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灯节，京城中热闹非凡，路边张灯结彩，各式各样的花灯笼挂着，长街上吆喝欢呼声不绝于耳。


    无人注意之处，在长街西边停下一辆马车，车帘缓缓掀起，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男子举手投足间贵气难掩，从马车里走出来时，吸引了不少目光。紧接着马车内走出位衣饰华贵的女子，仔细看去，她衣裳间的纹样都是用金丝勾勒，可见身份不菲。


    她扶着男子的手臂走下马车，两人站在一起，比远处漫天扬起的烟火都要耀眼。


    “郡主，此次出行相邀，是我唐突了。”


    说这话的正是萧廷彦，他没想到春序所说的好办法就是将郡主约出宫游玩。


    他顶着灾星的名号这么多年，若无元宁帝的命令，他从不会私自踏出宫门，春序见他犹豫，直言道：“就算陛下不想让你出宫，可郡主不一样，上元灯节本就是人间热闹的节日，郡主想出来一游，你陪着不是正好么。”


    她还悄摸说道：“放心，我不打扰你们。”


    萧廷彦的思绪渐渐飘远，被薛知意淡淡的声音拉回神来，“七殿下说笑了，是我要谢谢你才对，来中原的这些日子，我都没好好逛逛京城呢。”


    两人走在前面，虽保持着距离，但谈话间却不再拘谨。


    春序跟着他们身后，得意洋洋。


    本来萧廷彦想带着小雨子出来，被春序一阵搅合，说她能帮上忙，硬是跟了过来。


    可露珠却没有好脸色给她，嘴里嘟囔道：“什么呀，说好了和五皇子出来的，怎么最后变成了七皇子…”


    春序怕对话被前面听见，小声问道：“露珠姐姐，五皇子也约了郡主吗？”


    她之前的猜想渐渐得到验证，看来郡主对萧廷彦确有私心。


    露珠不满，可又无奈，“是啊，虽说七皇子先邀的主子，可明明五皇子更适合主子…”她瞄了眼春序，咳嗽了一声闭口不言。


    春序直勾勾地盯着薛知意，她没有什么架子，性子看起来温和，即使是在宫外，也没有矫揉造作的姿态，反倒让人欣赏不已。


    几人被一旁的杂耍吸引了目光，渐渐的欢呼声将几人包围，春序和露珠虽被身前的大婶挤开，但她看得分明，萧廷彦一直护着薛知意，不让她被人挤着。


    她心里欣慰不少。


    阿彦长大了，懂得心疼人了。


    看着他们唇边的笑，春序突然心里有些不畅快，但她也说不上来，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薛知意的美，是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见的，容貌出挑，一言一行都秉持着大家闺秀的风范。


    曾听闻北地民风彪悍，可她和中原温柔婉约的姑娘没什么不同。


    美人垂眸一笑，竟惹得周围的看客都不自觉地脸红起来。更有甚者，还敢挤在人群中伸手想触碰她，可下一秒手腕就被萧廷彦死死抓住，几声哀嚎后，灰溜溜地逃走了。


    许是怕影响薛知意，萧廷彦便趁着空隙轻轻拉住了她的手腕，带她走到一边较空旷的路上。


    薛知意轻笑道：“殿下还要抓多久？”


    萧廷彦松开手，歉然道：“是我冒犯了，刚刚那些人没吓着你吧？”


    他看着很诚恳，眉头也因担忧蹙起。


    薛知意没再说什么，脸颊处淡淡的红晕衬得她美貌动人。


    灯火盛会，郎才女貌，任谁看了不会赞叹一声二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但谁又能看透那些被隐藏的算计心思。


    薛知意面上的神色依旧和善，可那只被他触碰过的手藏在衣袖里，似有嫌弃般用手绢擦了擦。而萧廷彦虽寸步不离陪着她，但总是因为春序不在他视线范围内而分心。


    春序乐呵地远远跟着，她心思浅，看不出这些弯弯绕，只当是两人关系越来越近。


    眼看时机成熟，立即上前用眼神示意萧廷彦朝一边的花灯看去，他立刻就明白了什么意思，转身离开片刻，再回来时手中提着个小花灯。


    盈盈火光闪烁在眼前，薛知意抬眸间眼中浮现晦暗不明的情愫，柔若无骨的手指也不知是不是不小心，擦过他的手背，拿走了灯笼。


    露珠虽不愿主子跟了七皇子，可如今这情形，也不容她多嘴了，于是满脸忧愁地跟在一旁。


    春序瞅着这是个好机会，套话道：“露珠姐姐，我瞧着七皇子对郡主挺好的，只是不知道郡主的心意…”


    露珠翻了她一眼，不悦道：“你别想套我话，郡主的心思，岂是你一个小宫女乱猜的。”


    春序无奈耸了耸肩。


    她还想再找准时机多问几句，可转头就被一旁小摊上摆放的发簪吸引。


    那是一支银簪，几颗淡雅的玉石嵌在银刻花瓣中，款式简约，戴着也不招摇。


    那店主笑嘻嘻道：“五两。”


    春序赶忙放下，还不忘蹭了蹭，说道：“这么贵，你这成色也不怎么样，我不要。”


    店家变了脸色，“不懂别乱说，走走走一边去。”


    两人的对话引起萧廷彦的注意，他也只是扭头瞥了一眼，随后又继续和薛知意说话。


    春序说舍得也舍得，花了例银买了那些假书；说抠她也是真的抠，给自己买个小物件都舍不得。


    她犹豫许久，还是选择不买。


    可当她准备跟上几人时，才发觉自己被丢下了。


    “走这么快…算了，我自己玩吧。”


    失落转瞬即去，她扭头钻进人群里凑热闹去了，正巧在前方的短桥上发现了熟悉的身影。


    那两人一高一矮，男子蹲下身子细心地帮姑娘擦去嘴边的糖渍，另一只手还举着吃剩半根的糖葫芦。


    春序几步走上桥头，诧异道：“成绍、公主，你们…怎么在这？”


    六公主既然居住在冷宫，说明陛下早不把她放在心上了，现在怎么会突然放她出宫，身边还没有其他侍卫跟着。


    乐安看到她时第一反应是躲着，小眼神瞄了她几眼，认出来是上次那位姐姐，这才甜甜地喊道：“春姐姐。”


    成绍见她孤身一人，更是惊讶，“你被赶出来了？”


    他边说着还不忘拿着糖葫芦再喂小六一口。乐安个子矮，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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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能蹲下靠近，她抱着他的手臂，小口小口咬着糖衣，脸上尽是满足的笑。


    二人之间的氛围不太对，春序也没多在意，解释道：“我跟着七皇子出来的，七皇子和郡主他们逛去了，我自己走走。”


    成绍起身拉着身边的小姑娘，朝周围看了几遍，确认没宫里的人跟着才放心。


    “你们是偷跑出来的？”春序有些紧张，“那要是被发现了…”


    传闻凡间的女子视名节如命，若是让人发现，六公主和随行太监私逃出宫，那后果不堪设想。


    乐安一听面露惊恐，吓得眼泪顿时涌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抱着成绍的腿抽噎道：“绍哥哥，我害怕…徐娘娘要是知道会叫人打死我的…”


    成绍手中还提着其他的小食，一时慌乱也没地方放，干脆全交给春序拿着，瞪了她一眼，仿佛在责怪她吓着小六了。


    又蹲下身子帮乐安擦拭着泪水，轻声哄道：“有绍哥哥在，徐贵嫔不敢对我们小六怎么样，小六别怕，哥哥会保护你的。”


    春序闻着手中的糖葫芦香甜，咽了咽口水，又问道：“公主为何会提到徐贵嫔，难道她们有过节？”


    成绍哄了好一会，待怀里的小人儿情绪稳定后，他才道：“徐贵嫔那脾气，你肯定也没少听说，她的狠毒不止是在表面…”


    他牵着乐安的手，边走边说道：“小六的娘亲王才人就是被徐贵嫔害死的，那年徐贵嫔小产，非说是王才人使了手段，最后皇上下令赐了白绫。”


    春序将糖葫芦还给她，看着她津津有味的模样，心里一阵苦楚，“那小六岂不是受了很多苦？”


    “是啊，徐贵嫔善妒，本就不满才人生下公主，这才寻个由头除了她，偏偏又让宫人按着小六在旁边看着娘亲被一条白绫带走了性命，又禀告皇上说小六得了失心疯，将她关到冷宫去了。”


    “凡间，真可怕。”


    春序听后久久不能平静。


    在过去的一万年里，她听说过无数个凡间的悲惨故事。


    也许是因为她始终做个高高在上的神像，故而并不理解诉说这些故事时哭得撕心裂肺的凡人。


    可如今，她平稳跳动的心越发不宁静。


    湖面两边陆续飘来荷花灯，照映着冰冷的水面暖洋洋的，乐安喜欢热闹，但又十分害怕人多的地方，瞧着她望着放河灯的方向那期盼的小眼神，春序劝道：“小六想不想和姐姐一起去放河灯？为你娘亲祈福。”


    成绍急道：“不成，那里人多。”


    春序正色道：“乐安不能一辈子怕人，她会长大，也会嫁人的，你不可能照顾她一辈子。”


    成绍眼神里空洞片刻，咬了咬牙没说话。


    乐安顿了顿，鼻子一酸：“可是，娘亲不在了…”


    春序捏着她的小手，轻声道：“娘亲去了更好的地方，她会在那里开开心心的，也会祝福小六的。”


    “那我也要祝福娘亲。”乐安眨巴眨巴眼睛，抬头摇着成绍的衣袖，撒娇道，“绍哥哥，让我去嘛，我们一起放河灯，我想为娘亲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