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浑身早已湿透，跪在大雄宝殿的佛像金身前，双手合十祈祷，一跪不起。


    如他这般生来便尊贵的人，还从未有过如此狼狈、如此卑微的时刻。


    而这一切，都只是为了一个“情”字。


    大殿内佛香袅袅，却无法使墨寒烬的心安定下来。


    不知他跪了多久，沙弥从偏殿走了出来，念了声佛号：


    “施主，了悟大师刚刚出关，他想见您。”


    墨寒烬从佛像前起身，膝盖的剧痛让他身形差点站不稳。


    他咬牙坚持着，到佛前上了一炷香，便跟着沙弥走进了内室。


    内室的门关上，墨寒烬看向背对着自己的袈裟方丈，低哑嗓音唤道：


    “方丈大师。”


    了悟大师有节奏地敲击木鱼，“我知道，你并不是信佛之人。”


    墨寒烬疲惫地扯了扯嘴角，“只要能治好她，我信什么都可以。”


    “她就是我最深的信仰。”


    了悟大师长长地叹息一声，“你心中的执念太深，过往杀孽太重。”


    墨寒烬毫不犹豫地道：“若是我此前造的杀孽太重，所有业果，我情愿一力承担，可她是无辜的，任何事都不应该牵连到她身上。”


    房间内陷入寂静，只剩下木鱼“笃笃”的声音还在继续。


    过了许久，了悟大师再次开口：


    “如果救下她，必须要你从此遁入空门，远离凡尘种种，你可愿意？”


    墨寒烬的心底狠狠一痛，宛如心脏被人生生剖开一般，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他忍不住捂住剧痛的心口，眼尾泛起了猩红之色，沉沉地道：


    “只要能够救她，我愿意付出一切。”


    哪怕代价是，他从此再也不能和她在一起。


    他也要她安然无恙地醒来，要她一世平安。


    了悟大师摇了摇头，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痴儿。”


    “你是有佛缘的人，不过这辈子，你入不了佛门。”


    若是姜暖暖没有出现，按照墨寒烬以前那种清心寡欲的过法，到了晚年，他是很有机会看破红尘，遁入佛门的。


    只可惜，一颗佛种，偏偏动了心。


    墨寒烬忍不住问道：“大师，我要怎么做才能救她？”


    “桌上有个观音签筒，里面只有一枚金字缘签，若你能抽到这枚签，她便有救，若抽不到，则说明你们缘分已尽，老衲也无能为力。”


    墨寒烬拿起桌上的签筒，里面足有上百支签。


    可只有一支签，才能救她。


    墨寒烬两只手捧着观音签筒，在心底虔诚地祈祷。


    一定要让她好起来，再也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他们还有那么多地方没有去过，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一起做，还有他们的孩子。


    她花了半条命才生下来的孩子，她还没听过孩子叫一声妈妈……


    心诚，则灵。


    墨寒烬深吸了一口气，灌注着对女孩所有的心疼和思念，开始摇晃签筒。


    一支竹签掉在地上。


    墨寒烬伸手就能把它捡起来，可他却不敢。


    他害怕，背面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


    墨寒烬的拳头攥紧又松开，松开又攥紧，重复了十几遍，他才动作僵硬地弯腰，捡起地上的那枚竹签。


    翻到背面，一个祥云勾勒的金色“缘”字，赫然在上。


    签文上曰：心想事成，吉星高照。


    墨寒烬漆黑的瞳孔轻颤，大量空气灌入肺部，仿佛濒死的人重新活了过来。


    他攥着手里的金签，语气透着难以言喻的激动。


    “是金字缘，我们两个缘分未尽，她还有救！”


    方丈大师慈悲地说道：“当初姜施主来此，求得一串佛珠，那串佛珠还缺了一颗白玉菩提。这棵菩提树在佛前供奉了几十年，结出的菩提可以净化污秽，驱灾辟邪。”


    小沙弥走了进来，将手里的檀木盒交给了墨寒烬。


    墨寒烬对着了悟大师的背影，深深地拜了下去。


    “多谢大师。”


    ……


    墨寒烬一夜未归，家里的人都担心坏了。


    看到他浑身湿透地回来，墨老爷子的心都揪在了一起。


    “臭小子，你怎么现在才回来？你想担心死我们是不是？”


    墨寒烬的视线在家里到处寻找，第一句话就是：“暖暖呢？”


    “她刚刚睡下，怎么了？”


    “我有东西要给她。”


    墨寒烬急切地上楼，走到卧室门口，却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


    他轻轻推开门，一步步走向大床，看到女孩安静甜美的睡颜，心底的所有疲惫都消失不见了。


    墨寒烬怜惜地摸了摸她的脸颊，从盒子里取出那颗沾染了佛性的白玉菩提，用红绳系在她的手腕上。


    姜暖暖原本还在喃喃自语，一直在说些含糊不清的梦话。


    可菩提系上的一瞬间，她便不再呓语，眉心的褶皱也渐渐松开。


    墨寒烬紧紧握着她的手，在床前陪了她一夜。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房间，照在床上的女孩身上。


    姜暖暖睁开了乌亮的杏眸，一看到床边的男人，便欣喜地扑进他怀里。


    “墨先生，我好了！”


    温软的身体撞入怀里的一瞬间，墨寒烬心里缺失的那一角，终于被填满。


    他忍不住用力把女孩抱进怀里，嗓音比平时都要沙哑粗粝，似乎还夹杂着颤抖。


    “太好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姜暖暖在他怀里拱来拱去，忽然挠了挠脸颊。


    “哎呀，墨先生你的胡子好扎呀。”


    墨寒烬连好好睡觉的时间都没有，胡子更是忘了刮，下巴上冒出青茬。


    不过男人长得俊美，眉眼轮廓深邃，下巴上有胡茬，也丝毫不影响颜值，反而给他增添了许多男人独有的成熟性感。


    墨寒烬胸腔里发出低低的笑声，故意使坏的用胡子扎她。


    “扎吗？这样呢？”


    姜暖暖气鼓鼓地在他怀里打滚，娇软嗓音控诉道：


    “墨先生，你好坏！你太坏了！”


    墨寒烬看着她恢复生机勃勃，心里一直悬着的巨石，总算可以落回原处。


    多日来的担忧终于卸下，疲惫涌上心头。


    墨寒烬忍不住紧紧搂着怀里的女孩，把下巴搁在她肩上，疲倦地阖上了双眼。


    “乖宝宝，让我抱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