孩子长大了，要是再有点出息，那岂不是能给吴家带来源源不断的利益？


    而当下在吴家人眼里，陈婆子允诺给岑娘的那五两银子，属于吴家父母与大哥大嫂或者是吴家孙子们的，也绝不会独属于岑娘一个人。到时候她真的要出嫁，给她一两银子做压箱底已算是最慷慨的了。


    杀鸡取卵与年年都有之间，谁都会选后者吧？


    但是，既然人家能上门来，就不会给他们选择。


    “若是你们不签这字据，吴家老哥嫂子可跟老身说了，权当是当没有这个孩子，这银子也不用给了。毕竟，呵呵，都不是他们的孩子，不用感谢岑娘的辛劳。”陈婆子心里膈应得很，脸上笑容却是没变过。


    吴家的人听罢了，心里突突的。


    闵三的老爹，他们也是知晓的。那个人在年轻时候是个狠家伙，这不可能到老的时候，真的就成了老好人了。若是不服从这个安排，怕吴家到最后真的是毛都捞不到一根。


    “爹，我们到底是孩子的外家，不好拦着孩子博前程。索性就依着他们的意思？”吴家大哥在一边被自己妻子掐了好几把手臂后，思索了一下，便就上前劝说吴老大。


    吴老大有些失望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儿子，长叹一声看着陈婆子道：“我们吴家没一个能耐人。跟着我们也是受苦。本来孩子身世可怜，如今他更好的前程，便舍了他吧。但愿他以后不要记恨我们。”


    “爹！”岑娘哭肿了眼睛，想要求情，却是被吴老大狠狠地刮了一眼。她便被吓得哆嗦了一下，被吴大娘拉着手，便也顺势躲在后面小声哭泣，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陈婆子听着这漂亮的场面话，也是笑了，这真是到最后都不肯放弃一丝的愿望啊，“可不是，我们都盼着孩子们健康顺遂呢。来，既然大家伙都没有什么别的说辞，便来按了掌印吧。”


    吴家大哥想了想，上前去看了很久，终于朝着父母点头，这字据的字他都认得，上面的意思也是与陈婆子所说无异，可以签押。


    吴老大又长叹一声，用力拍了一下大腿，便起身去恨恨地按下了手印。


    吴大娘与吴家大哥反而比较雀跃地按了。只有岑娘诸多迟疑。


    吴家大嫂瘪瘪嘴，上前抓着岑娘的手抹了红泥就按了下去，一边摁着，一边还气呼呼地，“我想按人家还不乐意呢。你能摁都不知足？”


    岑娘愣愣地看着自家大嫂那咬牙切齿的模样，再看了一眼的红色的掌心，倏忽间便晕了过去。


    陈婆子带着字据，抱着孩子来到了县城。而闵老爹与闵老娘早就等在陈婆子家中。先前还说不稀罕这个孩子，可事到如今，却又让牵动了他们的心扉。


    看见陈婆子进门的那一刻，夫妻俩都激动地站了起来，伸长了脖子看孩子。


    “老姐姐，这孩子可算是帮你顺利带了回来。呐，抱着，抱稳了。”陈婆子笑呵呵地将孩子塞到了闵老娘的怀里。


    闵老娘心砰砰的跳，干瘦的脸上也多了几分血色，“哈哈哈，这孩子长得好，我瞧着也高兴了。”


    “可不是。往后回去了就说这孩子是别家不要的孩子。你们瞧着喜欢，跟你们家有缘，就带回来，免得他流落他乡，漂泊如浮萍。”陈婆子又说了一遍他们原先想到的说辞。


    闵老娘点头，“是啊。如今这养孙子的名头都比他原先的名头好。跟着我们姓，跟着我们过活，继承我们家的香火。”


    闵老爹在一边站着，轻轻碰了一下孩子的小帽子，“以后这个孩子得严厉教导才行。”可不能学了他那个爹。


    大家都默默然，都觉得闵老爹的话在理。


    闵三看到了孩子，哭了。他知道，只有孩子出现在自己跟前，那说明孩子娘是不可能与自己在一起的了。


    父母跟他说的那些道理，他都听见，却是接受不了。


    闵老爹一路回来应付族人村人已经够累了，此时再也忍不住，啪啪地给了闵三几个巴掌，压低着声音训斥他，“事到如今，孩子以养子来到你身边，已是最好的结局。你要真的喜爱这个孩子，真想为了他好，你就忘记孩子的娘！把嘴封住，从此只说孩子是你养子。以后不会有人拿着那种不光彩的出身去贬低他。只要你争气，给他挣多些家产，他就能活得很好。若是祖宗保佑，也能去认几个字，不说读书成才，能在县里立足，至少比那个人好，我就知足了！你连这个都还不懂吗？”


    说到最后，闵老爹可算是失望至极，也不管闵三如何反应，只是疲惫地转身，“你在这里好好反省，想明白了，再告诉你娘。”


    闵三浑浑噩噩地躺回去，默默地流泪起来。众多事情萦绕在他脑海中，竟是哭着睡着了。


    次日一早，闵老娘却是发现闵三有些傻气，竟与他十岁的时候差不多。


    “孩他爹，不得了了，我们家三儿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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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传到县城的时候，已是两天之后。


    以前与宴十三有些交情的闵汉生特意趁着来县里卖藤椅箩筐的时候，见到了恰好在街上巡逻的宴十三，就忍不住跟他说了这些。


    “我瞧着那小子肯定是坏事做多了，得了现世报。呵呵，要真的是成了十岁那样的，其实也算是福气吧，至少能听话地跟着他爹娘去地里干活，而不是整日里斗鸡遛狗，吃喝败家。”


    只是苦了那个孩子，以后长大了，定然是要被村里的孩子笑话他有一个傻子爹。那可真不是好受的。而且，闵老爹与闵老娘，最好是撑到那个孩子十八岁，长成一个男人了，不然那个家也保不住。


    “我们大家伙都猜那个孩子……”看着宴十三冷淡的表情，汉生有些讪讪然，“十三不生气啊。他们有今日，也是罪有应得。” 自己在正主面前说这些，自己岂不是有些欠打？


    宴十三这时候摇摇头，“他们如何我都没兴趣。以后也不用跟我说了。走，到我家吃饭去。”


    汉生瞅了一眼自己担子里的东西，忍痛拒绝，“十三，你得等我把东西卖完了再说。我饿了肯定去你家蹭饭。”


    宴十三这才开怀起来，“行，你得空了就来。”说着就告辞离开。


    而宴十三不知道的是，他才离开，就被人跟踪了。


    汉生看见了，思索了一会，便挑着担子跟了上去，见那人竟是跟着宴十三往县衙去，当即就急了，上前就拦住了人，“喂，你是岑娘吧。你跟着我兄弟做什么？你想打什么坏主意？”


    岑娘绕不开，就恶声叫他让开。


    “我就不让，你能如何？”


    “好，不让。你不让。”岑娘这两日都要被父母逼疯了，此时再被汉生刺激了一下，当即情绪就不好了，“救命啊，这个登徒子，想占我便宜！大家可别买他的脏东西！”说着，她还上手挠汉生的脸。


    可怜他挑着担子，躲闪不及，脸上脖子上瞬间就被带上几道血淋淋的血痕。


    岑娘见他吃痛让开了路，便提起裙角追着宴十三而去。


    汉生也是恼极了，挑着担子跑得气喘如牛，他得跟着去，可别让十三再吃亏了！


    县太爷许焱正在与幕僚说着秋收的事，忽然听得外面一阵喧哗与哭声，当即来了精神，“何人在外喧哗？”


    “大人，来人是一妇人，说要找宴捕快，找他回家的。后面还有一个农家汉子，大声嚷嚷着叫宴捕快别理她，还说她妇人打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