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盖棺定论

作品:《若悔替嫁时

    池夏回到院中,看见地上被打翻的茶点,无人收拾。


    又发现池广鸣不在秦氏身旁。


    应该是随京兆府尹进去了。


    秦氏鼻腔中恨恨地发出一声,似将怨恨直指池夏。


    “什么时候了还有心吃喝,长姐故去,家中姊妹都要守孝三日!”


    她不仅打翻了池夏准备的茶点,还让池夏三天不吃饭,披风倒是紧紧裹在身上。


    秦氏的反应在池夏意料之中,亲生女儿枉死,却无人做主,碍于权势,做母亲的还不能伸张查明真相。


    所以池夏一直避免在她面前晃悠,也避免与秦氏接触,就是不想在她情绪失控的时候,被殃及池鱼。


    如今逃不过,被说两句也没什么:“母亲说的是,我定会一直守着阿姐。”


    这时池节上前握住秦氏的手:“娘,冷吗?”


    不待回答,帮她掖了掖池夏带来的披风,问道:“府尹大人怎会来得如此之快?有带其他衙役随从吗?”


    秦氏一愣,她根本没注意什么快慢的,只能回答池节:“有衙役,府尹说院里女眷多,便没让人进来,只叫了一名仵作。”


    既带了公廨专人前来,便不是出来游玩的碰巧之行,定是早早被人通知了前来。


    不是池广鸣,难道是池慕?


    池慕能想到派人偷窥太子,理应想到将此事报官。


    但是事关太子,又没有得到她的任何传信,他应该不会草率行事。


    按时间推算,既知道池楠死讯,又能通知到京兆府尹的,恐怕只有太子了。


    也许就在他们出城门之后,京兆府尹就启程,故意姗姗来迟。而后只身勘验现场,怕是连他的属下都要瞒。


    池夏愈发确定是太子授意了。


    秦氏突然想到:“药老被请了出来。”


    池夏还没顾上问药老,跟太子进去那次看出什么来。


    可这次有了仵作,直接不让他在场,恐怕上次也没真的让他看。


    但她不死心,打算人少了再去问问看。


    池节问了话,也转移了秦氏对池夏的针对,好一阵安抚秦氏,再去交代下人们轮换着用饭。莱叔被池夏留在府里看家,他又不让池夏出面,这会所有事都得由他操持。


    忙完想叫池夏去一旁也吃些东西,池楠的屋门被打开。


    京兆府尹在众人的注视中,安慰官阶低于他的池广鸣。


    “此案已结,池大人节哀。嫂夫人,”池广鸣年长,他便称呼秦氏嫂夫人,但大家心知肚明,京兆尹是冲着户部尚书的面子,才如此客气:“本官这就草拟奏呈,为大姑娘请旨厚葬。”


    什么请旨?阿姐不葬在池家祖坟?


    池夏疑惑,难道太子还授意让阿姐入皇陵?


    阿姐绝代风华,真是便宜太子了。


    池夏在这事上没有说话的份,只躲到秦氏后面生暗气。


    还眼睁睁看着阿姐的尸体被人送到后山马车,府尹的人和池广鸣亲自跟着,她靠近不得。


    等池家人都准备好出发,池夏才发现,池广鸣随着阿姐的车早已离去。


    怕是一回府就要将阿姐入棺,想必莱叔早已备好棺材,而按照规制,太子那边应会送来外椁。


    她再难有机会见阿姐了。


    只有今夜。


    她换了深色衣服,潜入祠堂。


    外面有人盯着长明灯,她只能磕三个头。


    不想这三下跪拜竟耗尽她的力气,最后双手撑着蒲团,才勉强直起身子,手背上满是泪水:“阿姐,你回来好不好,我会医术的你忘了吗?你回来,我为你医治啊……呜呜。”


    门窗紧闭的祠堂突然生起一股风,池夏湿润的手背顿感凉意。


    “阿姐?”凉意散去,池夏慌忙去寻:“阿姐!”


    此后再无波澜。


    棺木厚重,怎么可能是阿姐。


    池夏扶在棺材一角,四周冰块冒着白气,她眼里也全是寒意。


    “阿姐,我是池夏,他们肯定没有为你检查就草草结案,我不愿你不明不白地离开,让我看看可好?”


    回答她的只有雾气。


    却坚持商量:“池家需要真相,父亲母亲不好做,但在妹妹这里,定为你守住清明。”


    池夏越说越坚决,双手已经伸进棺中,就要触碰到池楠的衣领。


    突然祠堂内寒气丛生,白茫茫一片。


    池夏并未觉得冷,只是什么都看不清。


    “阿姐,不想让我知道真相吗?”


    ……


    “可是阿姐,你甘心吗?”


    ……


    “阿姐你可知,今日太子未见一丝悲痛。”


    白雾似乎减少了。


    “阿姐!”池夏隐约发现关键,忙道:“你怨他?是啊,我们都被他挟制,你该怨他。”


    ……


    “就让我检查吧,我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白雾淡了很多,她快要看见池楠的轮廓。


    “吱呀——”祠堂的门开了。


    “阿芙?”是池广鸣:“这里阴冷,快出来吧,别动坏了自己。”


    池夏刚刚碰到池楠衣领的手一顿,看着越来越清晰的池广鸣身形,不得不退开。


    她知道,池广鸣不喜她碰池楠。


    但是那样浓的雾气,池广鸣怎会一开门便知里面是池夏?


    不是在外面听了一阵,就是专门来找她的。


    可她出了祠堂才道:“我怕阿姐寂寞,就同她说说话。”


    池广鸣在长明灯的映照下,看到池夏通红的双眼,于是咽下了什么难言之语,拍拍她单薄的后背:“夜凉,也不多穿些。今日你将大家照顾得很好,怎独独忘了照顾自己呢。”


    池夏心底并不因此温暖,只答:“都是女儿应该做的。”


    池广鸣没得到池夏的好态度,轻叹一声,送池夏回“漓落阁”的一路,始终找不到连络父女感情的话。


    这才发觉平日只顾着长子长女,忽视了这一双儿女。


    想到池慕:“慕儿本不用着急走,可如今生意空挡……诸事没有交代,你明日帮他收拾行囊吧。”


    池夏对池慕一直以“长姐如母”自居,行囊的事她早就在准备,只是不知池广鸣要他何时走。


    “为父本叫他今夜回来,他却说这几日不得空,不回府了,你若有空便去一趟,总该……辞行了再走。”池广鸣说得遮遮掩掩。


    池楠没有交接便去了,池慕少不得从头做起,可京城就两家药铺,怎会忙到回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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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而且听这意思,不打算辞行直接走吗?


    这是胆子肥到不把她当姐姐了!


    池夏表面没有发作,只对池广鸣称是。


    “咳,避开明日上午,唔,府里有事。”池广鸣最后嘱咐道。


    池夏还以为一大早要向全府宣布池楠死讯和葬礼安排,才不让她早上出门。


    却不想,辰时刚过,宫里的圣旨便到了。


    池广鸣还没下朝,是早已换好官服的池节,领着一家人跪在府门口。


    “……池家长女,于太子驾前有功,追封太子妃,葬入皇陵……”


    池节上前接旨。


    “秘书郎,令妹可在?”宣旨内侍的脸上似笑非笑,揣手挺立。


    池节微微皱眉,低头应道:“公公稍等,下官去唤舍妹。”


    早上父亲只说太子会请旨下来,叫他在府里等,却不知跟池夏有何关系。


    “天子口谕。”


    池夏一听,皱着跟池节相似的眉头,规矩跪下。


    “太子闹着选妃,原是为了池家一双女儿,朕就赐他们天作之合,大的喜丧办完,就给小的办喜事。”


    什么一双?


    小的?小的办什么?


    太子这是要娶她?还专门去找天子说的?


    不是,他们是真不知道她是贺小王爷的人吗?坊间流传的那种……


    这、生抢啊!


    可是她何德何能?应该说,她池夏有什么能被图谋的?


    不仅她愣在原地,后面一地的人都满头雾水。


    只有主母秦氏,脸上挂着讥讽的笑,眼刀子不停地射向池夏。


    众人都没注意到,池节正满头大汗地伏在地上。


    天子这话,就差明说池家女儿魅惑太子,左右太子行事,他们父亲还是太子洗马,往深了说,可论教唆储君之罪。


    池夏也意识到什么不对,醒悟后徒劳辩解:“臣女昨日在长姐遗体前,才得见太子,且多年心系贺小王爷,坊间皆知,怎会去博太子垂爱,莫不是弄错了?”


    “大胆!”内侍大喝。


    吓得池节忙拉着池夏磕头赔罪:“公公见谅,舍妹年幼不懂情爱,能被太子殿下另眼相看是她的福分,这会是喜悦冲昏了头,语无伦次呢。”


    还好宣旨前,池府周围请离了围观百姓,池夏的话没有被外人听到。


    不然太子落得夺臣子所爱的恶名,池家更会如履薄冰。


    内侍冷哼一声,不置可否。他代表天家尊严,自然不会管池夏说了什么:“不快些领旨谢恩,还等什么?”


    池夏挣扎过,这会只能认命:“臣女领旨,谢皇恩。”


    池节扫过池夏倔强的脸庞,庆幸自己昨日没有将“以后定会为妹妹出头”的话说出口,不然今日便会食言。


    面对天家,他连池楠都保护不了,何况池夏。


    随之,那自恃威武不能屈的少年风骨,断在了他折腰之下。


    内侍走后,太子的人又来了。


    “东宫为太子妃设好了灵堂,太子妃也会从东宫发丧。恰好淑妃娘娘今日摆宴,太子请池二娘子将太子妃送进宫,再去参加宫宴,好提前熟悉皇宫环境。”


    送进宫?


    太子连阿姐死了也不放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