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日的下午四点，林栖结束训练，从青鸟的练舞室出来，洗了个澡，拎着运动装备包打算回家。


    走在七楼靠西边的廊桥上，被明亮的阳光晃了下眼，她停下脚步。


    玻璃窗外罕见的阳光，洒在唯一还绿着的松柏上，新蓝的天空难得冬季里澄澈如洗，令人忍不住驻足。


    她为这个日子纠结了很久。


    终于在这个风和日丽的晴朗天气，鼓起勇气向陆野发了条微信：【什么时候有空，陪我回家看一下我妈？】


    发完微信，她盯着屏幕，心跳止不住地向上攀升。


    休息日的公司很宁静，这个点似乎没有什么人。


    突如其来一阵喧嚣，打破了宁静，林栖循声望去，只见茶水间有一年轻员工正聚在一起看什么。不知是什么惊天新闻，让“Woc”的呼声此起彼伏。


    她好奇走过去，员工们立马为她让出一个座，一个热情的宣发小妹拉着林栖问道：“栖姐，你知不知道陆野原来是IHG老总的私生子？”


    “什么私生子，人家是原配的儿子，只不过年少不懂事，离家好多年，这才认祖归宗！”另一个小妹妹补充道。


    “其实早就有这方面的传闻，可是，谁会想到IHG集团董事长亲自发通告宣布天下啊！”


    “陆野已经是巨星兼老板了，现在又拿了个豪门少爷回家争产的剧本，BUFF叠满了吗这不是！”


    ……


    吵闹的讨论声中，林栖脑袋一片茫然，她艰难地从人群缝隙中窥到一角屏幕，屏幕上的新闻用的是粗体红字，黑色秒边，巨大的字体相当招摇——


    “IHG总裁陆勉徳亲自宣布：陆野将以陆家长子的身份回归IHG”。


    另一则未经证实的非官方消息更为炸裂——


    他要退圈，和容家联姻。


    “林栖姐，你说这事是真的吗？”


    林栖在公司没有艺人的架子，小姑娘好奇心重，一时激动，拉着她，语气有点没大没小：“啊啊啊，又一个天菜要英年早婚了！”


    林栖说了句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就这么恍惚着走出人群，在刺眼晕眩的阳光下，走到廊桥尽头的电梯口。


    走出公司大门，她再次拿出手机，对话栏没有任何回复，撤回时间已过。


    就在这时，一辆锃亮的黑色轿车停在她面前，驾驶座下来一位身着笔挺黑西装的老人。


    老人递上一张名片，说话恭敬周正：“林小姐你好，我是IHG董事长陆勉德先生的私人秘书，你可以叫我昌叔，不知道林小姐是否有空，见我们董事长一面？”


    林栖对着名片再三确认，依旧警戒。


    “对不起，我不会上陌生人的车。”


    “以你和少爷的关系，我们怎么能算是陌生人呢？”


    林栖握着运动装备包的手缓缓攥紧。


    就在这时，后座的车门打开了一个小角度，一位面色红润，身材微胖，气势凛然的年长男人从车里向她看了一眼。


    林栖才从新闻里见过这张脸。


    IHG董事长，亲眼所见比新闻上的照片气场更盛，中气更足。


    陆勉徳这一眼带着沉沉的阴郁，眼底一丝不耐和轻蔑，不加掩饰。


    一瞬间，林栖又回到那个夜晚。


    陆野说：“我爸是不是挺厉害的？不再被他爱的女人，非死即疯。”


    他说那句话时，讽刺和破碎的一张脸，和面前这张阴郁威严的脸渐渐重合，林栖不禁后退了一小步。


    “这是我们董事长。”昌叔介绍道。


    陆勉徳在车里说道：“不会浪费你太多时间，我只有几句话想对你说。”


    林栖摩挲着运动装备包的抓带，勉强地点了点头。


    漆黑的汽车后座，隐隐传来皮具的味道，柔软全黑的真皮座椅必须用力挺直腰杆，才不至于陷进去。


    车窗外的街景一幕幕倒退，直至进入一个完全陌生的场景——


    那是一处，在书里看到过，应该被称作庄园的地方。


    库里南绕过花园的环形路，看着被裁剪有致的冬青小路，陆勉徳意味深长地说：


    “家里最近没有什么人气，我妻子身体不适，去疗养院有一段时间了，没有女主人，始终是不行的。不知道以后，哪个女人能成为这里的女主人。我希望她兼具家世、学识和修养。”


    林栖极淡地嗤笑一声，成为这里的女主人，好恶毒的诅咒啊。


    陆勉徳在偏厅接待了林栖。


    后者虚坐在客位的边沿，就连运动装备包都没有摘下来。


    陆勉徳不喜欢绕弯子，带客人见识过云泥之别的差距后，开门见山道：“你和陆野交往没多久吧？据我所知，暂时还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林栖疑惑一瞬，陷入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监视上的恐惧。


    她稍作镇定，等着陆勉德继续说下去。


    “陆野即将回归IHG，陆容两家联姻的新闻不知道你了解过没有，我可以告诉你，那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所以，我不希望他跟别人还有牵扯。”


    “这个，”林栖略感为难，“您是在劝分手吗？”


    “我是在通知你。”


    昌叔上前，手里握着一沓照片，陆勉德点头示意，昌叔便将照片排好，一张张放在林栖面前的茶几上。


    有两人在车前拥抱的，也有在车里拥吻，在陆野家车库拍到，一起坐电梯上楼的。


    林栖看着照片，回忆在脑海中一幕幕倒放，每一幕里，都多出一个躲在暗处的摄像头。


    那画面十分令人不适。


    陆勉德缓缓开口：“我想，不为陆野考虑，林小姐也该为自己考虑，男人的感情像风一样，吹一阵就过去了，到时候，不要人没落着，事业、名声也毁了。”


    林栖默不作声地低头看照片。


    半晌，她抬起眼，双眼澄澈地像包含清晨枝头的雨露。


    “他还没有跟我说过回归IHG的事，如果我们的感情因为这样而走不下去，那也没有什么好可惜的。但是，”她面色始终毫无波澜，心里也出奇地没有一丁点害怕，“单方面告知我这一切，用威胁的方式让我离开，这我不能接受。”


    陆勉德对她的态度颇感意外，但没有表现出来。


    他冷冰冰地笑着问她：“不接受又能怎么样？照片在我手里，现在是我，拿到了你们的照片。”


    林栖也笑了，笑得一脸明朗，但在对方看来，却无比狡猾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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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正好，”她说，“我正为他不敢公开而犯愁呢，您帮我逼他一把，我还要感谢您。”


    陆勉德眸中闪过不悦的光，“我会为照片编个好故事，到时候你的事业，名声……”


    “不要了，”林栖没有丝毫在意，“我可是恋爱脑。这样说，您就好理解了吧。”


    陆勉德森森地盯着她，抬手吩咐昌叔：“送客。”


    “其实，我不用理会你的态度，”他沉声道，“亲自知会你，是出于对陆野交往的女孩的尊重，你自己不要这份尊重，下次，我就知道怎么办了。”


    林栖自若一笑，“我也不想来的，只是好奇，那个吃掉他妈妈的地方，长什么样子。谢谢您为我对他不为人知的过去，补齐了最后一块拼图，很多事情我曾经不理解，差点以为跟他三观有壁，看到您就有了解释，真没白来一趟。”


    她站起身，浅鞠了一躬，“不用送了，我按原路离开就好。”


    .


    陆野开车驶入庄园，副驾坐着一位身穿白色香奈儿套装的漂亮女人。


    典雅考究的现代派园林景观随着轿车的驶入映入眼帘，两人全程没有交流，各自在想心事。


    从这里离开的时候，陆野还是个小豆丁，满怀着杀死了一个婴儿的恐惧，惶惶不可终日。


    二十多年时间，即便陆勉徳态度放软，多次求和，他也没有再踏入过庄园一次。


    陆野以为，自己早已长大成人，磨砺出一身盔甲，神鬼不怕。


    可当车驶过花园环岛，停在汉白玉的台阶前的那刻，他还是忍不住偏头看了一眼，仅仅一眼，眼眶就忍不住酸胀。


    他记得他是在第三级台阶上摔倒的。


    那个时候，“出差”三个月的父亲终于回家，车也是像这样停在台阶前，父亲从轿车里款款走出来，蹒跚学步的小豆丁兴高采烈地冲下台阶，然后摔了个狗吃屎。


    他哇哇大哭，最后还去医院缝了针，额头留下一道淡淡的疤痕。


    陆勉德看见这一幕，只是责备妻子，为什么连孩子也看不好，便匆匆离去了。


    后来他想，父亲可能是嫌他哭声太吵。


    等医生来的时候，母亲坐在台阶上，抱着他安慰。


    她摸着他的小脑袋，亲了一口，温柔地问：“还疼不疼呀？”


    只要望一眼台阶，那画面和声音，就会无比真实地复现，就好像母亲的灵魂，还游荡在这个空旷的庄园一样。


    而这个“家”，类似的回忆到处残存。


    每一寸奢豪装饰，精心设计的园林花眷，回廊雕窗，都篆刻着噬骨的咒文。


    “该死的，居然下雨了，我的Jimmy choo！”容凝嘉的声音从副驾上传来，打断了陆野的思绪。


    他侧过头，指腹扫过额头上，常年用粉底和刘海挡住的细小疤痕，停在眉心，用力按着，久久不敢下车。


    车窗外的天空，阴霾地如同末日，湿润的空气带着森森寒意，往人骨头缝里钻，万里晴空毫无预兆地被阴霾掩盖，雨水淅淅沥沥往下坠，像是在奏一曲挽歌。


    陆野迈步下车，执一柄伞，走去副驾将容凝嘉接出来。


    后者一下车，就立刻挽住他的胳膊，动作无比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