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寺中
作品:《朕亦爱她》 回去暂住的院落,阮宁芙坐在案前,窗户打开,阳光照射进来。
这是春日里,院落里的菩提树心生的叶子,呈现出充满生机的黄绿色。
一阵风吹过来,扑簌簌作响,爱鸣叫的鸟儿在树上跳上跳下,叽叽喳喳。
阮宁芙跪坐在案几之后,手里拿着软布擦拭从藏经阁来的书,窗外来的风吹走陈旧的灰尘,留下纸墨书香。
日光明明,微风袅袅。
翻开书页,日子总算好过的。
她出身于仕宦人家,父母俱是江南大族之后,时下人虽然多信佛,她家里却并不研读佛经道经,是以这是她第一回仔细看经书。
故意忘却萧翀乾。
心脏呢,像是被一个细细的丝线吊着悬起来。
宝珠在屋子角落的藤箱旁边,打开翻找,她从中搬出来一个缠枝花镂空香炉,又找了好久,里面杂七杂八的东西一样样翻出来,仍然没有找到。
她跑出门去。
又过了一会儿,她回来了。
怀里揣了七八个颜色鲜亮辉煌的橘子来。
橘皮一片片剥开,如花一样,露出缠着丝络的橘子瓣。
宝珠笑着说:“寺庙里的小和尚说,山门后面有人买卖东西,奴婢看了好些吃食。有什么干炸素丸子、水煮汤圆、豆沙包子……还有各色的蔬菜瓜果。”
她橘子伸过来,“您看,多香甜新鲜的橘子,这会儿就有人卖呢!”
一枚橘瓣被掰下来,喂到唇边,阮宁芙衔入口中,慢慢咀嚼。
甘甜的滋味随着果汁弥漫。
潭州盛产橘子和桃子,当地橘子桃子都很常见,幼年时她见过漫山遍野的橘子树,也品尝过许多品种的橘子和桃子。
橘子和桃子之间,她喜欢橘子。
第二天。
宝珠带回来几块香,在箱笼旁烟熏火燎地点燃,漫着烟气的香炉被送至桌案上。
蓝封皮经书旁边,三足黄铜小鼎静里,灰色烟雾透过缠枝花镂空的空隙,烟雾在半空中变成紫色,冉冉升空。
被这味道吵醒,她抬眸看去。
“这个香很好闻。”
宝珠跪坐在桌案一侧,笑着说道:“是安神香,夫人您不是嫌药味难闻,奴婢找了些安神香来。”
书本半放,她伸手将浮动的香味轻轻扇过来,嗅闻。
“甘松、白芷、牡丹皮、藁本、茴香、不见火的丁皮、檀香、降真香、白梅。”
阮宁芙一边闻一边一样样念来,她念着数着,眉心渐成微蹙。
她问:“从哪里找来的香?”
宝珠说道:“慧心师父听奴婢说您吃不惯汤药,他正好有些香料,说是合您的情况,让奴婢拿来点一些。”
“慧心禅师给的?”
“的确是慧心禅师给的。”
但这是当今皇上的姐姐寿阳公主的梅花香,这个味道,阮宁芙曾在寿阳公主的夫家崔家闻到过。
崔家老母白日头疼,夜难安枕,寿阳公主知道这件事,让人给婆母送了些亲手制的梅花香。据说此香可以安神静气,颇为好用,崔家老母用完终于可以一觉到天明。
佛寺也会收藏公主所制作的香料吗?
而这香料最多的应该是皇宫,当日给崔家老母送香的侍女说,公主出宫前,特意留了许多香料在宫,送给诸位兄弟姐妹,而来府里之后的香料都是另制作的。
而萧翀乾身上的香料,是幽淡的龙涎香。
总觉得再相遇不会太晚。
小小的东西,带不来多少感动。
随着呼吸起伏,只觉得这样的相遇侵入骨髓。
夜晚淅淅沥沥下起雨来,寺庙的梵音也似乎消弭,阮宁芙躺在被子里,隐隐约约听见细细的铃声作响。
她很少这样早睡觉,也很少像这样临睡之前还过于清醒。
梅花香被浇灭,冒了好大的烟,灰白色的,一朵朵升起来,像雨后的小蘑菇。
烟雾散去了,空气清冷下来,又像是弥漫着若有若无,带有一点苦涩味道的梅花香。
大和尚慧心说她惊悸过度。
阮宁芙不觉得自己真的有那么害怕。
她的心很平静,和无边的夜雨一样平静。
夜色之中,春雨如丝,越过高矮不定的千家万户,一路沙沙——沙沙——
高高矗立,镶嵌着琉璃瓦的粉红色宫墙,被雨水打湿了。
金殿顶端的屋脊上,一排各色的石制吻兽张着嘴巴瞪圆眼睛,它们当中最大的一个是长得可爱,猫耳豹头,张开大嘴,露出一口坚硬锐利的尖牙,后面的几个身子像鱼像鸟,有的垂着尾巴,亦是张着嘴巴瞪视黑夜。
连绵的春雨将它们的身躯冲洗得光滑无比,犹如润玉。
在凄清的夜色里,这些蛰伏在屋脊上的吻兽,散发着冷润的光辉。
萧翀乾在御书房中批阅奏折。
桌案一角红色的蜡烛,散发出微黄的光亮,照亮了他的半张脸和清晰流畅的鬓角。
白日里他永远神采奕奕,夜里只是安静了一点。
这会儿他换了一身在皇宫里常穿的明黄色日常袍子,跪坐在御案之后。
手中朱笔舔舐着黄封奏折的内页。
他算是个勤政的皇帝,但天下的奏折总也是不嫌多的。
有大事,也有小事。
对一些人来说是大事的事情,对另一些人来说反倒是小事了。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看法,这人眼中千斤重的大事,那人眼里是个芝麻大的小事。门下省斟酌来斟酌去,有时候送来的折子仍然是大事混着小事,小事混着大事。
倒也别有意趣。
中间有宫女来换过两次蜡烛,上过三次茶水。
雨水的潮湿从屋顶琉璃瓦的缝隙渗进来,夜晚清凉,更让人醒神。
梁闻喜怀抱拂尘立在一侧,他看着萧翀乾一本一本的批阅奏折。
有些奏本里写上几句话,有些只落下个笔画,沾了点墨水就飞走。
另一个白面方脸的太监立在梁闻喜旁边,手捧托盘,里面整整齐齐的摆着一个个牌子,一个个长而扁的竹片,上面写着各宫娘娘的名字。
甄发一会儿偷眼看看皇上,一会儿看梁闻喜,他等的久了,腿肚子都开始发酸。
这会儿一个劲儿给梁闻喜使眼色。
他袖子里有一包贤妃娘娘给的银子。
所以摆在正中的是贤妃娘娘的牌子,和左右相隔的间隙更大,其他的牌子都挤在一起。
直到萧翀乾撂下笔,梁闻喜走上前去,小声问道:“陛下,敬事房的甄公公等候多时,您今天可要翻牌子。”
“退下。”
甄发拉着梁闻喜一起出门,对牌盘子暂且塞给门口小太监,他从袖子中掏出焐热的钱袋子,直接塞到梁闻喜手中。
“梁大总管,您老发发慈悲,也动动尊口,帮奴才说句话啊。”
几个牌子之间的门道,梁闻喜看得明镜,他说:“咱们做奴才的,只有听陛下的,贤妃娘娘的事儿,我也爱莫能助。”
甄发着急的脚下打转,说道:“牌子的事儿,怎么敢劳累哥哥,您老知道敬事房做什么的,不如您偷偷告诉奴婢皇上最近喜欢什么样的人?”
他掰着手指头数:“贤妃娘娘富贵明丽、淑妃娘娘青春年少、静妃娘娘贤惠体贴……还有,前些日子皇上曾夸过徐昭仪眼睛漂亮。”
“您说,咱们要不要想想办法引荐一下许昭仪,当奴才的,不就是得为主子分忧?”
梁闻喜乜斜着看着甄发算数,算完这些,甄发讨巧着将视线投向梁闻喜,笑得恭维讨好。
敬事房的太监消息最灵通,也最会见风使舵。
买卖消息这活也不是甄发头一回干了。
梁闻喜掂掂手里一包银子,抛回甄发怀里,说道:“好小子,这是发了大财,狗胆包天,生意做到爷爷头上了!”
甄发鞠躬,陪笑道:“小的那里敢到您面前耍把戏,只是想要孝敬孝敬您。”
梁闻喜用拂尘敲了敲甄发胸口,冷着脸训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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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该你打听的别打听,皇上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让你做就乖乖的杵着,现在滚回去做你的事儿!”
抢过一旁的托盘,甄发沿着廊庑跑远,梁闻喜收拾了脸色回到殿内。
萧翀乾于桌案后饮茶,听见人进来,问道:“外头是下雨了么?”
梁闻喜答道:“陛下,外头下了小雨,这会儿有些凉,您看晚上要不要回定坤宫去住?”
这会儿乍暖还寒,不值得生火,却也有点冷。
定坤宫的布置更适合休息,而御书房里只有一张硬榻,虽然足够长,宽度却只容得下一人,常年一层薄褥。
萧翀乾细细听了一会儿雨声。
“山间总会更冷一些,庙宇清苦,慈恩寺恐怕更冷一些。”
“留在那儿的红儿姑娘说,宝珠姑娘今天下午熬了一锅稠稠的红豆薏米粥,一直放在炉子上暖着,人喝下去,身上都是暖洋洋的。还添了好几只暖炉,拿到夫人房中去。”
“寿阳姐姐的梅花香,她还喜欢吗?”
“夫人亲口夸过,说香料的味道好闻。”
这雨声是百里所同的,一滴滴敲在屋顶上,清脆地落在琉璃瓦上。
萧翀乾放下茶杯,站起来,下了榻,慢慢踱步,望着虚空,对身后的梁闻喜说道:“梁闻喜,你觉得朕很可怕吗?”
他笑了笑,这笑意有些让人难以直视的冷厉,“这个问题你不用回答。”
这不是一个喜欢在别人评价里纠葛的人,有时候萧翀乾甚至不喜欢听见评价,尤其是在一些与国事无关,他未曾想过改变的地方。
过了一会儿,萧翀乾问道:“永兴侯的世子可怕吗?”
比起顾怀风,萧翀乾对顾老侯爷顾琎更熟悉一点,顾琎从以前到现在,一直两袖清风,不肯参加任何党争,对旧年的储君之争更是避而远之。
这个人很快就转到了国子监去当监丞。
现在领个安定将军的虚衔,在家里专门研究玉石。
梁闻喜想了想,说道:“奴婢出身卑微,见识浅薄,旁的不敢多言,只知道世间女子依存于丈夫。哪怕对方是一片树叶、一根稻草,于这女子而言也是重逾千斤,稍有动摇,就足以让对方感到震怖。”
这雨下了很久,萧翀乾也站在殿内听了很久的雨声。
起初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或者想做什么,他气质沉凝,岳峙渊渟。
又过了很久,春雨还在下,夜色已然越来越深了。
梁闻喜不敢惊扰,殿中侍灯婢女困倦,眯眼点头。
清醒万分的萧翀乾才意识到,他其实是想等雨停,然后去见一个人。
雨水于清晨停止,化为雾霭,湿气沾衣。
阮宁芙在寺中生活,遵守清规戒律,一日两餐,不吃荤;卯时起床亥时入睡,早睡早起;远离男子,不好色。
寺中和尚有早课晚课,日日修行。
她修行,不过是礼佛和读书。
还记得当初和余氏找借口说来寺庙是为了礼佛,这并非诳语。
她早起,穿过晨雾,于观世音菩萨前礼拜,并且将自己抄写的佛经捐给寺庙。
也许佛香梵音真的能给人一点安宁。
不吃药,不用安神香,她也没再做过噩梦。
上午,温习书本。
午后,听和尚讲习经文。
经文上的东西,她听得时而沉思,时而叹息。
这样的日子好像可以过一万年。
抱着经书离开大殿,稍稍避开香客,回到居住的客室。
下午,雨从雾中生。
没有看见雨水落下,整个世界就已经湿润一片。
她怀里抱着暖炉温书,佛经看得久了,不觉有些失神。
一个人敲门,是宝珠从外面回来了吗?
却见一个披着蓝色羽缎斗篷的高大男子推开门站住。
他斗篷外结着一层湿润。
此人身旁的梁闻喜半弯着腰说道:“天有些凉,可否和夫人借碗热茶暖暖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