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十八年夏,京都边陲小城,正午,日光刺眼,风止树静,极阳极阴。


    林中一处僻径迎来一干押镖马队,领头的刀疤男目光如炬,时刻注意着周遭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


    日头正盛,马车內的张时鸢却冷汗直流,如受惊的鸟蜷缩在一侧,怯生生地望着面前一言不发的男人。


    撞了他行窃,自是不能留了。


    可这女子实在生的貌美,若就这么一刀结果了未免过于可惜,况且自己年过三十有五,还未尝过婆娘是什么滋味,要不先快活一番再剐了她也不迟。


    一个时辰前,马队就地稍作休憩,张时鸢为镖队随行的炊事小婢,拾了些柴火欲返回马车內取盐罐时,未料撞见镖师王其行窃。


    张时鸢惊恐,旋即转身当看不见,却被眼疾手快的王其给揪住衣领拽回了马车內。


    恼羞成怒的男人抽出腰间的匕首抵住张时鸢的脖颈。


    “你都看到了什么!”男人极力压低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


    “什么都......没......没看见。”张时鸢吓得瞪大双眼,惊出一身冷汗。


    阴沉着脸的男人见她这般惧怕,稍稍松了戒备,张时鸢以为能喘口气时兀地被眼前闪过来的匕首给吓的说不出话,男人目露凶光,拿着匕首在她脸上轻轻比划,“若泄了一个字,就剜了你的舌。”


    张时鸢忙不迭点头,兀的,马车外传来诡异声响,男人瞪了她一眼将匕首收回鞘内。


    仲夏密林,波云诡谲,明处是王其一干押镖人马浩浩荡荡席卷干道沙尘。


    荆棘丛生处,螳螂捕蝉在后,雄鹰盘旋在空。


    兴许是惊扰了林中野兽,王其不做多想,恐夜长梦多,抽出张时鸢腰间的帕子用力堵住她的嘴,扬起的匕首忽又变得有些迟疑。


    人是留不得也杀不得。


    此刻杀了她,血溅得到处都是难以清理定会惹得众人怀疑,若待深夜抛尸荒野,便可神不知鬼不觉。思忖片刻后,王其奋而起身用力掐住张时鸢细嫩的脖子,双手青筋暴起,不消片刻,就见其面部红涨,眼白朝天,顿觉事成,旋即撒手。


    张时鸢瞬间陷入昏迷,神魂出体至半空中,看到行进中的镖队以及波云诡谲的林中暗藏杀机,奈何被梦靥缠身不得清醒。


    不知是梦中还是魂魄出体入了幻境,只见镖队人马行至一处晦暗阴郁的林中秘道,浓白的雾气时隐时现,忽又看到一处戴着金箔面具的男人以及另一处疾行怪人,怪人着一身素白锦衣,头戴素白高帽,白眉红唇,就在张时鸢以为黑白无常来索她的命时,兀地抽搐着醒来,胸口剧烈起伏,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


    而此刻,王其正将她拖至马车外,她半边身子已悬空,只要对方一撒手,她就如掷出的石子般落入悬崖,悄无声息。


    张时鸢顾不得头疼欲裂,千钧一发之际,指甲剜进王其的胳膊,死命揪住,王其见状还未来得及撇开就失去重心被重重的拽落。


    即便身受重伤,张时鸢眼疾手快迅速翻身擒住王其,抽出其腰间布带将其反手捆绑,手段麻利凶狠,与先前的柔弱判若两人。


    当下形势过于危机,张时鸢没时间去探究是梦境还是现实。


    一睁眼命悬一线不说,刚解决完这刀疤男,眼前一堆古装人马却紧急勒停。


    太阳穴兀的一阵刺痛,脑海画面极速翻篇。


    她张时鸢,穿越了。


    张时鸢瞥了眼被捆绑在一侧狼狈不堪,捂着嘴扭动不安的刀疤男,斜睨一眼,要不直接砍死他得了。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活了,那你得死。


    可见这形势,眼下马队的处境似乎更加凶险。


    人道衰,鬼道盛,虽不知当下是何年月,凭自己这半吊子玄学出身的本领,张时鸢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鬼气多的地方蛇就多。


    这耳畔滋滋的蛇信子又好似与面前这群劫匪不相干。


    好一个修罗场。


    马队前为首的老镖师面对劫匪泰然自若。


    “不知扰了何方贵人的清净,老朽先赔个不是,受人之托借个道谋条生路,还请多多体谅。”


    张时鸢环保着双臂斜靠在一侧树上,来者不善,先静观其变。


    对方似乎并不想多废话,逐步逼近,势在必得。


    张时鸢注意到匪徒身后戴着金色面具的神秘男子。


    男子背着手,冰冷的面具下是更加阴恻的眼神。


    老镖师见匪徒此般油盐不进,眸光一凛,手下众人纷纷握住了腰侧的砍刀。


    霎时,林中疾风呼啸,波云诡谲,时值仲夏,众人却感觉到从脚底窜到天灵盖的袭人寒意。


    面具男似察觉到异样,旋即命人速速取了货物。


    天象有变,张时鸢脑海登时用奇门起局。


    未申宫死门,大凶。


    这诡异天象,应不是对应镖局此关难过。


    而是怪力乱神。


    张时鸢看了值使门为开门,示此局可破。


    而自己的休门方位竟是面具男的方向。


    来者不善?贵人?


    张时鸢疑惑,又重新起局。


    结果还是跟之前的一样。


    而眼前早已厮杀一片,她再不出手,原主都得被斩草除根,唇亡齿寒的境地。


    镖局众人苟延残喘,眼睁睁看着匪徒将货物劫走而无能为力。


    早就挣脱开的王其愤而冲上前却被一脚踢出几丈远,捂着胸口的剧痛抬起头。


    这一看,着实吓得不轻。


    张时鸢似傀儡般面无表情,以一种异常诡异的姿态站起来,眼前逼近的匪徒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冲击出去,瞬间口吐鲜血,惊恐万分的频频后退。


    满载而归正准备打道回府的面具男兀地怔住,手中的罗盘不受控制地颤动不停,他紧急勒马僵在原地,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一个个凭空出现坟堆。


    仅一瞬,天地昏暗。


    忽然狂风大作,霎时,漫天飞沙走石。


    面具男惊魂未定,抬眸间,不知何时瞬移至跟前的张时鸢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旋即转身离去忽又顿住,缓缓转身看着他。


    这一看,面具男心里直发毛,一个不留神,面具被疾风吹落,额前碎发在风中凌乱,顿显些许狼狈不堪。


    张时鸢凝视一番后,嘴角莫名勾起一股邪气,旋即转身离去,两侧密林随之升腾起浓浓白雾。


    从未经历过这般荒怪森然的面具男,堂堂权势王爷傅云羡稍显颓靡之势,身体瘫软无力,神志还保留一丝清醒。


    张时鸢驾马在前,押镖队伍整整齐齐紧跟其后,所有人都如失了魂魄般任其摆布。


    傅云羡的人马如中了瘴气般横七竖八地昏迷过去。


    浓密的雾气里众生时而隐匿时而浮现。


    暗处似有千万条蛇在嘶嘶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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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着信子。


    素白锦衣,素白高帽,白眉红唇......


    张时鸢眼看着就要看清这怪人的真面目,半空中兀地现出一双红鞋。


    着嫁衣的女子,佝偻着身躯的老妪,失去头颅的男尸,即将化为人形却被捉了炖汤的得道柳仙……


    张时鸢仅扫了一眼,众生来历与所求便浮现在前。


    「黄黎,被强娶而投井,怨气值100?」


    「儿孙满堂却冻死于荒郊野岭的老妪,怨气值80?」


    「替乡绅顶罪而惨死的少年,怨气值200?」


    「月圆夜被凡夫俗子捉了炖汤的柳仙,怨气值60000?」


    【恭喜宿主绑定通灵系统,助众生了愿,怨气值翻倍更新为宿主武力值。】


    ......


    本以轻舟已过万重山,未料好戏将奖登场。


    “武力值有哪些?”事已至此,张时鸢也只能认命,穿越后的世界,要想活命,得按规矩走。


    自己不过一个编外的野生小道士,术数本领全靠自己吃百家饭,毕业后靠给人算命趋吉避凶看看风水糊口,好不容易接了个富婆寻龙脉种生基的大单,结果给她不知发配到了哪个朝代。


    这要是来个通天的技能,她想直接飞升。


    “技能【通灵】,武力值,自己挣。”


    张时鸢苦笑,“不说我骨骼惊奇本身有天眼,区区通灵不用你安排我也会。”


    系统不再回答。


    一阵阴风吹过,寂静的山林里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呻吟。


    张时鸢试着安抚道,“一个一个来,都别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如今现世报来的快,你们很快就能了愿的。”


    张时鸢本着打不过就加入的生存指南,姑且走一步看一步。


    “十年?我都等了五百年了。”柳仙不知何时缠绕在张时鸢的手腕,此刻正嘶嘶吐着信子。


    “姐姐,先给大仙吧,我不着急。”不知自己为何排前排的嫁衣女鬼缩在一侧怯生生地小声说道。


    张时鸢自然知道她为何排第一,强娶逼死她的恶霸年纪轻轻阳寿将近,她的难度最低,不过目前,一切行事还是得依着原主目前所处境地才行。


    她目前的任务是保证镖局此次任务顺利完成。


    一刻钟前,得众生助力得以将劫镖匪徒击退,普通人遇此般迷局少说迷魂智散六魄,重则一命呜呼,而面具男却还能不被迷惑而独善其身。


    难不成是因为正处自己的贵人局而得其庇佑?


    张时鸢一想到此人恶劣行径抢她罗盘就登时来了怨气,星盘显示日后二人还会有所交集,且捆绑颇深。


    她倒想看看此人到底是天上的北斗还是脚下的枯藤。


    半晌,乌沉的天便沁满了黑,马队踏过却无声响,四周被一种诡秘的氛围笼罩着,空气中弥漫着潮湿腐烂的气息。


    柳仙察觉到一丝不安,旋即隐匿至暗处静观其变。


    张时鸢凝神静气,眼皮微抬,“出来吧。”


    绑定了通灵系统就如同孤身取经的唐僧,这茫然大地不知多少苦情冤屈之事以及看不见的求助无门的众生。


    皎月升空,循着白色锦衣怪人颇有玩味的眼神看去,是夜色下张时鸢疾驰的马队,马队虽动,马车內却静得可怕。


    着白色锦衣的怪人因内视窥不到马车內的动静而略显失态,命护法挖掉了探子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