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屿城以东的海域上。


    卫家商船，一改此前近海不出十里的航线，拨转船头，直奔外海而去，一日夜已离岸百余里。


    船舱内最好最宽敞的房间里，隋鸾盘膝而坐，武道意气流转于十二经八脉中。


    在他身旁，宋凝洲学着他的样子也在盘坐，只是没多久就坚持不下去，索性把手肘撑在膝盖上，身子前倾道：


    “之前在船上，你为什么要吓卫姐姐呢？”


    隋鸾闻言，收功睁眼，看向她笑了笑道：


    “我们凝州这都看出来啦？”


    另一旁的萧寒雁没好气道：


    “别卖关子，你吓她的时候给我也吓不轻。”


    “呵呵，其实没有吓，我只是在和她心照不宣的演戏罢了。”


    隋鸾淡笑解释道：


    “首先是卫欣苒的表现，明明花大价钱雇佣你萧女侠，一路上却毫不在意，甚至连你什么时候离开商船的都不知道。”


    “说明她根本就不担心，自己的商船会遭遇海寇或是妖兽的威胁。”


    “而所谓运送的货物，更是个幌子。”


    “我去看过货仓，里面真正装了可供交易的货物的箱子，只有三成。”


    “约下的箱子，半数是空的，半数则塞满了符箓、丹药、兵刃等武夫临阵才会用到的东西，甚至还有十余套甲胄。”


    “这种配置，怎么看都不像是护卫商船能用得上的。”


    顿了顿，隋鸾转而对宋凝洲道：


    “而这样一来，问题又出现了。”


    “云浮弩是禁绝军械，甲胄更是，卫家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不管是打算做什么，都应该小心翼翼、绝不声张才是。”


    “可卫欣苒非但雇佣了师姐，甚至明知你我遮掩身份，却依旧允许上船，而且连身份也没查验。”


    “这里面就有说道了。”


    “第一种情况，是她事先得知、或是一眼猜出了我的身份，但可能性微乎其微。”


    “第二种情况，就是她不知道我的身份，但足够信任师姐，以及看出了我罡元境的修为。而她此行的真正目的，恰巧又极其需要高手相助，并且她坚信，无论是师姐还是我，只要上了她这条贼船，倒时都绝对会相助一臂之力……。”


    “虽然听起来有些鬼扯，但这种情况，反而会是真相。”


    “至于明知皇朝律法，却依然要在我面前亮出云浮弩。”


    “一来的确是许海逼迫的太紧，她也不敢赌万一我真被格杀，船上的卫家会不会也被灭口。”


    “就算能凭借云浮弩取得胜利，大概也是惨胜，她这趟的真实目的也泡汤了。”


    “二来则是，既然皇朝律法已经触犯，左右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倒不如试试能否以此为投名状，投靠于我，或者说是投靠于城主府。”


    “应该说卫欣苒她不愧是同为商贾出身的卫家的接班人，行为方式也和那天晚上齐雨山对我所说一样。”


    “以半个卫家的战力为本金，以卫家的未来为赌注，和我做了一次买卖。”


    “赌我看得上卫家实力，赌我会替她遮掩此事。”


    “很显然，这趟买卖，宾主尽欢。”


    听完隋鸾的话，萧寒雁略显思索着点了点头。


    而宋凝洲，则是黑黑的眼睛里透露着大大的疑惑，歪头道：


    “尊嘟假嘟。”


    “尊嘟，不信你可以等一等，估计卫欣苒马上就该来敲我们的门了……”


    话音还没落下，房间外便响起了“笃笃”的声音。


    “少城主，欣苒有事求见。”


    你看吧。


    隋鸾向宋凝洲一挑眉，有些得意。


    宋凝洲吐舌头扮了个鬼脸。


    萧寒雁起身去开门。


    卫欣苒进门，先是对萧寒雁轻声道了句谢，而后屈了屈膝，恭敬道：


    “少城主，离那处鲸落岛屿，还有二十里。”


    “欣苒船上，两位紫府境、十一名罡元境、三十七名通脉境，以及一百二十名皆有修为在身的水手船夫，随时可为少城主效死。”


    这一船的武夫，几乎相当于半个卫家的实力。


    隋鸾点了点头：


    “辛苦卫小姐了。”


    “您言重，为您效死，卫家应有之义。”


    卫欣苒此次出海，运货是假，真正的目的地，是一处鲸落后自然形成的岛屿。


    所谓鲸落，是指某只鲸属妖兽在陨落后，其尸身坐落在海中，随时间推移逐渐形成的一种区域。


    而卫家这处目的地鲸落，长度至少有万丈。


    这也意味着，形成此座鲸落的妖兽生前，至少十阶起步——即等同于人类武夫的武皇境，甚至还要更高。


    在这处十阶妖兽尸身之上，有一座遗迹，来自卫家某位可被卫欣苒称之为“祖爷爷”的底蕴强者早年间发现。


    能够坐落在武皇级鲸落上的遗迹，其主人生前修为自然不凡，忌惮于此，这位卫家老祖不敢冒险，只是记下海图路径留待卫家后人。


    直到卫欣苒父亲这一辈，卫家衰败，青黄不接，才不得已冒大风险，由卫欣苒率整族半数力量，搏一线生机。


    “你卫家秘藏的这座遗迹，究竟是……”


    隋鸾开口问道。


    卫欣苒沉默片刻，然后语不惊人死不休：


    “在那位武王境的老祖留下的只言片语里，这处遗迹，只是远远观之就足以让双眼灼热刺痛落泪，而其中的东西非常了不得，隐约有祭祀武道的诵唱音从中传出。”


    “老祖推断，那大概是某位极大能者的海上陵墓，极有可能存有武圣传承！”


    “什么！？”


    听到这话，就连隋鸾都有些微微诧异，萧寒雁更是惊呼出声：


    “武圣级别的传承，岂不是只有圣地才会有！？”


    “武圣级别，难道从其坐落至今，就从未被别人摘过桃子吗？”


    万一你卫家的精锐全部死尽，却什么也没有得到。


    隋鸾比较冷静，指出问题关键的同时，并未直接把话挑明了说。


    “问题不大，武圣境界，已经可以折叠空间，况且仅是那座鲸落就有千丈长。”


    “进遗迹自然会死人，但即便这座海上陵墓，有先人曾经光顾，把肉吃进了嘴里，但对于我们而言，即便只是喝汤，也未必就不比肉更鲜美。”


    卫欣苒淡淡解释着。


    似乎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一炷香过后，大船靠近，所谓鲸落岛屿的轮廓也已出现在了视线中。


    忽然，一股就连萧寒雁都心悸的恐怖波动，从岛屿上传来。


    有冲天光芒自其上向外逸散，震散海面水汽。


    而后果然听到有宏大的祭祀音在诵唱。


    隋鸾微微色变，卫欣苒却是转过头来，粲然一笑道：


    “少城主，我们该动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