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轻军

作品:《雪肉为棋

    万喜拨浪鼓似的摇头,又不知从哪个口袋摸出来一块芝麻糖塞进嘴里。


    “战场刀剑无眼,小心为上。”


    她说得慢吞吞,星展面色一言难尽,还是不太理解。


    “那也不至于……穿这么多吧?”


    三层棉衣,两套兵甲,再加上抡圆了的无锋剑,谁能碰得到她一根毛啊?


    万喜圆脸严肃下来,深沉地摇头。


    “你不懂。”


    “你个小丫头,天天‘我不懂我不懂’的,有什么不懂?不就是你怕死怕得要命吗!”


    星展跳起来,压到万喜背上,被那把厚而宽的重剑硌得胸口疼,也不撒手。


    万喜稳稳背着星展和重剑,脚步都没乱,还眯着眼睛慢慢嚼着芝麻糖,头发蓬乱,像是只刚撒欢回来的小马。


    “你就是不懂。不是怕死,是惜命。”


    “你跟我吵上瘾了是吧?怕死和惜命有什么区别?你说!”


    星展一手搂着万喜的脖子,一手去捏她肉肉的红脸蛋。


    万喜嘴巴被她拉扯开,吸溜了声。甩甩膀子,没甩下来人,就任由她捏了。


    “不是跟你吵。”


    万喜又摸出来一块糖,反手递到后面。


    星展张口含下来,发现是块米糖。


    星展咬着糖,从万喜背上跳下来:“怎么不是芝麻糖?”


    万喜捂住口袋:“不给。”


    “嘿——你说不给就不给?”


    星展扑上去,两人顿时扭打起来。


    万喜有一个半星展重,还裹得厚,自然吃不了亏。


    星展被压制得死死的,气得不行,非得打回来。


    正闹着,一阵惊雷似的马蹄声响起,烟尘四散。


    褚巍勒马停在两人面前。


    万喜最先看到他,肉脸一抖,立即推开星展,后退几步。


    “什么意思,打赢就想跑?!”


    星展正打得头昏脑胀,还想上前去抓她。


    “星展。”


    一道熟悉的清朗嗓音响起。


    星展一回头就看见高头大马上的褚巍。


    他逆着光的脸辨不清表情,但气势迫人。


    不知怎的,星展忽然有点发怵。


    “褚……褚将军。”


    此时此地,公子二字说不出口。


    她终于意识到,褚巍已经不是记忆里飞扬爱笑的少年公子,更是踏过尸山血海的百战将军。


    “阵前扬声笑语,蔑视禁约*,犯轻军。”


    他嗓音仍很温淳,但语气肃然,说出的话却毫不留情。


    “各领军棍五十。”


    “再犯,领一百。”


    “再犯,斩。”


    星展呼吸凝滞一瞬,心脏骤然紧缩,竟在这短短几字中察觉到隐约杀气。


    军中禁令大多雷同,星展曾在羽林军金吾卫中混迹,自然清楚。


    只是从前没有人用这些来要求她,她只需要办好孟长盈的差,剩下的就是自在快活。


    “军正何在!”


    营中动静早就吸引了不少人来看,军正闻声立刻站出来。


    褚巍:“将人带去行刑。”


    “是。”


    涌上来人将星展、万喜二人带走。


    万喜认命垂着头,默然不发一言。


    星展茫然地抬着头,嘴巴动了动,却不知该说什么。


    喊冤吗?


    她确实犯了禁令。


    可是……怎么能真的打她?


    星展被拖着去行刑,郁贺和胡狗儿快步跟在后面,眉头紧皱,面上尽是忧色。


    可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向褚巍辩白讨情。


    倒是胡狗儿,竟想冲上去,被郁贺死死拉住。


    “不可。”


    令出如山,军中无戏言。


    此事本就是星展有错在前,他们又有旧友之谊。


    若褚巍赦免星展,不亚于徇私。求情岂不是故意使人为难。


    而褚巍不曾多发一言。


    马鞭一扬,骏马嘶鸣远去。


    临阵主将,日不暇给,岂会为此等小事驻足。


    傍晚夜色昏黄,星子两三点,一道哀嚎划破天际。


    “哎呦——哎呦喂——”


    “轻点,轻点——”


    “嘶——疼死人了!”


    崔绍郁贺站在大帐外,郁贺眉头紧皱,崔绍听得直乐,还笑出了声。


    郁贺横他一眼,恼道:“你还笑,听听星展都哭成什么样了。”


    别的先不论,星展起码是他们从小看到大的妹妹。


    孟长盈才把人交给他,一个没看住就出了事,他实在惭愧不已。


    崔绍拳头挡住嘴,还龇着牙花子,指指大帐,揶揄道:“气沉丹田,中气十足,我看她能嚎到天亮。”


    “……”


    郁贺关心则乱,这会凝神一听,星展鬼哭狼嚎如狮子吼。


    多听一会,耳朵都震得慌,确实不像是有事。


    郁贺大大松了口气,轻叹:“还好还好,不然我真没脸再见军师。”


    崔绍一耸肩,笑眯眯地:“总是杞人忧天。你且放一百个心,庭山兄可不是没分寸的人,才不会叫星展伤筋动骨。”


    “你说的是,是我想岔了。”


    郁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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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笑,放松许多。


    星展正趴在小床上,月台在给她上药,她一声接一声地嚎,仰着脖子掉眼泪。


    “好啦好啦,不痛不痛,我轻着来,你忍一忍……”


    月台手上动作不停,嘴上还耐心地哄着。


    一旁万喜也趴着,田娘正在给她上药,也安慰她:“没事,马上就好了。”


    万喜埋头抱着枕头,一声没吭,脑袋点了点。


    星展都嚎累了,嗓子有点哑,咳了起来。


    月台赶紧放下药膏,正要去端水来。


    一转身,一个白瓷茶杯就送到她手上。


    月台一愣:“主子……”


    孟长盈静静站着,苍白小脸挂着一抹安抚的淡笑。


    “去吧。”


    “嗯!”


    月台眼眶微微发热,低头用手背先试了试温度,正好能入口。


    她赶紧小心扶起星展,喂她喝水。


    星展咕咚咕咚喝完一杯,正要委屈开口,说些什么。


    月台却把瓷杯一放,不轻不重地拍了下星展额头。


    “好了。你看万喜,人家多疼都咬牙顶着,不声不响,你叫得方圆十里都能听见。”


    星展嘴巴一瘪,更委屈了,指着万喜的手指都在抖。


    “你也不看看她穿得跟个球一样!能有我疼吗?你看看她的屁.股,再看看我的屁.股!”


    星展费力撑着床,倔强地瞪着眼睛。


    孟长盈闻言,看了眼星展红通通的屁.股,又看了眼万喜色调明显浅了许多的屁股。


    不得不说,星展说得很有道理。


    万喜埋着的头抬起来,默默添了一句:“我屁.股上肉更多。”


    “就是!她比我肉多,肯定没我疼!”星展转头又去瞪万喜,边抽噎边气道:“你还跟我炫耀!”


    田娘瞥到星展哭唧唧的可怜样子,用手拍了下万喜的肩头,摇摇头。


    万喜听话地趴回去,抱着枕头。


    星展还不依不饶,指着她就要说话。


    月台拧眉,“啪”一下拍下星展的手,嗓音压低了些。


    “星展,谁教你这般无礼。”


    孟长盈向来待她们宽和,星展又是几人中最小的,大家都有意无意护着她。


    她这辈子都不曾受过这样的刑罚。


    更别说还是在军营中当着无数人的面受罚,心里本就委屈气苦。


    这会万喜一激,月台一训,她眼泪吧嗒吧嗒掉,情绪一股脑冲上来,对月台就大声吼:


    “你就知道骂我,天天骂我!我都伤成这样了,你还骂我!我不要你给我上药,你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