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隔在珠黄重金刺绣纱帘外，像丝帛面模糊糊的一点白晕子。


    贤誉庄，保龄球室。


    宋暮阮伸直左手，右脚开始助走，接着一个滑步，毫不犹豫地摆送出手里的粉紫球。


    “咚啪——”


    看似完美标准的送球姿势，然而球却跃蹦过轨沟，以弧线状打翻了另一个球道的十个保龄球瓶。


    瞿放在一旁乐得捧腹，指着身前的积分显示屏，大为赞叹：“高手啊，弧线球，全中！”


    萧砚丞随手拿起一颗灰球，牵过起跑区秒变木头的少女，神色自若地对身后一众憋笑的男男女女说：“这是我太太新创的一种打法，你们有兴趣等会也可以试试。”


    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笑意更甚。


    ……神特么新式打法！


    萧砚丞捏了捏少女汗湿的手心，轻声提醒道：“看着。”


    话音掷地，他站在原地纹丝不动，随意投扔出了手中的灰球。


    又是“咚啪——”的一声，灰球越过球沟，径直奔去右侧球道，打了个全中。


    这一招夫唱妇随，让瞿放起了恶心的鸡皮疙瘩，等萧砚丞牵引少女坐下，他走过去，压低声音评价一句：“萧爷，你今天的行为就像一只摇尾巴的舔狗！”


    看少女乖乖喝着红糖玫瑰姜茶去惊，萧砚丞目含温绪，对于瞿放的这番讽刺，不以为意地回敬道：“与其说我单方面舔萧太太，不如说我和她情投意合。”


    他勾唇，方又吐出一句。


    “毕竟我愿意舔，她也乐意贴。”


    正说着，宋暮阮晃了晃喝光的透明玻璃杯，攥过他的袖口，小脸蛋贴了上来，糯糯地说：“萧生，我还要！”


    “好。”


    他唇弧拢深。


    瞿放悠悠丢出一句：“我说的吧，事不过三，分手不到三天，这都不算事。”


    萧砚丞略略掣弯眸尾，接过水杯，代劳服务生上前的周到服务，亲自走去茶水区。


    瞿放看得直摆头。


    ……这妥妥的一只陷入爱情的废狗了！


    宋暮阮看着立在沙发后的男人，问：“瞿二，你和那位大明星初恋还有联系吗？”


    瞿放一听见初恋二字就头疼，他哀怨地望了眼少女，坐在卡棕灰布艺沙发扶手上，拿过一杯滚烫的毛尖，嘴唇吹了吹，最终停在杯沿，迟迟没下口。


    “哎，别提了，恨着我呢！逢年过节的，总是拒绝我电话，我发问候去，她也不理。”


    “一天给我的老父老母点赞，都不肯看一眼我的朋友圈。”


    他猛地喝下一口茶，热茶温度太烫，烫得喉咙辣辣的，一唾沫火星子恨出来。


    “我上辈子绝对是欠着她了！这辈子得挨这份情债……”


    宋暮阮早年在论坛看过孔恩诺的绯闻，说是大学期间交了个富二代男友，后来因为入圈，二人便分了手，但富二代却放不下，给剧组工作人员送礼托言照顾好她。


    看着眼前这一张苦大仇深的脸，想必那二代就是他，看来传闻也并非空穴来风，她要去关注那个八卦博主！


    “对了，萧砚丞不是说你去相亲了吗，不喜欢？”


    说着，宋暮阮登录微博小号，关注了那个名为八八球球师姐的账号。


    瞿放把黑白菱格马克杯搁在右膝上，摇了摇头。


    “不是每个人都能遇见一个让性冷淡变舔狗的相亲对象。”


    “……”


    宋暮阮看着走近的萧砚丞，说：“我和萧砚丞是假的啦，我认为今晚的他可以考虑进娱乐圈。”


    瞿放给出一句评价。


    “演得太过。”


    她毫不吝啬地附议：“太过加一！”


    “萧太太，建议您下次在公共场合对你家先生的爱意，可以更明目张胆一点。”


    一道冷感的嗓声插进，伴随着一声搁杯到桌的短促响。


    宋暮阮一瞬变脸，卖乖把一双长圆靡丽的柳叶眼弯成月亮桥，两瓣水光梅桂唇瓣也娇滴滴地翘起。


    “其实太过，也是一种夸奖啦，萧生，不要不高兴嘛。”


    “是吗。”


    萧砚丞自然落坐在她身侧，面上的怀疑毫不掩饰。


    这时，服务生由外推开室门。


    一位香家千金粉套装的漂亮女人踩着不符风格的专用球鞋进入，宋暮阮眯了眯眼，一把抱住萧砚丞，嗲着音问：“难道我对老公表达的爱意还不明显吗？”


    “不过我看了看，你娶了我的确有很多好处，我在你的朋友中，最年轻好看，到时你老了，也能秒杀你朋友们的太太。”


    她视若无睹地忽略江雅雅，萧砚丞自然也妇唱夫随。


    “太太已经想好生下宝宝，和我共度余生了？”


    “和你，好像也不错呢。”


    萧砚丞唇角刚起笑痕，下一秒右耳又塞入少女满不在意的嘀咕。


    “反正我没喜欢的人。”


    他难得愣住片刻，旋即掐了掐少女的软腰，以作惩罚。


    “最好是。”


    -


    另一边，江雅雅走近，不受邀请便自发坐去萧氏夫妇对面，白粗呢套裙较短，她只好一腿叠在另一膝盖上，高傲地扬起尖利的下颚，直接开门见山扔出一通话去。


    “砚丞，我刚刚听说你只是为了气蔺伯伯，才和她假结婚的。”


    萧砚丞前一刻噙谑的浅眸，在落去说话女人的面上时，谑光骤然抖出一屑寒星。


    “蔺民琛是否又道明她是宋铸协的女儿？”


    面对他的冷眼相讥，江雅雅却丝毫未惧。


    她早就习惯了他的冷性子，一如幼时的待人凉薄，可单就这点却令她着迷。


    “她和你结婚肯定为了拿回资泰，砚丞……”


    萧砚丞掷断她的话。


    “资泰本属于宋家，她想要，我会给。”


    “你就是被这狐狸精迷住了！”


    江雅雅噌的下起身，扔过去一个抱枕，瞿放下意识挡住，却忘了手里的杯子。


    “砰！”


    马克杯轰然砸在宋暮阮的左脚上方，像一朵绽放的黑白回忆之花，凑巧的是碧绿茶水流溢了一地，却只有几滴溅到她的鞋尖。


    她庆幸，她毫发未损。


    不管是此刻，还是四年前。


    “有没有烫到？”


    不等少女出声，萧砚丞径直握住她的脚踝脱掉球鞋，确认她足尖干燥，他站起身，冷眸沉沉撂在那个为非作歹的女人脸上，扔出两字：“出去。”


    休息区一众人的视线无声聚来，江雅雅难堪地红了眼，原地跺了下脚，她恨恨地咬着红唇跑出了保龄球室。


    宋暮阮用纸巾擦了擦鞋尖，也从沙发上起身。


    “我也去洗手间处理一下。”


    走出没两米远，她便听见瞿放的尴尬求饶声——


    “落地生花，落地生花嘛！萧爷，我是担心砸到你俩，就手快逞强了嘛，你可别把气撒到我的头上。”


    “服务生，赶紧打扫干净。”


    “……”


    -


    另一边，看宋暮阮开门走出去，一位身材瘦高的年轻男人来到方才的狼狈战场，脸色略惊了惊。


    “萧先生，你不会真的弄假成真了吧？听良昀说，你处处为她打破集团规则。”


    萧砚丞的视线从合闭的珍珠烤漆门板转挪到说话人身上，尚未褪尽的冰冽寒意，像是一柄双刃的剑，有刚砌出的善意，更留坦白的诚。


    “秦导，既娶之，则爱之。”


    秦导先是愣了愣，旋即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早闻萧先生生性凉薄，看来只是把毕生深情倾覆给了一位佳人。”


    萧砚丞慢条斯理给出一句嘱咐。


    “秦导，靳良昀的话勿轻信。”


    秦导打了个尴尬的笑，暗自后悔不该提良昀二字，便随口找了个幌子出了门。


    瞿放也后脚跟上，打着热乎话。


    “秦大导演，我们家诺诺就劳烦你多加照顾照顾了。天热的时候，她容易出汗，别给她披那个大袄子演。下雪了，她又畏冷，尽量拍室内戏。”


    “还有，你今天提到的那个投资项目不是问题。”


    秦导一路沿着廊道走，听说贤誉会所与中港那小雁山是同一位企业家创办的，这两面画展艺术廊墙似乎也和媒体在小雁山始建初期拍摄的几张内部装修照片相似。


    秦导撂开额前的碎发，看着眼前这位百亿会员俱乐部的成员之一，有点惋惜。


    “瞿先生，孔恩诺是一位非常敬业的演员，今日你离开剧组后，她特别强调不要对她特殊对待。”


    瞿放焦躁地拨了拨深棕如金的发，瞅着一双郁黑的眼问：“……她真是这么说的？”


    秦导点了点头，往南转进一个拐角，拐角的墙面是一幅印象派的名作，他多看了两眼，继续朝前走去。


    “我剧组正差一个跑龙套的，算是和孔演员搭戏，瞿先生有兴趣吗？”


    瞿放倏地愣住。


    眼前这位秦导虽然年龄不大，但天赋异禀，算是电影界的后起之秀，三年前的处女作以十亿票房打响国内文艺片第一炮，获得金奖提名。去年悬疑科幻新作火热上映，五十亿的票房成功巩固新生代导演的地位。


    想扎堆进组的大咖，他早先就听说了几个，甚至扬言跑龙套免片酬也是可以的。


    瞿放回过神，连忙跟上秦导的脚步，颅内高潮快要膨胀成球，自动调配成恋爱脑。


    “秦导秦导，是诺诺提议的吗？你是他师哥，她是不是对我余情未了？她还对你说什么了？”


    秦导瞅了眼瞿放，摇了摇头。


    “她还说，让瞿先生你别没苦硬吃，少去剧组打扰她，哦对了——”


    他从西装口袋里摸出一张签名照。


    “你要的签名照。”


    瞿放双手接过，发情的两眼在望见照片上言笑晏晏的两人时，自动祛魅地撇嘴。


    “……怎么还有你家御用男演员的？”


    秦导指着靳良昀一丝不苟的正气脸庞，说：“是你的明星前女友硬拉着御用男演员拍的拍立得，喏，这签名也是她逼着他牵的。”


    “她这是故意引诱已婚人士，咳——”


    瞿放似乎看到了什么，话匣子也不开了，两眼直张圆了，剑眉也飞了起来，秦导也转过身去，浑身一个哆嗦——


    酒水区吧台前，一男一女高调坐在中心。


    调酒师正给白衣长辫少女呈上一杯蓝绿剔透的鸡尾酒，一位英俊的男人身着布莱垦棕及踝大衣，自顾走近接替酒杯。


    一双墨玉黑的温眸不知道对调酒师叮嘱了句什么，酒师点了点头，对红领结服务生打了个响指。


    不出几秒，服务生给男人递过一杯红茶。


    少女愉悦着眉梢，先是亲切地招了招左手，才伸出另一只手接过男人的茶。


    忽然，握在手心里的戒指不小心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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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地，男人优雅躬身，修长二指捏住拾起，少女却迅速把两手藏在腰后，似乎是在否认那枚的主人身份。


    瞿放惊得抓住秦导的胳膊，使劲闭了闭眼，又睁开。


    “秦导，我没看错吧？那是已婚人士萧太太，对吗……”


    秦导也默契闭眼，再睁眼确认。


    “……好像是的，所以，萧先生只是一厢情愿？”


    瞿放摊手，眉心锁着：“快，照片给我，你去通知萧爷！”


    “好！”


    一片轻薄如鹅毛的签名照落入手中，瞿放事先士卒，冲了上去。


    “哟，黄生你原来在这儿啊？我们可是等了你好久，得自罚三杯。”


    黄曜斳回过头，笑了笑。


    “瞿二，抱歉，暂不能饮酒，罚茶。”


    说完，他冲方才的红领结服务生招了招手。


    “六安瓜片。”


    “也行，”瞿放坐上黑皮高凳，“身体怎么样？国外给的那套治疗方案有效吗？”


    黄曜斳愣了愣，不经意看了眼少女。


    “还行。”


    瞿放欣慰地颔首，于是，又打量起被抓包的鸵鸟少女来。


    “宋小姐，我这有一张靳良昀的签名照。”


    宋暮阮登时从茶杯里扬起脑袋，欣悦之情从亮璨璨的柳叶眼盛放出。


    自从靳良昀五年前换了经纪公司后，他每年除了拍戏进组，非必要不参加任何娱乐活动，官方称是温柔人设影响戏路，可是那狗公司过节连一张签名照也吝啬发！


    “真的吗？！”


    瞿放遮住照片的一半，亮出靳良昀的身影，炫耀道：“怎么样，没骗人吧？”


    宋暮阮见他这般小心模样，自然知道他不肯免费给她。


    肯定是要报她之前那一箭高价照片。


    “瞿先生，你给个价。”


    瞿放一口吊价：“不多，三百万。”


    宋暮阮：“？”


    嘟了嘟水色梅瓣唇，切切哼唧出声。


    “狮子的嘴巴张太大，是会被豹子咬的。”


    “我付。”


    这时，隔壁一道男声插进。


    宋暮阮怔住，侧头望向说话的黄曜斳。


    他放下手中的女戒，也认真凝向她。


    “宋小姐，千金难买喜欢。”


    “呵。不劳黄生费心，我太太喜欢的，萧某可以全数购入。”


    一只大手伸来，两根修纤指骨捏住那枚女戒之际，一阙偏冷感的嗓声自上拂下，如满盘冰珠子崩碎。


    宋暮阮咬白了唇瓣，悄悄挪过脑袋，一张娇丽昳艳的鹅蛋脸冲瞿放挤眉弄眼，示意他赶快耍宝调解气氛。


    瞿放谑笑看戏的视线在三人之间转了个三角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桌上的签名照，然后起身，让开少女左手的座位，径自往里添了把火。


    “萧爷，来我这儿坐。”


    “刚刚我看萧太太和黄生聊得欢，没想到他们竟然还有联系。”


    宋暮阮：“？”


    什么叫还有联系，就大年除夕那次中奖官方联系后，她根本就没有闲空暗度陈仓，好不好？！


    萧砚丞自然落座到少女，一双灰褐浅眸投放到少女忿忿的眉间爱你，也出声确认：“是吗。”


    “……”


    这分明是三大资本家对她这个底层小动物的严刑逼供！


    宋暮阮挤了挤鼻骨，脸蛋皱成一朵蓓蕾花，两脚一蹬，作势就往下跳。


    蓦地，两只细小胳膊被男人们一左一右小心扶握。


    与此同时，冷沉与温柔，先后灌入她左右耳。


    “萧太太。”


    “宋小姐。”


    渐渐，宋暮阮在瞿放与对面那个大导演揣测的目光里，撑红了腮颊。


    她使劲挣了挣，两只手腕一前一后被放开，她狠狠推开抱胸看戏的坏笑瞿大爷，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签名照。


    “撕拉——”


    签名照一分为二，只剩靳良昀和另一个女人头顶的蓝天还连在一块。


    “！”


    那个女人……竟然是孔恩诺？！


    宋暮阮自知破坏了瞿放的初恋签名照，她抿白了唇，两只潋滟的柳叶眼侧转过去，悉数投在萧砚丞身上。


    眼波温畜纯真，却怯怯的知错。


    萧砚丞勾唇，有意无意滑过身侧男人的眉头，才舒展着长腿，慢条斯理地从高凳上走下。


    捋了捋袖口，他轻拍眼前这个欲哭无泪的情圣。


    “明天，孔恩诺单人照派送到你酒店。”


    瞿情圣趁机登鼻上脸。


    “萧爷，我今天心碎，不想睡酒店，可以和你……”


    “不行。”


    萧砚丞揽过少女的腰肢，四周几缕红绿光交错溜过眸尾，明明是温和垂望少女的眸光，落在瞿放眼里就是一双绿得发毛的眼睛。


    说完，萧砚丞携太太转身，对吧台边的棕色栗鼠绒男人颔首：“黄生，失陪。”


    薄唇牵上游丝意味不明的弧度，他再度亮出一句看似解释的宣告。


    “今晚，我需与太太躬体力行地解决一个陈年问题。”


    瞿放：“……”


    犬前宣淫！


    调酒师老手顿滞，浓郁稠白的酒液溢出杯壁：“……”


    天人交战！


    窗边，刚坐好的秦导差点掉凳：“……”


    好一个合法持证大做特做VS精心谋算半路偷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