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替天行道

作品:《当暗卫在光明之下

    焕游笙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目光投向窗外那片灼目的金黄,轻轻叹了口气:“倒是无须拨冗,是太过清闲。”


    “公主离京前殷殷嘱托,要我替她看顾朝局,稳住局面。可如今这般……”她话音一顿,语气里透出深深的无力,“庆王只手遮天,行事愈发肆无忌惮。我竟是束手无策,连陛下的面都见不到,遑论劝谏。”


    慕容遥抬手示意,侍立在屋角准备添茶的婢女与小厮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待门扉轻轻合拢,隔绝了外间嘈杂,只余窗棂外隐约的鸟鸣,慕容遥这才压低声音:“此乃时势,非人力可强为。陛下有意放纵,百官连番劝谏亦无果。阿笙,你已尽力,莫要太过自责,徒增烦恼。”


    焕游笙眉头微蹙:“可我直觉……有些怪异。陛下半生励精图治,雄才大略,宵衣旰(gàn)食,方开创如今局面。怎会突然如此?这转变,太过突兀,不合常理……”


    慕容遥却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将手中剩下的小半个柿子放下,取过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指尖:“世事流转,白云苍狗,何曾有过一定之规?便说早年,陛下令人编纂农书指导天下农耕,实施关中移民充实京畿,兴修水利解万民之渴,推行‘劝农桑,薄赋役’之策以养民生。”


    “后又倡导三教兼容并蓄,集天下饱学之士编纂《三教珠英》整合经典文献,欲以文治教化天下。彼时种种,皆是利国利民的善政良策,青史可鉴。”


    他话锋一转,声音沉了几分:“可如今呢?却因过度求于神佛,崇佛耗资无度,更因支持佛教广建寺庙,敕封‘福田’,致使长安周边乃至关中等富庶之地,大量膏腴良田被寺院圈占,民失其业,流离失所。”


    “这南辕北辙的两件事,竟也成了因果。可见善因未必得善果,天道运行,常出人意料。”他意味深长,“这世间,还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


    焕游笙心头似有灵光闪过,却未能抓住,注意力又被转移,身体微微前倾:“此事当真?扶南,这寺院侵占农田的消息,你是从何得知?可有实据?”


    慕容遥见她还未品尝,便从果盘里拿起一个饱满圆润的长安柿子,推到她面前:“千真万确。正是昨日,长安老宅负责押送柿子的老仆王伯带来的消息。老人家一辈子老实本分,他沿途亲眼所见,亲耳听闻,绝不会有假。”


    “王伯说,慈恩、荐福、青龙等京畿大寺,仗着敕封‘福田’的名义,占地极广,不断向外蚕食鲸吞。不少农户世代的耕田,一夜之间便归了寺院。失了生计的百姓哭天不应,叫地不灵。我们老宅那片虽未被直接波及,但已是人心惶惶。”


    焕游笙接过沉甸甸的果实,无意识地剥着果皮:“我果然是在京中这潭浑水里浸淫得太久了。以至于闭目塞听,竟全然不知,就在洛阳城外,千里沃野,已是这般民不聊生的景象……”


    慕容遥温声安慰:“这也不难。待世安公主自西陲归朝,阿笙向她询问便是。公主此行千里,跋山涉水,从洛阳至凉州,沿途所见所闻,必然远比我等困守京中、被权力的围墙遮挡了视线之人,要真切得多,也详尽得多。”


    ……


    焕游笙是踏着暮色回到大将军府的,身上还残留着定鼎大街的烟火气。


    侍女清心提着绢纱灯笼匆匆迎来,橘红的光晕在她脸上跳动:“将军,有位……”她突然收声,只余唇间无声吐出的“卫”字口型。


    焕游笙目光不着痕迹落在她脸上,片刻,不及更衣,她转身穿过九曲回廊,向正厅疾行。


    赤佩掀开湘妃竹帘,珠串碰撞的脆响惊醒了沉思中的卫静姝。


    她像只受惊的鹤般从圈椅上微微起身,月白素缎襦裙在暮色中泛着冷光,衬得她面色愈发苍白。


    “卫……”这十年来为避免皇帝猜忌,她们相见甚少,焕游笙脱口而出的“卫女郎”的旧称在舌尖转了个弯,最终化作规整的叉手礼,“王妃金安。”


    卫静姝缓缓坐回圈椅,指尖无意识地在青瓷茶盏边沿画着圈,茶汤早已凉透,水面浮着细碎的茶末。


    “是发生什么事了?”焕游笙的目光掠过她微红的眼眶,落在广袖上那片洇开的深色水痕。


    卫静姝喉头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像咽下块烧红的炭,半晌才调整了呼吸,声音带着竭力压制的颤抖:“今日寅时(凌晨3时至5时)三刻,刑部差役撞开卫府大门时,我正巧归宁探望染恙的母亲。他们说……有人将状告卫家盗用宫中金花笺的信投入铜匦。”


    “接着……不容父亲分辩半句,便从父亲书房多宝阁暗格里搜出七张金花笺。几乎是同时,庆王府长史亲自带着铜匦使来拿人,当众宣读私用御笺的罪状。我母亲……当场昏厥。”这话说下来,卫静姝只觉得空气都有些稀薄。


    “金花笺……”焕游笙按住被一阵穿堂夜风吹得哗啦乱翻的书页。


    卫静姝从腰间解下一个锦囊,倒出半片焦黄纸角:“这是我从火盆里抢出来的残片。”


    焕游笙看见,随着衣袖滑落,卫静姝腕上赫然可见烧伤的红痕。


    卫静姝却似无所觉,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声盖过:“父亲……不是逾矩之人,甚或过于迂腐。我知道若想翻案,实在艰难。只是父亲已经年迈,如今酷吏横行……我只求父亲少受些苦楚,今日拜访诸多府邸,却不是被拒之门外,就是被好生送了回府。我知焕将军如今处境尴尬,可实在是……求助无门……”


    焕游笙立即明白,庆王这是把手伸向了逍遥王府。


    当年大皇子落发出家,逍遥王作为二皇子,是当今圣上的嫡长子。


    占着这样的名分,即便整个王府这些年行事极为低调,他也不免成为储君候选三人之一,且呼声并不很低。


    如今世安公主不在京中,庆王自然将矛头指向逍遥王。


    构陷王妃母族虽不能立刻扳倒逍遥王,却是极毒的切口。


    她沉吟片刻:“容我想想。”


    卫静姝强忍泪水起身,裙裾无声扫过地面:“那我就……先告辞了。”


    自始至终,一句当年恩情也未曾提及。


    人走后,焕游笙对着那残破的金花笺枯坐良久。


    插手此事,意味着彻底卷入党争——得罪庆王,前功尽弃,更会招致帝王猜忌,凶险万分。


    赤佩掀帘而入时已近子时(夜里11时至次日凌晨1时),烛火忽然“噼啪”爆了个灯花。


    她目光落在空荡荡的圈椅上:“这是什么?”


    焕游笙顺着她目光看去,只见一张素笺静静躺在椅面,她吩咐:“拿来。”


    赤佩双手呈上。


    泛黄的纸页徐徐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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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前的字迹如刀刻斧凿,力透纸背:


    “罗绮裁为征战甲,纨扇可御塞北风。”


    记忆如潮水涌来,焕游笙忽然想起当年掷地有声的承诺:“女郎日后若遇难处,定要传信于我。焕某愿为女郎效犬马之劳,报女郎多次相助脱困之恩。”


    “备马。”她倏然起身。


    赤佩连忙跟上,忧心忡忡:“可庆王权倾朝野……”


    “人生在世,总有比身家性命更重要的事。”焕游笙看向她,烛光在她眼底激烈地跳动,“她曾为我于风雪中长跪,搭上了半条命。如今便是刀山火海,我也该为她闯一闯。”


    ……


    翌日清晨,程自言打马南下。


    与此同时,自晨曦初露至日影西斜,整个洛阳城陷入了一种奇异的氛围——恐慌被压抑在暗处,隐秘的欢喜却如涟漪般在街巷间无声扩散。


    这一切的源头,是被百姓畏称为“四大阎罗”的拓跋狰、印无咎、厉文渊和侯面,竟在同日,被各自家仆发现奄奄一息地躺在自家卧榻之上。


    那情状惨不忍睹,分明是各自尝遍了他们引以为傲、用以折磨他人的酷刑:拓跋狰蜷缩在自制的“铁笼”里筋骨寸断;印无咎浑身浴血,仿佛刚经历“玉女登梯”之刑;厉文渊皮开肉绽,似遭“铁梨花”凌虐;侯面则面皮青紫,喉头嘶哑,俨然受尽“笑刑”窒息之苦。


    这四人多年来如同阴云盘踞洛阳上空,他们罗织罪名、制造冤狱无数,坊间早有“见刑具即认罪”的泣血之言。


    如今他们遭此“天谴”,真可谓“拨云见日”。


    许多人在心底长舒一口气的同时,私下都不约而同猜测——定是那些惨遭荼毒的官员子弟或门生,忍无可忍,买凶报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众人拍手称快,只觉天道好轮回,报应不爽,竟无人愿深究这幕后主使究竟何人。


    但慕容遥不在此列。


    自辰时(早上7时至9时)印无咎府上噩耗初传,他心中那根弦便骤然绷紧。


    及至申时(下午3时至5时),接连三府传出同样惨状,且各府下人均称昨夜府中平静无波、毫无异响,慕容遥便再也坐不住了。


    ……


    大将军府书房。


    “大将军,慕容大人来了。”赤佩的声音里仍带着昨夜未散的忧虑。


    焕游笙静坐案后,手中书卷已半晌未翻一页,目光落在虚空某处,不知在思量什么。


    闻言抬眸,眼底掠过一丝了然:“带他过来吧。”


    “是。”


    不多时,慕容遥步履略显急促地踏入书房。


    焕游笙眼风一扫,赤佩会意,悄然退下时将房门轻轻掩上。


    “怎么忽然来了?”焕游笙语气平静,似只是寻常问候。


    慕容遥径直走到书案前,目光扫过那摊开的书页,仍旧看不清,他单刀直入:“我若不来,阿笙便不打算告诉我了?”


    焕游笙唇角微扬,神情忽然松懈下来,带着几分破釜沉舟的坦然:“即便不同扶南说,扶南不也猜到了?”


    小剧场:


    慕容遥:我要你告诉我,不是因为我告诉你想要你告诉我,所以你才告诉我。而是因为你想要告诉我,所以才告诉我。


    焕游笙:emmmm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