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一日看尽长安花

作品:《大唐·珠玑不可夺

    陆逢春还没来得及击掌相勉,只听西方传来杳杳钟声。


    玄音朗朗,令人心魂震动。


    一时间,陆逢春和毕菱都定在原地,怔怔望着飞鸟振翅,树影丛丛。


    王阅真却从阶上跃下,一把拽起陆逢春:“愣什么神!这是讲经结束的钟声,再不赶去,连娘子们的裙角都瞧不见了!”


    几人飞奔前去,却见佛殿前已是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众人口中呼唤着心仪娘子的名号,高举起描摹美人的绢纸、誊抄诗赋的花笺,塞往她们怀中。


    实在挤不近身的,便将塞着纸笺的锦囊朝人群中心抛掷,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已。


    毕菱暗暗咋舌,好歹也是佛门清净地,这般叫嚷,保唐寺中的比丘尼能容得下?


    “从前也未见他们如此急切狂热,莫不是春闱刚结束,他们心知要落榜,便想抢在开榜前在平康坊搏出个名声来?”王阅真在人群中被挤得东倒西歪,没好气地冲陆逢春说出自己的猜测。


    话音刚落,不知是哪个考生心觉晦气,趁乱跺了王阅真一脚,疼得他“哎哟”一声跳起来,又被人一胳膊肘抵在肚子上。


    陆逢春怕他跌倒,连忙一把架住,将他从人堆中扯了出来。


    “这与我设想中以诗会友的情形差远了。”陆逢春回望一片嘈杂哄闹,又瞥了眼身侧同样面露失望的毕菱。


    王阅真虽心中不快,但也不愿在好友面前失了面子:“平日里真不是这般……改日、改日我摆好宴席,再请你来平康坊。”


    “肃静!”


    忽听一女子高声喝道,高亢清越,穿破喧哗。


    不过一息的工夫,众人都静了下来,张望着去寻声音来处。


    毕菱心下好奇,这声音听上去并不像是寺庙中的比丘尼。


    她远远望见一个人登上台阶站在佛殿前,那女子身量不高,面容看不分明,只能瞧出衣衫素雅,钗环简朴。


    “保唐寺讲经传法,普度众生,容留我等姊妹听经向佛,诸位何苦相扰?红尘俗事,还请移步寺外论个究竟。”


    此话一出,诸位娘子竟都顺从地引着人群朝外走去。


    陆逢春看王阅真心花怒放,问道:“她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冯都知?”


    “正是!”王阅真得意洋洋,“一旦都知发话,其余妓子都得服服帖帖低头听管教。”


    “竟还有这等规矩,岂不真成了妓子中的官员?”陆逢春感叹。


    毕菱却想,这般风光的地位,不知多少人挤破了头想争得。


    众人出了保唐寺后分立十字街两侧,屏息敛声,等候着最末的冯都知。


    待她在婢女的簇拥下缓缓走过眼前,毕菱竟发觉她并非美得倾国倾城、勾魂摄魄,但风度仪态确是万中无一。


    看来王阅真所言非虚,在这平康坊中,相貌并不是最要紧的。


    可若是生就一副仙姿玉色,只是才艺始终不及她人,又该如何自处?


    毕菱的目光在碧衫粉裙中搜寻,忽然瞧见一双鹅黄洒金缎制成的云头履,眼睛顿时一亮。


    她顺着向上看去,六幅罗裙似青水碧波,摇曳生姿。


    最外层的阔袖长衣上绣着蹙金鸳鸯纹,对襟中衣露出联珠纹的衣襟,中间是浅杏色的诃子。


    这一身打扮对于拜佛听经而言不至于太过出挑张扬,但定是费了一番工夫。


    毕菱满怀期待,定睛在她的面容上。


    只看了一眼,便露出笑来。


    那是一张绝不会容忍自己被埋没的脸。


    雪肤樱唇,柳眉杏眼,转盼流光间尽态极妍。


    更引毕菱注目的是她扬起的下颌,眼中迸射出的光芒直直射向人群中央的冯都知——那是难以掩藏的欲望。


    待众人跟着冯都知离开保唐寺所在的街巷,场面再度喧闹热烈起来。


    冯都知也一扫寺中的端庄肃穆,笑意盈盈地登上石阶,接过蜂拥递来的纸笺,拣选中意的高声诵读。


    她偶尔即兴和诗,赢得喝彩连连。


    陆逢春每听完一首就要去瞟毕菱,见她垂眼摇头,便只能硬着头皮接着听,还得不时应和两声如痴如醉的王阅真。


    这些诗在毕菱听来,偶有一两句尚可,但称不上入眼,更不必说惊采绝艳。


    陆逢春正以为今日要无功而返,忽然被阶上人一眼相中。


    冯都知望着英姿挺拔的少年公子,莞尔一笑:


    “青丝绿鬓正风流,


    花发青春盈枝头。


    只恐芳心难自主,


    愿随明月到妆楼。”


    陆逢春顿时僵在原地,脑中空空,不知该如何是好,倒是一旁的王阅真更加急切。


    若得名妓赠诗,须得即刻次韵相和一首才能不负佳人美意,也显出自身才气。


    可陆逢春的斤两,他王阅真还不清楚?


    莫说和诗一首,叫陆逢春立刻复诵一遍冯都知方才的诗,恐怕都不能!


    陆逢春身后的毕菱也是爱莫能助,众目睽睽之下,总不好她在后面说一句,陆逢春在前头念一句。


    她正要扯他衣衫,提醒他先行拖延,就听王阅真开口:


    “我乃王家六郎,字阅真,仰慕冯都知已久。这位是我的好友陆逢春,他胸有丘壑、腹有经纶,却未得冯都知这般的急才。且听我吹笛一曲,容他暂作思量。”


    冯都知是风月场中人,自是看出王阅真是在解围,于是欣然应允:“六郎,请。”


    王阅真听见她唤自己“六郎”,心肝颤了一颤,抽出玉笛横在唇畔,吹出的第一个音飞了半阶!


    好在他乐艺纯熟,及时稳住心神,将这首专门为冯都知所谱的曲子当众献上。


    此时夕阳低垂,云霞漫天,笛声泠然悠扬,似清风袅袅,如山泉明澈,令人顿生欣然。


    低回时如诉心事,高昂时似扬情志,王阅真的一双眼片刻不离冯都知,将自己的仰慕之情尽数告之。


    一曲终了,余音缭绕,冯都知也为之叹赏,却仍不忘陆逢春:“敢问陆郎的诗可有眉目了?”


    王阅真向后退了半步,让出陆逢春来,眉眼之间却难掩失落。


    方才,陆逢春顾不得听曲子,同毕菱私语商量。


    尽管她教了一首最朗朗上口的诗,可他也来不及背下。


    仓皇之间,陆逢春又想到了清都观中的那位殿下。


    今日既没寻见诗艺绝伦的才子,又没学会服侍人的本事,若是还在大庭广众之下与这什么“都知”来往相和……


    陆逢春打了个寒噤,索性破罐子破摔。


    可正当他要拒绝时,另一个人缓步上阶,与冯都知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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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


    她嫣然一笑:“都知已得诸位才子献诗,又赏玉笛乐曲,若仍未尽兴,请容伏缨献歌一首。”


    毕菱抬头望去,正是方才那身着鹅黄洒金云头履的美人!


    她心中暗喜,想一睹二美相争,却被陆逢春拽了拽衣角。


    冯都知自是清楚伏缨的用意,她正要回绝时,却发觉陆逢春正以袖掩面、逃之夭夭。


    她不敢得罪客人,可身为都知,也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哑场,便只能应道:“有劳伏缨妹妹。”


    伏缨顿时双眼灿亮,她遥望手握玉笛的王阅真,冲他微微颔首。


    随即高唱起来,曲调与王阅真方才的笛声一般无二!


    王阅真立刻会意,连忙横笛吹奏、与之相和。


    “少年莫负芳菲日,待与娇娥入画眉……”


    虽称不上工整,但即兴填词之作也不可太过苛求。


    伏缨婉转吟唱,与笛声交织,加之容貌昳丽、体态风流,一颦一笑叫人目不转视,心荡神驰。


    待她唱完最后一句,赞声不绝,众人竟未留意天色已暗了下来。


    平康坊中各处燃起灯烛花火,斜映在美人面上。


    伏缨得偿所愿,朝冯都知俯身行礼:“伏缨献丑,不知能否入得了都知的耳?”


    冯都知虽然仍旧挂着笑,可笑意却未达眼底:“妹妹过谦了。”


    而王阅真缓缓放下玉笛,再也不看冯都知一眼,只盯着轻提罗裙、袅娜而行的伏缨,口中不住喃喃:“知音难觅、知音难觅啊……”


    毕菱一边听着台上美人献唱,一边紧跟着陆逢春在人群之中穿梭,生怕走散。


    直到站在十字街口,陆逢春抹了抹额上的汗:“阿菱,咱们还是早些回去,寻名士才子的事……来日方长,不急一时。”


    毕菱望着华灯初上、人头攒动的平康坊,暗想着自己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


    她正要欣然附和,却忽然听见有人高呼着:“陆郎君,咱们又遇上了!”


    陆逢春定睛一看,竟又是韦檀!


    见他迎上前来,毕菱连忙垂下头往后退了两步,以免被识破身份。


    “小世子,幸会幸会。”陆逢春笑得勉强。


    “你我真是有缘!俗话说相请不如偶遇,既到了我韦家门前,自然是要喝一杯。”韦檀怀抱狸猫轻抚,笑得热络。


    陆逢春这才想起来,这平康坊西边住的都是权贵人家。


    昨夜公主曾冷言嘲讽韦家痴心妄想,竟要她摒弃前嫌,屈尊允婚。


    因此陆逢春也连带着对韦檀心生提防,他婉言谢绝:“时辰不早了,我还……”


    韦檀打断他的话:“既来了平康坊,岂能就此匆匆离去?我再派人去请冯都知作陪,保管叫你尽兴而归。”


    说着,韦檀就强拉着陆逢春朝西走去,他的一众奴仆也热情招呼着。


    陆逢春只带了毕菱和两个仆从,便被他们围在中间。


    陆逢春竭力推辞:“不不不,可不敢误了宵禁!”


    “若真关了坊门,大可在我家留宿一夜,国公府还能少你一间客房不成?!”


    陆逢春实在挣脱不开,只好咬咬牙扬声喊道:“阿朱,你回家禀报主母,莫要等我用饭——”


    毕菱立刻会意,压低嗓音应了一声后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