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第 59 章
作品:《春声潮落[先婚后爱]》 皇铎,二楼包厢。
一张长形黑胡桃木桌边,侍应生上齐菜品,“啪嗒”一声轻响,厢门合上。
宋暮阮身子微微怔忪,下意识抬起鬈翘睫毛,猝不及防衔上一双黑眸,她两眼又是一愣。
今天的男人一如年前初见,布莱垦棕长款大衣,搭配一套象牙白休闲挺括西装,南美栗鼠绒的定制面料质感挺疏阔放,细细泛出银丝雅泽的光。
黄曜斳坦然笑了笑。
“很意外我邀你吃饭?”
打量被抓包,宋暮阮局促地润了润嗓口,在他安静凝注的目光里,挤出几字甜音。
“好巧,你今天也是这身装扮。”
黄曜斳拿过一只白瓷嵌玉碧的坦口小碗,盛上松茸白玉海参鸡清汤,轻轻放于她桌前,温柔坦白道:“不巧,担心宋小姐认不出我,所以这几次见面都是这样的着装。”
宋暮阮默默捏住白瓷汤匙,一丝不对劲浮上心头。
“黄先生说笑了,你这样的男人很难让女孩过目即忘。”
黄曜斳也为自己盛上清汤,汤面冒出几缕雾气,飘过俊挺鼻梁,覆上他凝望她的双眸。
眸光,如雾似烟的缱绻。
“可宋小姐忘了,不是吗?”
“没——”
宋暮阮忽然止住话音,意识到他另有所指,紧了紧汤匙,闷下脑袋抿了小口鸡汤,低低又含糊地吐出三个小音:“对不起……”
黄曜斳的眸色顷刻沉暗,想到她当年在珀丽卡帝升学宴上掌掴他一耳光后,酒后初醒的第一声便是对不起,之后在宋父的教导下,她又黏他到一楼大门,说了好几声对不起。
直到他被管家护上了车,那道温软的甜音才消失。
可,又没完全消失,那含歉的糯音生了脚似的,数千日长久地交织在他耳际。
“不需要道歉,你对我说过太多次了。”
宋暮阮轻轻放下汤匙,一双乌亮的柳叶眼盛上丝缕关心。
“上次瞿二说的那治疗方案,是你心脏又不舒服吗?”
她记得,父亲那晚曾对她说过他患有先天性心脏病。
所以,她才会一直说对不起,甚至还送他上车。
黄曜斳靠在真皮沙发椅背上,微微放松的姿势,窗外斜日的熠晖照在他的侧脸,又添一抹温润的柔和。
“嗯,这几年曜南事务多,身体偶尔不适,应悰留在国内多有帮衬,而我偷闲在国外尝试了几套治疗方案,效果还不错。”
宋暮阮蹙了蹙细弯的远山黛眉。
裴君湛就是心外科的,先天性心脏病并非眼前这人说得这么轻松。
“尽量预防体力透支,黄先生,身体比工作重要。”
她严肃的时候,总是会嗔着一双柳叶片的美眼,然后微微嘟起水柚色唇瓣,不知从哪儿学来的循循叮嘱学生的小老师样。
“知道,请自便用餐。”
黄曜斳弯唇,端直身姿,务必配合的态度,看向对面少女。
少女拾起小汤匙,柳叶眼也跟着弯了弯。
鬈卷的睫毛上下交簇,歇落在秀挺鼻骨两侧,像一对柔黑的长尾蝶翅,折出日光下一缕翩跹自由的灵韵。
黄曜斳失神垂眸。
当年就是这样一对蝶翅,在他记忆深处飞了很久。
拨了拨碗里的清汤,热雾袭上他的墨眸,微微的潮湿。
“宋小姐,叫我曜斳吧。”
“嗯?”宋暮阮抬眼,唇中的小松茸滚过舌尖,一溜子的烫,心中的不对劲愈发浓郁,“这样好吗?黄先——”
“这是我们认识的第七年。”
黄曜斳打断她的话,黑眸如墨,日光也渗不透,如一方沉淀多年的墨锭。
宋暮阮含着松茸块,鲜美的香味从唇齿阔溢,像是忽然打通了味蕾,两只乌黑眼瞳闪过一道光,她再次把类于端详的视线投在男人的身上,难道——
男人坦然接受她的打量,又柔声询问。
“我可以唤你暮阮吗?”
窗外,鎏金似的夕阳又朝西沉了一寸,日光铺陈入窗,照亮黑胡桃木长桌,宋暮阮乌瞳眯了眯,被这类似佛光的亮晃晕了脑袋。
一种近乎出轨的背德羞耻感,隐隐从蹙着的眉心显出。
她挪了挪毛茸金属系带扣穆勒鞋,鞋底陷入大红地毯的绵软,一如此时的她,像是被这圣洁日光赤果果地摆上了佛前红木供案。
进一步,柳暗花明又一春。
退一步,严防死守立妇德。
“……”
所以,进还是退?
少女心思总是摆在脸上,黄曜斳看着难为情的愁思模样,用类似友人的熟稔口吻,自顾自地代替回答:“沉默代表默认,那我当你答应了。”
“啊?”宋暮阮还沉浸在给自己点蜡烛,还是给萧砚丞供佛灯的两难选择里,怔了怔,也悉听尊便了,“好吧,那我以后就叫你曜斳,你叫我暮阮。”
顿了一秒,她兀自欲盖弥彰地盖棺定论。
“我们就是朋友,嘿嘿。”
“暮阮,我不想和你只成为朋友。”
黄曜斳一语堵住她的后路。
“!”
失措的寂声里,胡桃木桌面的佛光又往西沉了几度。
淡邈的金悉数撂在宋暮阮的眉眼,她眨了眨鬈长的蝶翅睫毛,星星点点的日光一顺儿溜到睫尾,像一根无形的火柴细棍,擦开了磷纸。
她,被他的眸灼得一哆嗦。
“可我已经是萧太太了,曜斳。”
这句话嚅出口,不经意带着嗔怪的意味,宋暮阮舌尖顶了顶上颚,暗自后悔,越发觉得她自个儿牢牢树立的妇德牌坊悬悬欲坠。
“叩叩——”
侍应生掌着餐车,轻轻打开门。
通体剔净的银制车身反投室内所有光,再混淆着一并把这驳杂的光,多角度散射进她的眼。
宋暮阮眯了眯,不自觉朝那餐车觑了眼。
这时,一道疏隽黑影从门外踱过,她浑身一僵,无声堕入那双灰褐寒潭里。
“我并不认为这是个问题,况且你上午在通话中明确表示讨厌他。暮阮,或者换种说法。”
黄曜斳并未看门外,搁下汤匙,碗沿脆声叮的一声响后,随之落下藏在病心已久的告白——
“萧太太,我喜欢你。”
宋暮阮:“!”
现代社会都这么开放了吗?她还是一个象牙塔未领到毕业证的纯情少女就要陷入婚恋伦理道德三角恋苦恼局?!
“我我我……”她当即起身,抓住沙发上的复古珍珠链毛绒方盒包,“我去洗手间!”
丢下句话,宋暮阮便踩着一双卡其系带穆勒鞋落荒而逃。
廊道没有人,恍若方才那双冰冽的浅眸是她兀自生出的幻象。
她咬了咬唇,朝那幻象踱步的方向走去。
走到廊道的尽头,也没捕捉到一抹熟稔气味,她缩了缩鼻骨,靡丽芙脸皱巴巴的,又欲要转身。
倏地,腕骨被捉住。
“去哪儿?”
一道冷感的嗓声袭入左耳。
宋暮阮还未来得及回答,他的手便适时放开了。
里间包厢,有一人好奇出来。
“咦?萧生这位是——”
“我助理,”萧砚丞捋了捋端黑的衣袖,先一步踏进包厢,“进来。”
宋暮阮旋即挂上标准的职业笑容,在那人惊讶的目光下,跟上萧砚丞的脚步。
身后,那人小声嘀咕着关门。
“咦,不是说私人聚会吗?怎么萧生带个助理来?”
几人笑谈着落座,皆是宋暮阮不认识的。
知道她是萧砚丞偶遇的助理后,他们也没支使她,反而热情地招呼着她这位唯一的女客。
“宋小姐,是喝茶、热牛奶还是同我们饮酒?”
孔天誉,方才关门的那位男人温声询问着她。
宋暮阮微笑着回望:“孔总,热牛奶吧,谢谢。”
“不客气,”孔天誉递过热牛奶,“小心烫。”
话音刚落,她正对面那位银铆钉皮衣男出声打趣:“萧生这一招高明啊,竟然用戒指拒绝桃花。”
孔天誉噗嗤笑出了声,忙打着圆场:“哈哈,戚生这不怪你才回国,我们萧生半年前就结婚了,但是他太太不准对外言传,我也是中午刚知道。”
戚逢肩头碰了碰右侧的男人:“耿三,你知道吗?”
耿知扬颔首,端起高脚酒杯起身:“方才与孔生见面时才知道的,来,让我们祝贺萧生!”
“谢谢。”
萧砚丞从椅座站起,顺时针碰了碰酒杯,落到最后一个白瓷高筒奶杯时,他修纤指骨向前倾斜一寸,砰的脆响,如玉石磕裂的声音,听得宋暮阮心里一沉。
在他密不透风的注视下,她抿了抿红柚色唇瓣,轻轻喃出:“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
没有谁比她更惨,在合法老公面前祝福他与莫须有萧太太百年好合。
萧砚丞深深凝了她一眼。
“我尽力同萧太太,好合。”
端高酒杯,在众人异样的面色里,他一口饮下杯中如鸽血似的鲜红酒液。
宋暮阮恍惚一笑,抿了小口茶,便随着众人再次落座,她取下鹅颈的立体印花丝巾,叠在黄梨木镂空雕花椅背上,刚转身便看见孔天誉又给萧砚丞倒了一杯红酒。
“孔总,萧总他八点和萧太太有预约,暂时不能喝多。”
他瞭视着说话的少女,少女也侧眼,两眼笑吟吟的,拱成潋滟的明月桥。
他的眸光霎那一烁,然而不等她辨清那流星尾尖的情愫,又一霎那,他便挪开了。
“萧总,您说呢?”
她想亲口得到他的确认,如果他否认,那么她……她就——
去和黄曜斳进一步!
“……”
静寂开始漫延。
宋暮阮把两手放在黄梨木圆盘桌下,右手手心挨着左手手背,潮湿熨帖着温凉,脑袋里暗自冒出个欢欣鼓舞的黑天使小宋:
[黄曜斳也很好的,长得帅温柔不冰山,还是曜南集团总裁,过日子肯定不错,关键是——还亲口说喜欢你!]
[萧砚丞这人虽然相貌顶尖,也是集团掌权人,但喜欢臭脸还口吐莲花,不能同这种自恃骄子过日子,关键是——烂桃花多!不是这个小妹妹,就是那个未婚妻,讨厌的很!]
“……”
又是长达五秒的寂静。
萧砚丞自然把手也落在右膝上,不动声色地裹住身侧少女的小手团,说:“对,八点,我准时与太太运动。”
孔天誉:“?”
是他想的那种运动吗?
另一个大胆的,硬要问出个分门别类的运动来:“什么运动?有氧无氧?”
宋暮阮脑袋里的黑天使被他这么一握,化成烟了。
她生怕身旁男人不答,赶紧出声定义:“戚总,是保龄球。”
戚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笑着道:“宋小姐,你不知道你们萧总当年就因为在小雁山打了一场保龄球,多少名媛踏破了萧家的门槛。”
“是嘛。”
宋暮阮撅了下唇瓣,声线不如方才的柔美。
桌底下的小手也狠狠掐了掐那温烫的掌心,然后,甩开。
“对对对,”孔天誉接过话,自带友人的骄傲,“萧生从小是个万人迷,只是行事低调,被他迷倒的女人我知道的就有叶氏的千金,欧氏的孙女,霍家的……”
“天誉。”
萧砚丞唤住他。
孔天誉以为萧砚丞是忌讳外人,也不再说下去,笑着换了个不痛不痒的商业八卦。
“对了,当年与施铭联姻的那个宋家千金你们还记得吗?我未婚妻昨天参加了个生日趴,她说那个宋千金嫁给了一个有钱老头,还说那老头有了个孩子,她做后妈去了。”
某位无痛当妈的宋千金:“……”
白怀玉这个坏女人,过生日都还惦记着她!
孔天誉丝毫没看见对面萧老头和宋后妈的脸色,自顾自地说道:“这消息保真,施孟青他老婆亲口说的。而且听说那老头其实并不喜欢宋千金,只是被拿捏住了把柄,怀了他的孩……”
“不是老头。”
一道冷感的嗓声打断。
众人的目光骤时朝声源处看去,萧砚丞顶着万年处变不惊的扑克脸,淡淡给出两句解释。
“我认识那人,不老,挺好。”
“和我本姓,年轻有为好青年,头婚,且无孩。”
萧老头都开始自证澄清了,宋后妈也没闲着,她忙不迭张了张水柚色的晶莹唇瓣,夫唱妇和道:“对,我和那位宋千金是老乡!过年还偶遇到她,她也没怀孕,更不是那种心机女的啦!”
萧砚丞看了眼身侧的少女,略微颔首。
“嗯,我上次去浔墨跟进项目见过她,她过得挺好,还给楼下邻居做慈善。”
孔天誉惊圆了眼,看着说话人,追问道:“萧生你竟然还记得她的样子?不是说除了元嫣这些必要亲戚,其他女孩子的脸都记不住吗?你不会是——”
萧砚丞拧眉,再次打断话。
“是她主动打的招呼。”
宋暮阮也绞起眉来,膝上的两只胳膊转而交叠在大圆黄梨木桌沿。
她右手支拖着粉腮,一双乌黑潋滟的柳叶眼睨着萧砚丞,溢出一丝清离的屑笑。
“萧总您应该是认错了吧,宋千金怎么会主动和异性打招呼呢?”
“我认识的她可不是一位放低姿态的女孩子,即使家道中落,她也依然像只高贵的白天鹅呢。”
“是吗,”萧砚丞侧眸,薄唇讥诮出一缕锐利的笑痕,“我认识的那位宋家千金,与助理小姐知晓的恰好相反。”
“她前一刻与年轻男人进餐,下一刻又去另一桌找自家老头。”
“助理小姐如果有她的联系方式,可以考虑给这位时间管理大师递个橄榄枝,我们萧氏正缺这样的人才。”
宋暮阮按捺下掀桌嗔人的鲁莽行为,只拖长着语调,惋惜道:“抱歉暂时没有,可惜了,萧总,她这样的仙女应该不会随便入世的。”
孔天誉冲身旁的耿三挤眉弄眼,观察着左边唇枪舌战的情况,小声说:“萧生什么时候这么多话了?”
耿三摆了摆头:“……不仅话多,还自相矛盾,刚刚还说不是老头呢,但这位助理小姐长得漂亮,她叫什么来着?”
孔天誉耸肩:“我只知道姓宋,你不会看上了吧?要是让萧生知道你挖墙脚,日子可不好受了。”
耿三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怕什么,我年纪最小,萧老大不会棒打鸳鸯的。”
孔天誉睨着说话人,叹了口气:“……我出去抽支烟,顺便给明年今日的你也点支,不用谢。”
耿三气笑:“滚。”
-
孔天誉出去没个片刻,便攀着另一人的肩打开了门。
“兄弟们,太巧了!我竟然在这里遇见了黄生,他正在找一位宋小姐,恰好我们包厢正有一位被上司拉来加班的宋小姐。”
说着,他拍了拍黄曜斳的肩头,双手环胸问:
“黄生,是你要找的那位宋小姐吗?”
黄曜斳的视线径直落到宋暮阮身上,后者立刻鸵下了脑袋,只肯露出头顶交织的鱼骨小黑辫。
“是她。”
他走至她右侧的空位。
孔天誉关门,回到座位,笑着招呼:“就坐那吧,很久没见了,一起叙叙旧,刚刚我们正说当年找你索吻被拒的那位宋千金呢!”
黄曜斳微微皱眉,唇齿磨了磨这三字:“宋千金?”
孔天誉递过热茶:“啊?黄生,你不会忘记了吧?你当年可是妥妥的港媒头条地震小王子啊!”
黄曜斳摇头,一双墨眸拢着恍然的笑,落座之际,他瞧了眼身侧的少女,缓缓说道:“记得,这位宋千金并不是一个让男人过目即忘的女孩。”
宋暮阮:“?”
拜托,可别又说喜欢或者讨要答案的什么话……她会社死的!
黄曜斳越过她的发顶,望向另一位神情莫辨的男人,语气不轻不重。
“萧总,你认为呢?”
孔天誉在一旁自然接过话:“刚刚萧生说那位宋千金是时间管理大师,前一秒和年轻男人吃饭,后一秒又跑去找家里的老头。”
萧砚丞撇唇相讥:“我有说过?”
孔天誉愣住:“你没说过吗?”
说完,他望向旁边二位,耿三起身尿遁,戚逢沉默端起酒杯。
“……”
墙头艹!
萧砚丞捋了捋黑凉的衣袖,冰冽眸光如锥越过少女,锚定到黄曜斳的脸,不疾不徐道:“我记得我说的是宋家千金是一位集清纯可爱善良宽容,聪明伶俐,琵琶满级,会说多国语言,校园十佳社长等多项优点的青春无敌美少女。”
孔天誉:“?”
戚逢:“!”
萧砚丞撩掀密黑长睫,询睨着右侧的少女:“宋助理,你认为我对于那位宋千金的评价是否到位?”
宋暮阮:“……”
抢她以前的台词,还要她自己评价?
“萧总妙语连珠,与我认识的那位宋千金真是完美贴合啊,”余光瞄到孔天誉颤抖端杯的手,她莫名蹦出个傻笑,“嘿嘿。”
萧砚丞勾唇,靠在黄木椅背上,一副愿闻其详的倾听身姿。
“既然你年初偶遇过她,不如说说她家那位老头?”
被这么一瞭,宋暮阮放下手,长时间被手掌托住的右腮微微发胀,生出了蜜粉的斑块红痕,像黏着一片嫣丽的桃瓣。
“那位老头……天生古板臭脸资本家,爱挤兑漂亮可爱清纯美少女不说,还有一堆没处理的烂桃花。”
故意顿了顿,她翘弯柳叶眼,亮璨璨的目光只顾落在萧砚丞的俊脸。
见他唇角又冷又硬,她掰着白玉手指,继续说:
“但,他会救人水火投所好,通宵学习保自尊,收纳整理做贤夫,洁身自好拒桃花,纡尊降贵当男模,还会编辫、唇语、做意面。”
“总的来说还过得去吧!”
一番话自少女唇中拖出,黄曜斳的面色如盆雨浇透的湿冷。
对面,两道声音一惊一乍,同时掷出:
“宋千金?”
“萧太太!”
孔天誉和戚逢对望了眼彼此,综合答案——
萧生娶妻对象竟然是那位向黄生索吻被拒的宋家地震小千金!!!
孔天誉端起面前的高教玻璃杯。
“孔某有眼不识泰山,宋地……哦不,萧太太,我自罚三杯。”
戚逢也起身端杯,英勇就义的姿势:“同孔生!”
坐待对面二人三杯酒下肚,萧砚丞提起少女的链条方盒包,牵过她的一只软手。
“我们去洗手间。”
丢下句话,他引她往门外走去。
“砰——”
包厢门关上没几秒,耿知扬便由外推开。
见助理小姐的座位空了,但椅背落下一条殷红丝巾,他赶紧拾过,疾步往外奔去。
“耿三!”
“我的乖乖老弟啊!”
孔天誉和戚逢连酒杯也没放,连忙追了上去。
耿知扬正停在包厢门外,追出去的孔戚两位没刹住脚,鞋尖踩鞋跟,一窝蜂地叠了上去。
一阵窸窣无声的衣物摩擦后,三人摔在了厚软绵实的大红地毯上。
视线倏然放低,对面包厢的屏风下方,一截镂空的藤草纹路里,卡其棕毛茸鞋踩在郎丹泽黑牛皮革鞋头。
三人默契抬眼。
翡翠做的屏风,映着窗外鎏金日光,红的如杜鹃层层密密的花边,碧的像两山凹陷狭簇的沟谷。
而少女柔媚细纤的双腕高举过头顶,被男人单手扣住,正嵌在那碧绿沟谷的脊背,两人的头部覆叠辗转,给那盛绽的杜鹃花抹上一笔颤动的灰。
“唔萧……”
闭唇无用,宋暮阮索性放松了舌,任他毫无章法地搅弄。
吮净她舌尖的松茸香,萧砚丞抽离薄唇,相触的鼻尖在日光里呈出一个狭仄锋锐的暗灰角。
“萧太太,我认为萧氏十分有必要重新审视与曜南的战略合作关系。”
像是被迫含了整包跳跳糖,宋暮阮的舌麻软,如无数颗糖粒在舌尖跳蹦蹦床。
她眼尾轻红,泛着潮湿的迷晕,嗔着他:
“我又不能控制别人的喜欢,再说我有答应他吗?”
“你就这样妄下定论……一天就知道欺负我!萧可恶!”
宋暮阮辩解完,铆劲推开他,动作间,胳膊肘却不小心撞向屏风,“咚啪——”翡翠玉做的四扇花鸟屏被推倒在地,碎了一个黄沁的角。
廊道上趴着的三位目击证者赶紧站起身,人叠人叠人的姿势,默契地拍了拍对方衣服上的灰。
最边上的戚逢,无对象可拍,抬高的大手懊恼放下,啪的声,不小心打在了刚至门口的黄曜斳肩头。
宋暮阮两眼却自动过滤那边的几人,只顾看着那个碎了的角。
“这不会是真的吧……”
“不算值钱,”黄曜斳走进包厢,“暮阮,我可以替你赔付。”
萧砚丞上前,左手揽过少女的软腰,染上红柚唇脂的薄唇微微渗出笑:“黄生说笑了,她有我。”
一双浅眸垂翕,他望着她布在下眼睑的细颤睫影。
“你说是吗?太太。”
脚底的日光,薄阴阴的,一如萧砚丞投下的眸光,宋暮阮咬了咬唇瓣,为难地说:“要不——见者有份,你俩一人赔一半吧?”
见左右二人身躯骤是一怔,她撅唇拿出手机,小声嘀咕了句:“明明是你们非要争的……”
“还是我给阮先生打个电话,让他手下留——”
“萧总?”
一道高大身影路过门口,雅磁嗓声插进她的话音里,尾调微微的不羁。
宋暮阮朝他看去,只见那人身披一件黑色大氅,里面配以茶青军阀戎装,脚蹬长筒黑靴,一丝不苟地紧缚着粗黑鞋带,英气逼人。
“!”
她的手机险些从手心脱落。
“靳靳靳良昀?!”
“你好,”靳良昀踏靴,胡桃实木地板发出噔哒噔哒的利落声响,伴着他的嗓声一并送入她的耳,“宋暮阮,我没记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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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暮阮两手背在腰后,相互握了握手心,确认这不是梦。
她笑,阔别多年亲见偶像的巨大欢喜毫不掩饰地洋溢在漂亮眉眼间。
“是,你还记得我?”
她轻轻确认的声音,像一场少女的美好梦境。
“当然,”靳良昀走近,温磁着嗓,“需要合影吗?”
“太好啦!”
宋暮阮握着手机的玉指迅速摁亮屏幕,打开相机,她递出手机,然而一双弯成春柳叶的眼瞄到萧砚丞的冷脸顿住,转身又瞥见黄曜斳的肃脸。
“……”
她默默调出前置摄像头。
“我来吧。”
孔天誉一把抽出耿三手里的丝巾,几步走进包厢里,拿过少女的手机。
气氛似乎一瞬凝固了。
就连他退后摆弄手机的动作,也在这冷的寒的温的惊的视线里无限放大。
孔天誉硬着头皮,对那唯一保持着甜美笑容的少女笑了笑,尽量保证包厢气氛。
“全身照我最在行了,我未婚妻也追星,我不仅会帮她要门票,还会给她拍照,宋小姐,在你们追星粉里,我这算不算二十四孝好老公?”
“孔先生,你的未婚妻可幸福啦!”
宋暮阮看着摄像头,一边说,一边往靳良昀身边挨了挨,最后甜甜笑着,比出一个剪刀手的姿势。
“耶~”
[咔嚓——]
照片定格。
4:3的竖屏照片中心,少女比耶的食指指尖挨着偶像的鸦黑大氅,俊男靓女的甜净笑容在日辉下璀璨灵动。
而照片边沿,一左一右,立着两个同样面容隽昳的男人。
左边那位一席布莱垦棕长大衣,南美栗鼠绒的面料微微生涩发毛。
右边,侧身望着少女的那位,一件象牙黑大衣袭裹到双膝,那不勒斯的经典设计,从宽端的直角肩如瀑布顺流,优雅流畅的褶皱略略拱凸,如他丰润眉骨的一点起伏。
“……”
这哥俩不妙。
孔天誉是个识人眼色的,也不管这构图了,摁下保存键就手机和丝巾,一囫囵塞进了少女手中,连忙走出包厢,与走廊上的两位好兄弟共同抱团抵御寒冷。
靳良昀垂眼看着少女翻出的合照,笑了笑,一双英气的眉眼安静落到黑色男人的身上。
“萧总,佘微音在隔壁,一起去坐坐?”
宋暮阮手下一顿,顾不上放大仔细欣赏,收起手机便捂上自己平坦的小腹。
两只蕾丝长袜小脚趿拉起穆勒毛茸鞋,她走到萧砚丞身前,把脑袋往他钢板胸膛一搁,惫懒懒地嘟囔着声:“肚子疼,你送我回家。”
一团软绵贴上身,萧砚丞眉骨略微敛展,他一把揽过她的腰肢,对厢里廊外的几人颔首。
“先走一步,天誉,等会联系。”
宋暮阮的侧脸被挤闷在他怀里,水红柚色的唇瓣中心一圈方才被他吮出了底色,此刻像一朵玲小的樱花。
等会联系这四字落入耳,两片小樱花瓣不甘地咬了咬,依着他胳膊的力道,她一步一步懒着脚走出门外。
孔天誉点了点头。
“好,萧生,我们先吃着,等你来。”
-
一路乘电梯到负一层,梯口漆黑迈巴赫旁,方淀看见上司与太太下来,忙打开后座门。
宋暮阮早就不装恩爱了,第一个蹬出电梯。
“怎么换车了?”
他上班不都是开那辆劳斯莱斯吗?
方淀手掌挡住车门坚硬的上沿,微笑回答:“太太,那辆车中午被送去改装了。”
想到那小冰箱里藏好的咖啡瓶,宋暮阮蹙眉上了车。
“改装?不是顶配吗,还要装什么。”
方淀看了眼上司的脸色,轻声解释:“萧总昨晚说需要拆成五座。”
宋暮阮粉扑扑的腮颊生出一丝纳闷,她惑着乌亮亮的眼瞳望向刚坐进车里的男人,问:“那不是花钱在降配嘛,为什么?”
车门小心被合上,车厢顿时陷入幽暗。
男人闻声侧眸,眸光安静压于她的脸,宋暮阮在暗邈的光里有所察觉,一双柳叶眼刚迎衔对上,他霎那又移开,淡淡的,如两痕寂沉在湖下的雪山。
她往他身侧挪了挪,臀肉挪到后座的中间位置,一只缠束着丝巾的小手,戳了下他掌背上凸耸的虬枝状青筋。
“你生气了?”
这时,方淀打开驾驶座门,前座上方的环境氛围灯应时亮起。
一抹细长的红殷殷适时映入萧砚丞的眸底,如方才屏风里的杜鹃花丝,却内嵌肉眼不可见的格瑞雅诺毒素。
他不动声色收回手,搁在左腿上,一副慵适的姿态,另一只手捏了捏睛明穴。
“没有。”
“分明是生气了,”宋暮阮撅鼓着樱花小粉嘴,娇躯又往他的怀里凑了凑,左手覆上他的太阳穴,看他身子微微一顿,她讨巧地揉了两圈,轻轻嚅动唇瓣,糯着音在他耳畔哄道,“你赔你赔嘛,不要一人赔一半了,你一个人当冤大头吧。”
萧砚丞握住她的腕骨,缓缓解开那片真丝红巾,不疾不徐地陈述事实:“萧某认为太太的思想很危险。”
“?”
宋暮阮衔上他的眸光。
萧砚丞轻笑,把那片薄丝巾穿过他们二人的腕骨,轻松地打了个结。
他抵进她仰询的眼心里,薄唇缓缓翕动:
“一三五萧砚丞,二四六黄曜斳,星期日Jonas、阮铎、小学弟?”
“这个违背社会荣辱道德观的排期,太太满意吗?”
“……太多了,受不了。”
宋暮阮眨了眨花蕊丝长睫毛,俏皮应对着这份听着还不错的日程表。
捕捉到他眸底掠过的一丝的疑信,她直接把小脑袋拱进他怀里,用头顶的四股鱼尾辫蹭了蹭他紧绷的下颌,娇滴滴着声咕哝道:
“逗你的啦,哪有这么说自己太太的……家里有你这个亲亲狂就行了,刚刚我在你校友面前夸你了那么多优点呢。”
说完,她故意嘟起唇瓣,粉腮亲昵贴着他的胸膛,一根细嫩食指却戳了戳他的左肩,嗔怪道:“难道这还不够证明我是萧太太的立场吗?”
是的,即使她想一妻多夫,撇开法律不说,现在也不是最佳时机。
她得把债务还了,还得把那岛变现,把商街产权证拿到手。
像庄西宜那样财务自由了,才可以放言拿下华市的所有小狼狗!
萧砚丞的下颌卸了绷力,他摩挲着她的柔软毛茸发顶,眸尾垂下一个温和锐角,越过她薄如纸的肩背,眸光落到西裤上的另一只雪白小手。
一段真丝流溢的殷红捆缠着他们的腕骨,如月老的姻缘绳。
双眸一瞬暗深,他道:
“太太最好立场坚定,否则萧某严惩不贷。”
“严惩?”
宋暮阮不服气地坐上他的腿膝,抻直小蛮腰,双手捧住他的俊脸,一双潋滟生怒的柳叶眼吊翘着轻红眼尾,呼呼喘着唇息抛出几个问题:“怎么个严惩?难道你要收回岛和商铺?还是说让我净身出户?!”
萧砚丞左手也因丝巾捆缚而抬高,他反手解开结,一片印着路易家经典logo的殷红丝巾如水滑入掌心,他单手扬洒。
倏而,一片温凉的薄红盖在发顶,巾角自额际垂落,整好遮住她的双眼。
宋暮阮错愕地看向他。
隔着这殷红密织的高支丝巾,那张向来冷若如霜的俊脸映上鲜活的红。
如旧时洞房夜的新郎,他眸光如注,眸心掖着龙凤花烛的火,也透过红巾,专致深深地凝望着她。
宋暮阮错了错眼,想要从他腿膝离开,面上的红巾被他的冷节指骨自下而上缓缓掀开。
一道沙哑喑磁的嗓声追至她唇角——
“喜欢中式婚礼还是西式?”
宋暮阮一怔,如个木偶娃娃被他的问题缠定住。
“就中式吧,我觉得这样的你很漂亮。”
萧砚丞兀自替她拿定主意,见她沉默抿起唇瓣,他低眸,吻了吻她那朵紧合的小樱花,又轻声同她商量:
“或者中西合一,我们办两场?”
见她仍闭着唇瓣,他笑了笑,哄道:“好了,没有严惩,只有不依不离。”
宋暮阮反手拍了两下副驾驶座椅背。
“小方,放音乐。”
萧总向来坐车不听歌,方淀立即摁出个本市调频电台。
“咚咚咚——哐!”
热燥的鼓点突兀灌入车厢,本就逼仄的空间,越发缺氧。
宋暮阮蜷了蜷指尖,从他腿膝下来,柏林之声的音响系统里,打击乐器摇动擦刮在耳边生动放大,如薄银的刀片,不由分说地提早划掉了冬春两季。
迈巴赫驶入中心大道,天际长霞间的余晖渗入茶褐色玻璃车窗,她的心脏骤时被晒得胀鼓鼓的,一肚子的夏日蝉鸣。
润了润喉咙,宋暮阮悄悄瞄了眼身旁男人。
……又是一贯的幽寒莫测。
“哼。”
她气鼓鼓地扭过脸。
萧砚丞左手穿过软腰后,一把揽回怀里。
“傻姑娘。”
本以为又会惹来小猫炸毛瞪,然而怀里的小猫却一动不动,他好奇垂眸望了望。
一只猫耳朵,乖巧晒着日光里,软红红的,他甚至能看见那细小透明的绒毛。
他放心勾唇。
下一秒,眸心里的猫耳朵动了动,贴上他胸膛,似乎不太对位置,她蹙着秀气的眉端,手心盖住另一只猫耳,阻断音响里的鼓点。
往左边挪了挪,再次压上他的胸,凝眉听了几秒,樱花唇瓣愉悦满意地翘弯。
“好吵啊。”
萧砚丞微微失神,猝不及防对上一双窃笑眯弯的猫咪眼,他神色自若地别开脸。
两只小猫掌却胆大包天,从底下扣住他的下颌,强势拨正他的脸。
他再度垂翕眼睫。
猫咪少女幼娇红俏的鹅蛋脸如久旱逢雨的蓓蕾,一展,便绽开了层层密密的花瓣。
是携有格瑞雅诺毒素的杜鹃,专攻人类心脏和神经系统的“噬命花”笑靥。
“西式吧,我要鸢尾主题的。”
她软软糯糯地说,右腮缓缓挨上他的胸膛。
“咚咚——咚咚怦……”
宋暮阮又捂住另一只耳,还未辨清这次是音响的鼓声还是他的心跳,额心便被印上一吻。
“咚——咚通咚通——哐当”
在一片两颗心脏与西洋乐互相干扰的喧嚣节奏里,她掀起漂亮眼睫,看清了他的口型。
“好。”
看她双眼怔忪,萧砚丞拨开她的小手,薄唇凑近那只绯红左耳,他尽量放轻呼吸,掩压声线里的扬。
“七月四日,格列斯玦。”
没有所谓的高尔夫球场与酒店整修,他们的婚礼场地,那座他斥巨资购入的私人岛屿,从正月初八开始,会在她毕业后的最邻近宜娶宜嫁良吉日期之前,改造出他们的爱巢。
毕竟,这朵披着娇靡鸢尾皮囊的格瑞雅诺噬命花,是他当年第一眼就认定的。
即使被毒素侵心,他也甘之若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