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阳县外，夷族营地。


    听完赫岩几人在九乡城的遭遇，帐中众人皆沉默不语，每个人的脸上都笼罩着一层阴霾。


    片刻后，坐在主位上的中年男子缓缓开口道：“赫岩首领，你有什么想法？”


    赫岩所在部落虽然是个小部落，但是作为之前主动提出前往九乡城的人，在众人心中的地位已然不同往日。


    只见他神色坚毅，起身离座，大步走到营帐正中央。


    他环视一圈，心中清楚，这些能带队前往关内换粮的人，要么和他一样是小部族的首领，要么是大部族中手握一定权力的人物。


    在这些人面前，赫岩褪去之前在大齐人面前伪装出的圆滑，大声道：“诸位，如今情况已经很明显，二十年过去，这些高高在上的大齐人已经忘记我们夷族的力量，将我们当做一群只能依靠大齐存活的乞讨者，我觉得，我们是时候让大齐人记起，当年他们是为什么愿意开通互市！”


    话音落下，帐中一片寂静，在座的众人面面相觑，神色各异。


    面对此等情景，赫岩早有所料，他的目光一一扫视过众人，敏锐地捕捉到有些人脸上一闪而过的怯懦。


    这些人看年龄，应当都参加过二十年前的那一战。


    他向前跨出一步，转过身，目光坚定地看向众人，接着道：“我明白诸位的顾虑，诸位是担心余修元，只是，二十年过去，余修元如今已经快七十岁了，他都已经快老死了，如今一个从建安来的不知名的长史，都能骑在他头上作威作福，我们又何必再对他畏畏缩缩！”


    一个跟在自家队长身后的夷族年轻人双眼发亮，热血沸腾地大声道：“赫岩首领说得对！我们不能再这么窝囊下去了！”


    其余年轻人也俱是双眼发亮，满是崇敬地看着赫岩。


    他们都没有经历过二十年前的那场战争，心中对余修元也毫无畏惧。


    再加上他们早就受够了这些大齐人的傲慢，如今见到赫岩站出来，一个个热血沸腾，恨不得现在就拿着刀冲出去，跟大齐人拼个你死我活。


    那些坐在位置上的首领和领队，见此也被感染的有些热血沸腾。


    坐在最上方的中年男子见状，站起声朗声道：“说得好！我们夷族，向来英勇无畏，如今又岂能被一个垂垂老矣的余修元吓住。”


    他大步走到赫岩身边，接着道：“明日，大家也不要再和大齐人纠缠，把所有药材留下，把皮毛全部换成最低价的粮食，今日这些大齐人占的便宜，将来我们定要十倍百倍地抢回来！”


    帐内所有人都站起来，双拳紧握，目光坚定。


    第二日，互市的商人们惊讶的发现，原本对于粮价不满的夷族人，今天全都二话不说，果断地把他们带来皮毛，一股脑儿全部换成了粟米。


    而且换完之后，他们也没有再看其他东西，一个个迅速收拾营地，准备离开。


    ______


    李相宜快步走进书房，将文书递上，道：“殿下，互市传来的消息，夷族将皮毛全部换成低价粟米，如今已经收拾营帐离去。”


    闻时安神色平静，接过文书，一目十行。


    片刻后，她轻轻放下手中文书，又从案上拿起另外一本文书，递给李相宜，淡声道：“看看吧，这是关于余氏的调查。”


    李相宜接过文书，仔细阅读起来。


    看着看着，她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殿下，余氏居然一直在隐秘的囤积药材，如今又加大铁矿的开采，余郡守好似对战争早有准备。”


    闻时安微微点头，神色淡然：“余氏后继无人，柯氏、单氏又虎视眈眈，后来梧州又被划分为本宫的封地，余郡守自然要早做准备。”


    余修元没有办法解决余氏后辈天资平庸，日后无法在梧州继续维持当前地位问题，所以他选择直接解决掉问题本身。


    只要能造成威胁的存在全都消失，那自然就没有问题了。


    所以早在他察觉到自己身体已经老朽，时日无多的时候，就准备清除威胁。


    不过余氏身为本地豪强，并不能亲自动手，所以他就打算借用夷族的力量。


    而闻时安的到来，更是加快了这一步骤。


    他原本是打算慢慢表现的无力掌控梧州，柯氏、单氏必然会趁机对互市经营权下手。


    柯氏、单氏一直以来贪婪无度，他们必然不会遵守自己定下的规矩。


    那时粮价上涨，夷族无法换到足够的粮食，不怕夷族不反。


    只是没想到梧州突然被划分为闻时安的封地，卞长史一直紧紧相逼，他就顺势称病，把互市经营权交了出去。


    而闻时安早在得知当年余修元不仅没有将夷族斩尽杀绝，还主动上奏开启互市，就明白余修元的打算。


    夷族，不仅是余修元用来养兵自重的寇，也是余修元故意留下的一把将来用来清理不服者的刀！


    不过这把刀看起来很好用，她也想借来用上一用。


    所以余郡守可要小心一点，小心被刀反噬。


    李相宜面色一寒，眼中闪过一丝怒意，道：“余修元难道还打算对殿下动手？”


    闻时安摇摇头道：“他应该只是想要清除梧州这些不听话的家族和卞长史，至于本宫，他只是想着将本宫变成余氏的傀儡而已。”


    李相宜眼中闪过一道冷光，怒声道：“他难道是想……”


    闻时安微微颔首，神色不变道：“在他眼中，本宫虽出身高贵，但是终究只是一介小娘子，若是本宫下嫁余氏，自然就是余氏的人，到那时，不只梧州，安州和兴州也将落入余氏之手。”


    至于余氏只是一地方豪强，身份不相当一事，之前也不是没有旧例。


    开国之初，大齐太祖为了拉拢地方势力，也曾将妹妹和女儿下嫁。


    李相宜闻言满脸怒容，咬牙切齿道：“痴心妄想！”


    闻时安即使知道余修元的打算也毫不动怒，反而轻声安慰李相宜道：“相宜既然知道他们是痴心妄想，又何必动怒呢？”


    李相宜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情绪，拱手问道：“殿下准备如何处置余氏？”


    闻时安目光深邃，望向远方，道：“余氏的未来并不在于本宫，而在于余郡守之后的选择。”


    余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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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命运，只在余修元的一念之间。


    ------


    安州。


    朱显神色凝重，将赵仲文、周沐阳和梁栋三人叫来议事厅，一同议事。


    周沐阳皱着眉头道：“殿下的意思是关税和粮价上涨，夷族无法换得足够的粮食过冬，所以很有可能在冬季前攻打阳山关。”


    如今的周沐阳，经过几个月的历练，早已不复当初的青涩稚嫩。


    如今的他意气风发，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自信与干练，要是让周家人看到，恐怕都不敢相信这是当初在周家小心翼翼的周七郎。


    朱显神色严肃，微微颔首道：“没错，而且经过这二十年的休养生息，夷族的实力恐怕比二十年前更强。”


    赵仲文放下文书，从上面的只言片语中，他已经大致明白为何会导致如今这情况的出现。


    甚至他已经猜出闻时安的几分打算，所以他并没有出言。


    梁栋也已经看过文书，道：“安州刚到恢复生息，若是夷族攻破阳山关，梧州黔首北迁，安州的压力会很大。”


    因为安州前任郡守的放任，安州之前可谓是盗匪横行，民生凋敝。


    虽然之前从那些与山匪勾结的家族中缴获了不少粮食，但也只堪堪够整个安州黔首一冬食用，若是加上梧州的民众，则大大不足。


    而且还有一句话他没说，若是梧州无法挡住夷族，安州百姓恐怕也会为了躲避战乱北迁。


    那么之前几个月他们在安州的各种建设便会中断，之前的努力全部前功尽弃。


    朱显道：“粮食的事不用担心，自会有商队运粮过来，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组织各县各村黔首训练，建设防御工事。”


    赵仲文沉思片刻，抬眸道：“当初安州剿匪之时，王将军麾下有不少受伤退伍的将士，如今皆落户安州，这些人久经沙场，经验丰富，不妨请他们担任教头，再从各村镇抽调青壮训练，不求他们能立刻上阵杀敌，只要能让他们懂得令行禁止，再教授他们一些简单的兵器使用和防御技巧，能在战时发挥一定的作用就可。”


    周沐阳微微点头，补充道：“赵兄所言极是，至于防御工事，也不用太复杂，我们也没办法建设得太完美，只需要在各村镇外修筑简单的防御工事，能够抵挡夷族一段时间，给黔首争取撤退的时间，让他们可以撤退到之前山中的山匪营寨中，那些营寨经山匪多年修筑，防御设施完备，比起咱们匆匆修筑的工事，可要坚固好用得多。”


    此言一出，众人眼前皆是陡然一亮。


    没错，之前只觉那些山匪营寨是祸根，没想到如今居然还能派上用场！


    梁栋闻言连连点头，赞道：“周兄心思缜密，居然能想到借用山匪营寨一事，如此一来，咱们的压力就减轻了很多。”


    朱显站起身，神色坚定道：“明日我便会召见各县县令，将我们今日商量的对策传达下去，责令他们务必尽快准备，诸位，我们这段时间的心血能不能保住，就看这段时间的准备了！”


    赵仲文三人亦是站起身来，齐齐拱手道：“大人放心，下官定当倾尽全力，不负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