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 任公倒台

作品:《苦荞:高岭之花下凡尘

    太子心想,倘若当初陆桓没有选择离开皇都,那么任连忠行事必会有所顾忌,又或者在离开之后不曾牵扯进朝中之事,那么众人也渐会遗忘木机之名……可如今谈及这些已是无用。


    “你打算如何?回去接着做你的自由鸟吗?”太子轻轻摆弄着案上的木鸟,意有所指地道:“你是知道孤的木工手艺的,虽不敢自比鲁班在世,可摆弄了这木鸟许久,孤都没有让它飞起来。可见,木鸟不是自由鸟。”


    陆桓也做不得自由鸟了。


    太子转而与陆桓倒了一杯茶,接着问道:“要去给你娘子送封信吗?你这个大活人蒸发人间可太久了。”


    陆桓想起任连忠之前同自己说起的乔小遇已然改嫁之事,心中虽是不信,但如今凶狼在侧,归家之事只能暂缓上月余……


    “劳烦殿下先帮我查一下家中情形,若有变动,让高扬自北地返回朝州看顾一二,他知道怎么处理。”陆桓捻着茶杯,眸底不再存有半分暖意,“如今还不是回去的时机。只他日将任连忠扳倒后,朝堂上可苦了殿下了。”


    太子轻轻摆手,道:“虽然会被父皇猜忌,却也为幼子铺了路。没了任连忠,还会有其他皇亲贵臣,父皇要使孤这把钝刀,孤哪有推辞的余地。”


    朝堂之上,风云变幻。昔日居高位,今日辗作尘。


    任家子侄贪赃枉法,卷入北庭都护吞没良田私产的大案,牵连甚广。官家震怒,只因土地变革之法本就由任连忠所属的改革派主导,于是连夜将任连忠召回京都,以连坐之法治其失察之罪。


    圣旨一下,任连忠被革去相权,家产抄没,流放北原苦寒之地!保守派见这高楼塌,本欲行攻讦,却没想官家扶持了元勰等人继续进行变革,根本没有变政之意。


    这厢太子党一手促成任连忠倒台,还将陆彰旧故引入幕下的消息官家细查便也能知。自此,这对父子君臣心中已是明了,太子已开始培养起属于自己的政治势力,官家也不再认为这个儿子是那扶不上墙的烂泥,猜忌的种子还是种下了!


    “好个陆彰之子,说好的不作局中人祸乱朝纲,怎么又插手了?他若久在太子身边,只怕太子会滋生出不该有的野心。”官家轻轻捻着手中佛串,召令身旁的内监再去“请”上陆桓一回!


    然后待内监回首详查后,发现陆桓早已同泥鳅一般游回了拖罗河湾子!


    官家听后有些诧异,“太子竟舍得放他离去?”而等内监将陆桓受辱的前情告知后,官家也觉得所行所从皆符性情了。


    陆桓行事放荡不羁,瞧着什么都放得下,实际上报复心极强,便不似他那早逝的父亲,便是受主君猜疑也不会生出怨怼之心……


    “听说,陆郎君那腿可能好不太全了,冬霜雨雪之日会疾痛难忍……”内监小心应道。


    “那是他自找的。”官家的语气有些锋利,似乎显得有些不近人情,可转接着却问道:“太医院那群饭桶就没有什么可治之法?朕白养他们了!”


    “官家何必为下臣动气呢……”内监小心地揣测圣意,道:“听说洪太医那边祖传的一套施针之法或许有用,可没个三年五载的,也难见效。可甭管这法子有没有用了,陆郎君早已辞别太子,归家去了!


    且因陆郎君不良于行,太子殿下专门与他做了一张轮椅,据说可以自行推动向前,方便得很呢!”


    “太子可真是有心,屈尊给臣下做这东西,怎么不教陆桓在床上瘫软半生呢?”官家没想到太子如今还是割舍不下这木工之法,不禁扶额轻叹。


    他也是不知自己究竟想不想要这儿子成器了!


    罢了,若要开海,那么江浙一带必得建造一批适合远航的大船,太子有心于此,那么任相此前未竞之事便由太子接手吧……


    至于陆桓,官家思量着还是请了洪太医过来细问。针灸之法可以恩施于他,至于日后能不能正常行走,便看天命人情罢。


    雨丝如织,十月的山村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水雾中。


    河边柳树低垂,枝叶上的雨水如帘幕般滴滴掉落下晶莹的水珠。几只鸭子排成小队,扑棱着翅膀在河中游得欢快……


    陆桓看着村口的路牌,心中忐忑异常。朝远一眺,他甚至能看到自家的瓦舍屋脊、院中石井,以及那在廊柱下歇息的青衫女子。


    乔小遇方才想将躺椅挪往里边一些,免着雨水打湿裙摆,而这一站身,便依稀瞧得一辆马车朝自家这边方向疾驰……她鬼使神差地拿过门边竖着的油纸伞,迈了急切的步,朝门口走去。


    她的目光似这十月的雨水般清透,而当与丈夫的视线交汇时,真切地化为了濡湿朦胧的雨。她惊讶地张了张嘴巴,神情却是难以掩饰的喜悦。


    “你……回来了。”乔小遇哽咽着,嗓音带了几分颤抖,从前恼恨的、委屈的情绪在陆桓起身移动的那一刻消扫不见!


    车里另有两个护卫随行,一个紧忙撑过伞,另一个搀了陆桓下车,叮嘱道:“郎君当心……”


    没想到陆桓连站都站不稳,乔小遇连忙奔了过去!见车夫钻回车厢,将一张做工精致的轮椅拿将出来与陆桓相坐,乔小遇便知这一年的别离之期,陆桓当是受了天大的罪!


    “我回来了……有些晚了,你不会怪我罢?”陆桓看着妻子强撑镇定却又哭忍难耐的神情,轻轻拢住她的手,感受着她掌心的温度,小心启口道。


    乔小遇轻轻摇头,只道:“回来就好了……”


    回来就好。我不论自己等待了多长的时间,不论等待的日子里内心如何仓惶,不论旁人如何闲言碎语,你回来就好。


    “你回来得正好,家里灶上蒸了梅花糕。”乔小遇偏过头去将眼泪拭了,口中的家常话仿佛将陆桓不在的这一年缩为了短短的三五日之期。


    ……


    村里人听说陆桓回来了,纷纷上门道喜,但因不曾见到陆桓本人,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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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村里人言揣测无数。


    有道说陆桓得罪恶霸,被人碾断四肢,如今瘫痪在床,吃食住行都得小妻子小心服侍的;也有道说他不再光风霁月,回来便性情大变,整日龟缩屋中,动辄便对乔小遇殴打辱骂,小两口恐怕距和离的日子不远了的……


    这些传言经了数次加工,落到傅娘子耳中时,直气得她跳脚,“我呸!我那女婿回来之后便不出门见客是真,怎么就传成了瘫痪在床的暴戾人?连人要和离的混账话都传出来了,真是不盼着他们一点好。教我知道是谁在外头乱造谣,可不让我拔了她长舌下酒!”


    “他们小两口的事情,小两口自有主张,这些污糟话你难道还想传到小遇他们耳中?”


    乔冉安见傅娘子终于坐将下来不再骂骂咧咧了,自以为安抚住了傅娘子的情绪,可没想这人腾地坐起,来了句:“不行!”


    他是人也没拉住,只瞧得傅娘子风风火火的背影!“嗐,真是坏事的婆娘!”


    傅娘子确是往乔小遇家里去了,她嘴上借着给女儿带米酒尝尝的由头,可来得匆忙两手空空!


    “可要到腊月上做的米酒才好呢,娘你这么早就做了?味道能成?”乔小遇微微一笑,说道:“宝树家媳妇与我送来两颗酒药,娘看看怎么样……”


    “啊?好啊……”傅娘子的思路被岔了过去,想要启口说正事也一时怔愣住了。


    乔小遇将米酒团子放入傅娘子手中,道:“等回头我让小厮给娘送些稻米和苞谷面来,掺着些做米酒,请村里人都来吃上一碗。娘且估计着五十斤稻米、二十斤的苞谷面可够了?”


    “够了!够了!”傅娘子下意识点头,复又摇头道:“可你请村里那些长舌人干什么?”


    “我说娘是为着什么恼呢?原来为这。”乔小遇挽了傅娘子的手,将她搀到榻上坐下,这才安慰道:“娘听那些风言风语的做什么呢?当初陆桓在皇都时,还有人骗他说女儿改嫁了呢!”


    “这也是个黑心肝的!”傅娘子听得眉间竖褶,方欲接着数落这些个惯会传人是非的,乔小遇却岔言道:“娘,等您择个日子把米酒酿好,陆桓就会出去迎客的,他怎还好得闷在家里让我去招呼客人呢?这样就能破除传言了。”


    “他当真去?”


    乔小遇轻轻颔首。


    傅娘子见女儿一脸的笃定模样,眼神斜往后院一看,接着欢喜地道:“不如把时间放到小葡萄满周岁的时候罢,当时满月你心思恹恹,都没怎么热闹的!


    你可不单要请村里人,十里八乡同咱们有生意往来都请,傅震他们一家也不能落下!”


    乔小遇笑道:“这可得酿几大坛子才够?会不会累着您?”


    “怎么会……”傅娘子就这般被乔小遇哄得眉开眼笑的,心间阴云径直散去。


    待傅娘子走后,乔小遇抬步走至后院中,接过陆桓手中喂鱼的饵盒,问道:“你都听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