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 16 章

作品:《我心窈窈

    孙知远此行似乎格外匆匆,发冠袍角灰扑扑荡着一层土,瞧着尘容满面,不曾休整好的样子。


    薛辞年还是惯常一副笑面,客套道:“怎劳孙大人亲自前来?”


    孙知远这次无心与他绕弯子,不请自坐,摆出了尊长之范:“小薛大人,并非本官有意责怪你,你说你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婢女,如此兴师动众,未免有失自身身份。”


    他一摆手,无甚耐性地道:“快快将本官的下属放了来,衙署公务缠身,我们还需得早些回去。”


    “孙大人这话说的轻巧。”薛辞年单手支颐,半卧在圈椅中,“你我虽幸谋一官半职在身,可与下人同处尘世,皆为父母所生,食五谷,居人间,又怎能自诩命贵,罔顾他们性命?”


    “你——”孙知远方才不过想为彼此留个台阶,以全颜面,可这薛辞年不知是当真愚蠢成性,还是佯作不懂,总之人是一时半刻放不出来了。


    孙知远同乔泊霖使了个眼色,站起来道:“还请小薛大人引路,我们先去瞧一眼。”


    庭院里栽种着大片琼花,明间为屏挡刺目的烈光,两面揭下了半边帘幕,此时帘幕垂垂,系在花枝上的护花铃无风自响,一道清脆的声音踏着铃音而来。


    “乔长史来了。”


    乔泊霖疾步上前,乍眼便看见自家阿兄颈前一道深刻的剑伤,当即怒火中烧:“薛辞年,你滥用私刑!”


    “子澍冤枉我了,当时夜半三更,我只当是贼人袭击,这才下手没了轻重。”他面露无辜之色,转而看向乔明韬,语调温善:“子锋兄,你说是不是?”


    乔明韬顺着他的话道:“扶光说的不错,不过误会一场,子澍,收收你的性子。”


    乔泊霖不做声,眸子一动,注意到他背后的袅娜身影。


    她发上带着斗笠状的物甚,周围缀有一圈长长的纱幔,纱幔质地轻柔,随风拂动时给人一种朦胧、飘逸的美感。


    是以转了步子,放软语调问道:“阿檀姑娘,你没事吧?”


    他倒比以前知礼的多,知道要对撞到的姑娘说抱歉,也会替他阿兄来做好人。


    “谢乔二公子关怀,奴婢并无大碍。”


    “误会既已解除,我们就不多烦扰了。”孙知远出声。


    乔家两兄弟得了示意,纷纷拱手请辞,薛辞年就势而下,几人礼让着刚欲抬步,平地无端起了一阵大风。


    庭院的护花铃摇得急切,明间垂幕被卷的狂舞,霎眼看仿若灵动的白蛇。


    凌乱中,随之飞出的是一只小蛇,赫然为季窈发顶所戴的羃篱!


    众人不约而同回头。


    风止,垂幕悠悠回落,明朗的天光倏忽转阴,豆大的雨点噼啪砸下,草木混着泥土的芳香丝丝缕缕地泛进来。


    季窈被他们无形的目光攫住,一瞬连呼吸都好像停滞了,只剩胸腔因不安而狂烈的心跳,以及足以盖过一切声音的耳鸣。


    她只觉得此时像是置身在梦中,眼前几人的动作都放慢了——他们面面相觑、嘴唇张合,似是因为什么惊心之景而蹙眉交谈着。


    对面说过的话越过了长长的时空,延慢了往复数言,在薛辞年轻轻按住她肩头的那刻,才荡着回音传入她的耳际。


    原来他们只是见她素白的脖颈间,一圈触目的青紫掐痕太过醒目,如狰狞的藤蔓盘踞,不由表示几句怜悯。


    季窈胸口起伏着,气息渐匀,松开的指节因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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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久用力而泛白。


    无事。凤羽印没有失去效用。


    满身虚汗落下,雨风一扑,侵肌砭骨。


    “胆小,吓到了。”薛辞年不动声色挡在她身前,淡淡解释。


    眼看檐外大雨毫无停歇的迹象,孙知远心思不系于此,显而易见的不愿久留,薛辞年见此,唤人去取了雨具来。


    仆役来去很快,呈来时,薛辞年亲自挑了把湘妃竹为骨,以石青、朱砂、雌黄三色染绘溪山烟雨的桐油伞,递予孙知远。


    孙知远对此甚为满意,朝他微微点头致意,二人并肩往府门去,看上去相当融洽。


    临走前,薛辞年忽地扯住孙知远的袖摆,没心没肺道:“孙大人来的不巧,晚辈改日再邀。”


    季窈清晰地,从孙知远眼中读到了一丝惶骇,而后见他伸出另一只手,将自己的衣摆从薛辞年指间一点一点抽回去。


    他这反应实乃常理。孙知远一非他的亲长,二与他无有旧交,他这举动虽不算逾矩,于同僚之间却是有失体统。


    马车匆匆驶离,在石板路留下一道模糊的水辙,很快又被流水冲刷殆尽。


    薛辞年眉峰缓缓压下来,唇角抿成一道直线,毫不犹豫转身往回,命人关严府门。


    季窈不明所以,缀在他的身后急趋才勉强跟得上他的脚步。至房门前时薛辞年却遽然止步,害的她与他迎头相撞。


    他闷笑着,将她引进屋内,门一阖,向她摊开手。


    直棂门镶嵌雕花攒成的格心,八宝奇珍的图案在光线下形成剪纸般镂透的光影,映着光,季窈看到他指尖晶莹、零星的霜白。


    “鱼出窝了。”


    少年眼睛中燃着两点磷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