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疑问的根源

作品:《这种屎黄色的比格最有心机了

    “殿下。”付微尘温和地唤道。


    她虽然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语,但目光中的柔和、悲恸和歉意如温泉水般满溢出来,凄辞暮在她的目光中痛哭出声:


    “老师、老师……任侠他……”


    像是金箔从眼中落下,也像琥珀色的酒液溢出杯壁,阿草从未见过这样流动的金色,他呆立一会,然后急得人立而起,前爪搭在凄辞暮身上,边werwer地叫,边舔舐她的眼泪,发现眼泪怎么都止不住,阿草也呜呜呜地哭起来。


    “他死了。”付微尘平和且坚定地说。


    凄辞暮怔在原地,眼泪不再流淌。


    她以为付微尘会说些安慰人的话,和她一起缅怀任侠,没想到付微尘会这么说,简直像是在强迫她认清事实。


    “任侠是站着死的,因为他需要摄像头对准他残破的尸体,展示给所有人看。”付微尘叹气,“那孩子以前明明最讨厌拍照了,他嫌自己丑。”


    凄辞暮茫然地看着付微尘,付微尘执起她的手:


    “他要那些和他一样的人为他流泪,然后心生希望;他要那些和任巧妹一样的人哀叹,然后心生愧疚;他要那些和阿曼达一样的人恐惧,然后被恐惧所困。”


    “他希望下一个任侠出现时能被受他影响的人托举起来,不至于坠入死亡,落得和他一样的结局。”


    付微尘悲伤而温柔地摸了摸凄辞暮的头发:


    “他知道世界上还有很多个任侠,他只是其中运气不错的一个,他不能浪费降临在他身上的好运,他必须在黑暗中向前迈出一大步,哪怕前方是悬崖,他会摔得粉身碎骨。”


    阿草忍不住动了动身体,付微尘用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背毛:


    “他让所有人知道,世界上有一个任侠,接下来将有更多任侠,世界会大变样,他们——”


    付微尘的话戛然而止。


    凄辞暮读懂了她的意思,奴隶们看见任侠学成剑术,砍伤贵族圣剑士,将被点燃希望,那些等死的剑奴们会不会萌发“我也能如此”的想法呢?


    任侠的死去并非毫无意义,他不需要软弱的眼泪与无意义的缅怀,他早已被千千万万个任侠看到。


    凄辞暮确信自己也看到了,她擦干眼泪:“老师,我学会了生添寿。”


    “我知道。”付微尘点头,“实际上,我并不希望你在这个年纪学会它,没有人应该在13岁时学会它。”


    “为什么?任侠今年也是13岁。”


    “那是我临近30岁时,满怀愤懑与惆怅悟出来的剑招,不适合年轻人学,年轻人不该学会它。”付微尘苦笑,“我当时觉得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看谁都像仇人。”


    她坦然说:“悟出生添寿后,我差一点成了邪剑仙,抛下家人隐姓埋名,跑去远域维度以杀人为生。”


    付微尘,邪剑仙?凄辞暮想起短视频中大喊“家人们,点赞支持一下!”的付微尘,觉得她怎么看都和邪剑仙三个字不沾边。


    看出学生的疑惑,付微尘笑着说:“我15岁就开始工作了,没办法,书读不明白修真也修不明白,正经学校考不上修真宗门也进不去,只能打打工浑浑噩噩地活着。”


    “但我总想练剑,做梦都想成为剑仙。”付微尘摩挲着剑鞘上的铜扣,“16岁时,我正式开始练剑,起因是我换了家工厂打工。”


    “不是被隐士高人收为徒弟吗?”凄辞暮脱口而出。


    “哈哈哈哈这是什么版本的谣言?我第一次听。”


    “有隐士高人也轮不到我,我没有任何天赋,脑子也不灵光。”付微尘摇头,“我当时在一家工厂打工,专门生产剑鞘,不是我手里这种,而是工艺品剑鞘。”


    凄辞暮和她一起摸剑鞘上的铜扣。


    “万化维度因万化仙宗的十八剑仙而出名,且风景秀丽美食众多,极其适合旅游,旅游业是万化的支柱产业。游客们对十八剑仙狂热的追求导致工艺品剑卖得特别好,尤其是仿制剑仙本命剑的工艺品。”


    “我工作的地方是一家小作坊代工厂,只生产剑仙同款剑鞘,批量供给制造商。制造商把剑鞘和没开刃的铁剑组装成工艺品,高价卖给游客。”


    凄辞暮隐隐猜到什么。


    “你一定想问制造商是谁,我当时不知道,以为是个笼统的概念。后来才知道,制造商就在万化仙宗的炼器峰上,十八剑仙的版权在万化仙宗手里,只有他们和他们授权过的代工厂能做剑仙同款产品。”


    付微尘无奈地笑:“可想而知,我赚不到多少钱。底薪每月2000,天天站足8小时能赚到4000,站足12小时且日夜倒班才能到6000,其中3000扣到年底才发。”


    “为什么?”


    “厂长说制造商一年一结代工费,她手里没钱发工资,只能年底一起发。我和我的同事都恨死传说中的‘制造商’了,直到我离职时才知道真相。”


    明明是付微尘自己的人生,她却像讲故事一样:


    “扯远了,说回我练剑的原因,我练剑是因为虚荣心。16岁的我觉得流水线上的仿制剑鞘太漂亮了,我无法想象剑仙手里的正品能好看到什么程度。我想要正品剑鞘,也想让所有人像喜欢剑仙一样喜欢我。”


    简单且充满私心的原因,并非网上流传的什么传承父母的梦想或为平民剑客争一口气,16岁的付微尘只是一个虚荣的女孩,她的思想极其简单。


    “多亏我当时想的是做剑仙。”付微尘仰头大笑,“如果我想的是做新娘,我现在孩子都有5个了。”


    “可是,一天工作12个小时,一月只有3000元,怎么练剑?”凄辞暮问。


    “2000元。”付微尘纠正她,“其中1000交家用,我有父母和弟妹要供。”


    “我也不知道怎么练,我当时的执行力和精力高到离谱的程度。上班时边扎马步边工作,下班后还能练4个小时。我在毫无指导的情况下练了整整6年,同时也攒下一笔钱,我终于决定辞职,拜师专心练剑。”


    “我是在3月份辞职的。”付微尘短促地笑了一声,“理所当然没拿到那3个月的加班费,厂长终于对我说了实话。”


    “实话就是厂长在说谎,制造商其实一月一结代工费,但厂长不愿意发给我们全部钱,怕我们有了钱后干半年歇半年,她的工厂找不到熟手做工。她也知道这份工作累到极点,没人想一直干,但她不愿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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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雇人。”


    “厂长把她的说法美化了,她说她怕钱都给我,我控制不住全花了,她是在帮我存着。”


    凄辞暮从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用得着她吗?”


    “我当时也是这么说的。”付微尘说,“厂长激动极了,说我有本事就去告,不可能告赢她,她背后有人。”


    有万化仙宗的炼器峰,虽然是小作坊,但能拿到订单,说明厂长肯定认识炼器峰的人。


    “她还说,我应该珍惜能被压榨的时光,趁我还有被压榨的价值,早早存下一笔养老钱,别天天做剑仙梦。我不想干,有的是人干;我现在不干,未来岗位全机械化,想干都干不了,只能抱着剑仙梦去喝西北风。”


    “我当时真是年轻呀!”付微尘感慨,“一气之下连加班费都没要,扭头就走了。”


    “那年我22岁,第一次认识到自己确实没有天赋,也不聪明,更不懂人情世故,没有一个师父愿意收我做徒弟。这期间我坚持练剑,钱还被人骗走一部分,我只能缩衣节食地活着,最终又回到工厂打工。”


    “以前的代工厂吗?”


    付微尘说:“回不去了,不可能回去,回去就证明厂长说的全是对的。”


    “我又打了6年工,浑浑噩噩地重复每一天,我甚至希望机械来替代我,或者我明天就暴毙。我不明白活着有什么意义,是为了让线长找机会辱骂我吗?是为了做一枚流水线上的螺丝钉吗?是为了垫在社会的最底层,让上层人看笑话找优越感吗?”


    “一想到这样的生活还要持续30年,直到我麻木为止,我就痛苦到想自杀。我不明白人的寿命为什么这么长,长到像一场无边的刑罚。”


    付微尘打了个比方:“时间是一座灼热的熔炉,人类的生命如同被炙烤的肥厚膏脂,在昼夜轮转中不可逆地消融,对外界的知觉被时间残忍地凌迟。”


    “我麻木地工作,麻木地练剑,连对剑的感知都被一片片凌迟掉了。我似乎不再喜欢剑,不想做剑仙,但让我说自己想做什么,我又说不上来。”


    她不再笑,眼中的温和也荡然无存,回忆将她拉回曾经暗无天日的时光:“那段时间我很喜欢在网上浏览延长寿命的手段——很贵的那种,比如万化仙宗的顶级仙丹,非想非非想的换脑实验,甚至还有人想去曙光基地变成有理智的丧尸。”


    “我挨个点进他们的社交账号,研究他们的生活。我想知道他们为什么执拗地活着,一辈子都活不够,竟然想活得更久,他们是受/虐/狂吗?”


    风从训练场倒塌的豁口吹进来,盈满付微尘的袍袖,她上了点年纪,不如年轻时壮实,穿着灰袍的身影在寒风中茕茕孑立。


    她说:“然后我发现了所有疑问的根源——阶级导致的资源极度倾斜。”


    “那个怕死怕到宁愿变成丧尸的人,正是厂长‘背后的人’。他像我一样毫无天赋,却因父母均为万化仙宗内门弟子,在炼器峰谋到一个管事的职位,靠给代工厂授权赚够能花到下辈子的钱,富足到思考能不能变成丧尸永生。”


    付微尘微微一笑:“我再次辞职,把剑保养妥当,踏上去万化仙宗的旅程。”


    “我要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