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翻然云开见月惊
作品:《大唐·珠玑不可夺》 青桑正在院中洒扫,见毕菱回来连忙笑着去迎,却发觉她身后跟着十几个丹若院的内监、婢子,为首的正是周迈。
毕菱同青桑示意:“蒙公主施恩,暂时调拨他们来照看。”
周迈上前一步与毕菱并肩:“小娘子客气,奴婢们定当好生侍奉——今后院中大小事务皆由奴等操持。”
这最后一句是说与青桑听的。
青桑暗暗心惊,不发一言,紧跟着毕菱进了里屋。
可她们还没说上话,周迈就张罗着给毕菱裁制新衣,两个婢子拥上来为她量体,另有一名内监在旁记录。
毕菱抬脚朝屏风后走去,却被周迈出言制止:“此处除了小娘子,便是我们这些奴婢,并无外人。再者,也要对小娘子的体貌姿态多加了解,才好制出合身合意的新裙裳不是?”
他记恨着毕菱那夜刺死毕蒙,打乱自己的全盘计划,害得自己连续数日奔波劳累、提心吊胆。
如今有了拿捏她的权力,怎会轻易放过?
“内监大人,我家小娘子尚未出阁,怎好站在屋子当中任由量体……”青桑压着怒火恳求道。
周迈眼皮抬都不抬:“何时轮到你这贱婢插嘴?!拉下去杖二十。”
门外立时有内监应声而入,要去拖拽青桑。
毕菱挡在青桑面前,冲周迈笑笑:“家生婢子不晓事,我且慢慢教——她若受了刑起不来,我忧惧不安也无心作诗,只怕负了殿下厚爱。”
周迈见她不肯退让,哼哼两声:“奴也是为了小娘子好,这等没规矩的婢子养在身边迟早误事。今次也就罢了,若再有下回,小娘子求情也是不管用的。”
毕菱没有接话,转过身用眼神安抚青桑,心底想着幸好青杏还在卧床休养,若她在场,怕是要冲上去指着周迈鼻子怒骂了。
婢子们上来先量身长、脖颈、臂长、臂围……这些倒还勉强能容忍。
再至胸乳、腰臀、腿脚,毕菱见周迈不错眼地盯着自己,还不时摇头品评两句“身量瘦小”“腰肢倒细”。
她嫌憎反胃却又不能过于显露,憋闷之下不由得胸腹起伏,婢子抬头看她,眼中尽是轻蔑:“小娘子勿要乱动,以免误量。”
好不容易忍完量体,周迈却不肯走:“小娘子若想丰润姣美,最要紧的就是饮食——每日须食四餐,另有补药养气益体。瞧瞧这脸颊,竟还有晒痕!”
说着周迈又拎起她的手打量:“啧啧,手怎地也这般粗糙,细骨伶仃,每日早晚要用膏脂裹敷,指甲也须留起来……”
“留长了不好握笔。”毕菱冷冷看着他。
话被打断的周迈很是不悦,可也知晓写诗是第一要紧的,只好撇了撇嘴:“那便留短些——如今光秃秃的似冬日里锯断的树桩子,指头也没肉,干柴一般。”
毕菱想一巴掌掴上他那张嘴,无奈形势迫人,只得硬生生忍住。
直到将毕菱从头到脚羞辱完一遍,周迈才神清气爽地离开。
可惜那些留在内室贴身侍奉的婢子仍旧寸步不离地跟着,毕菱仍旧不能同青桑自在说话,只好稍稍解释几句,交代道:“青杏那处你多留心着,叫她好生养病,旁的不用管。”
青杏若由着性子来,定会被周迈用以杀鸡儆猴。她的病本就没好全,若再受了伤,只怕要断送一条命。
青桑含泪点头,连劝慰两句都不成——毕竟这些都是公主的“恩遇”,该感激涕零才是,怎能有抱怨不平之语。
毕菱磨着墨迟迟不肯下笔,思索该如何应对当下的困境。
公主利用自己笼络圣心是要分去韦贵妃的盛宠,若韦家知晓定会阻止此事,如今要筹谋的就是如何能溜出去告知韦檀。
况且韦檀还对她有朦胧暧昧的心意,也不会想她入宫——只要她见面后朝他掉几滴泪,他定会竭力助她避开此劫。
若还有时间,她再去一趟幽州进奏院,即便见不到霍玄恭,也能留下只言片语,以免他去平康坊扑了空。
对他……她不敢妄想今后会如何,只是想到他在夹道里絮絮诉说寻而不得的怅惘痛苦,她着实不愿他再经历一遭了。
她甚至有些后悔,明知他不是见异思迁之辈,何苦要在自身难保时招惹他。
届时她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也就罢了,只要了却夙愿亦是死而无憾,只是愧对他……
可转念一想,若不是她毕菱,霍玄恭也一样会卷进联姻的风波中,还没人冒死救他——彼此之间的恩怨对错哪里就能论得那般清楚明晰?你帮我一道,我救你一回,给予、亏欠、思念、重逢……唯有这样才能算是纠缠不休。
可究竟怎样才能暂时逃脱这密不透风的监视,溜出清都观呢?毕菱叹了口气,没心情落笔。
这一日对毕菱而言格外煎熬,夜色降临时她吞咽下最后一盘油润的糕点,噎得快喘不过气,婢子端上熬得浓郁发黏的牛乳茶,盯着她尽数饮下。
她从未连着吃过如此多的食物。
原本美味甘香的佳肴一盘接一盘地压在面前的食案,她吃到最后已味同嚼蜡,腹中撑胀得快要炸开一般,连起身都艰难。
可身旁的婢子都只当没看见,无人伸手来扶,青桑又被她派去照顾青杏,留在此处恼恨受气的有她一个就够了,何苦都陷进来?
周迈看她朝院子里走,立刻抬手拦住:“小娘子今日还不曾动笔写诗——奴婢们侍奉不易,还请小娘子体谅。”
“我向来是晚上作诗,时辰还早,劳烦内监大人再候一候。”
“如此说来,明早奴定能捧着小娘子的诗前去覆命?”
毕菱倒不慌,她肚子里装着的诗不少,只不过是在毕渊死前就写好的——她自己不大看得上,但拿来应付永宜公主绰绰有余。
她只是单纯不想叫周迈好过。
先是为虎作伥设计暗害,如今又拿着鸡毛当令箭刻意羞辱欺凌!
为着自己和青桑青杏姐妹俩的性命,她不会同他撕破脸,可也不想一味忍气吞声——周迈这类小人向来欺软怕硬,一再退让也换不来他适可而止。
“多少诗人为苦炼一字耗费数年、白发丛生,内监大人说得这般轻巧,难不成以为提笔写诗同母鸡产蛋一般?只需阖眼睡一觉,明日便可去鸡窝寻蛋来吃?”毕菱讥讽道。
周迈不大识字更不知作诗的难处,被毕菱夹枪带棒讥笑一番后不由得恼羞成怒,有意恶心毕菱:“那我明日便去小娘子的床榻上摸一摸,看看能否寻到刚下出来的蛋。”
毕菱心生恶寒,瞪着周迈正要开口怒斥,忽见一个棕褐色物件从眼前飞过,正中周迈脑袋。
“啪——”
那物件坠落在地,碎成几片,毕菱定睛一看竟是熬药的罐子。
周迈捂着脑袋哀嚎着几欲倒地,周遭的婢子们口中高高低低叫喊着“周内监”,手虚伸着,却也没人真心赶着来扶。
青杏一把推倒周迈,骑在他身上不住揪掐,尤其是那张嘴,她重重地扇打了几巴掌:
“死性玩意,嘴上若没把关的索性将舌头拔了去,敢羞辱我家小娘子,啐!我便是不活了,也要拉你作垫背,好在黄泉路上再将你这杂碎的骨头拆一遍丢去喂孤魂野鬼,也不知他们嫌不嫌!”
周迈被砸得头昏眼花、鲜血横流,又被这不知从何处蹿出来的婢子殴打辱骂,他哀嚎连连,不住地喊人来擒住婢子,叫嚣着要杀了她。
毕菱轻轻拉住青杏的手示意起身,而后她站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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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迈身边一字一句说道:“周迈,你是殿下身边得力的人,我也一样是替殿下效力。可你今日所作所为究竟是在实心做事,还是狐假虎威再三折辱,你自己心里清楚。端阳节前殿下一定会再召见我,届时她也一样清楚。殿下若知晓你亲口说出要摸上我的床榻,你猜——谁会先死?”
这话是说给周迈听,也是说给在场的其他内监、婢女听。
周迈从地上爬起来,血糊了半张脸,连眼睛里都浸了进去,犹如阎罗殿中的厉鬼。
他喘着粗气怒视毕菱,显然是不甘不平。
即便暂时动不了毕菱,他也不能白白挨这顿打,否则今后还怎么服众?
周迈指着青杏:“不禀报殿下也可,但她必须死。”
青杏伸腿就是一脚,吓得周迈慌忙躲开。
毕菱将她拉到身后,竟冲周迈露出个笑容,令他脊背生寒。
只听毕菱说:“她可是你从毕茂、毕蒙兄弟手底下救出来的人命,你竟忍见她死?”
周迈浑身一震,她竟然知晓那夜逃走的人是毕茂?!话里的意思摆明是知晓他乃幕后指使的人。
而青杏听见毕家两兄弟的名字极为意外,没人同她说过,她只以为是城中流窜的歹人。
碍于周迈他们还在,青杏只能压下心中疑惑,缄口不言。
毕菱看出周迈色厉内荏,于是给了个台阶,想顺带着甩开周迈这个包袱:“不过周内监既然受了伤,我这里的事便少费点心,好生休养——周内监放心,殿下交托的事我绝不会怠慢。只要能清清静静,殿下的案头少不了我献上的诗作。”
不成想周迈竟死死盯着她说:“我可不敢带着伤回丹若院,怕惊扰了殿下。便在小娘子居室外头打上地铺,日夜守着。”
毕菱不由得暗骂一句“小鬼难缠”。
霍玄恭次日去伏缨家得知“卫柳”不在时,以为只是不凑巧,可后来连去三日都不曾得见,不由得心生忐忑。
他强压不安,提审那名为“芳栀”的婢子,却只问得公主的近况,芳栀并不知那日救自己的人是谁。
“奴没看见正脸,听声音也不熟悉,想来是坊中妓子。”
“你可听过‘卫柳’的名号?”
芳栀摇摇头,霍玄恭不死心:“她的诗近来在平康坊中流传甚广,最为有名的便是《檀郎怨》。”
芳栀抬起头来,面露疑惑:“《檀郎怨》?那不是毕家小娘子写来诬陷小世子的吗?”
“毕家小娘子?!”霍玄恭站起身,快步走到她面前。
芳栀见他身形高大又猛地迫近自己,还以为要挨打,吓得瑟缩成一团,把自己知晓的都尽数吐露:“她是今年二月到清都观守孝追福,通过陆家两位郎君得公主赏识……”
“多大年岁,相貌如何?”
“约莫十三四岁,比一般女子瘦小,算不得白皙。”
霍玄恭心中狂跳,又朝前逼近一步:“你可知她名字?”
“毕菱,菱花的菱。”
他闻之心头一颤,是否也是菱珠的菱……
他忆起王母庙外不曾谋面的孤女,那时她便在马车上悄悄窥视,难怪后来她求他出手相救时能脱口而出“霍郎君”,却又不敢将姓名据实相告——毕竟本该在道观里守孝追福的孤女却偷偷在平康坊写风月诗。
虽是离经叛道,但她必有她的缘由。
她冒着违逆公主命令的危险救下他后,连着几天音讯全无,莫非是被公主发觉了?
一想到她也许因此遭受责罚惩诫,正倒卧在床榻之上养伤,他急得浑身发汗,一刻都坐不住。
“毕家小娘子住在清都观何处?”
“南边院子,离小门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