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跌倒

作品:《雪肉为棋

    停灵三月,按照钦天监算出适宜日子,成宗棺椁葬入帝陵。


    日间还飘着稀薄雪花,路上泥泞难行,一路还有繁琐仪式。


    死人下葬,活人更受折磨。


    万俟望方才引先帝棺椁入帝陵,这会才从黑洞洞的帝陵入口出来。


    他面色如常,扭头掸了掸肩上的灰尘,便看见正等在入口处的孟长盈。


    她由月台扶着,打一把苍色伞挡雪。一身素白,唇色也白着,只有脸颊被冷风吹成病态的嫣红。


    万俟望眼神定了定,迈步走过去,在隔了两步的地方停下。


    “娘娘身子弱,怎么还等在这?”


    孟长盈道:“权当送他一程吧。”


    这话让万俟望眉目微敛,雪花慢悠悠落在他浓黑睫尾上。


    “小七以为,娘娘对此事乐见其成,不是吗?”


    他骤然抬眼,雪花震落,眼尾锋锐。


    孟长盈眉心微不可察一蹙,冷声道:“与你何干。”


    万俟望查觉到孟长盈推拒,却没有退缩,而是向前一步,垂目看着孟长盈。


    “娘娘,父皇已死,乌石兰烈新丧,下一个又会是谁?”


    他说得过分直白,戳破了多年相互维持的和睦假象。


    但即便如此,他仍没有问出最想问的那句话——下一个会是我吗?你的仇恨里我也占了一席之地吗?


    不知是在给孟长盈留一分退路,还是给自己留一分奢想。


    静默片刻,孟长盈抬眼看向他,唇珠微抿,眸光平静无波无澜,像是最宽广的静缓河流。


    “小七,你在怕什么?”


    孟长盈向来很少唤他小七。


    万俟望眼神微动,却下意识后撤一步,摇头否认道:“怕?我并不怕什么。”


    即使是小时候,被身为太子的老三以权势相压,他也从未怕过。


    更别说如今他已是皇帝,他怎会怕?


    孟长盈忽地轻笑一声,压着万俟望后退的步子,向前一步。


    地上一层薄雪在静谧中被踩过,声音如踏松枝。


    孟长盈缓声道:“你是我选中的皇帝,有我在,便不会让你死。”


    万俟望眉眼微震,耳畔绿宝金珠在轻风中微微摇晃,冰凉凉点着颈侧。


    他忍不住抬手摸了下金珠,很快又不大自在地松开手。


    孟长盈又向前一步,一双眼睛皎皎如月望着人。


    两人离得极近。


    万俟望不知为何,在此时此刻突然有种强烈想要退后的欲望。


    孟长盈看了他半晌,才似笑非笑道:“你还是憋着坏的时候顺眼些。”


    说完,不看万俟望诧然抬起的眼神,只转身离去。


    万俟望站在后面,微窒的呼吸吐出来,低声道:“这是什么话,憋着坏才顺眼?”


    说完,自己却先垂首笑了。


    孟长盈还没走出多远,他快步走过去跟在后面。


    旁边正是是无声无息随从的胡狗儿,一身鸦雏灰紫袍子,明明是个面上带疤的杂胡,竟也显得腰身劲瘦,模样俊朗。


    万俟望不加遮掩地在他面上一寸寸扫过,胡狗儿视若无睹,眼里只有前方一道素白倩影。


    看他耳侧那只八棱银珠下飘动的草色丝绦,万俟望瞬间想起上一次在紫薇殿,孟长盈指尖蹭过那只银珠。


    即便当时他也占了些便宜,现在心里想起来仍旧不是滋味。


    可胡狗儿如今是孟长盈的长信卫尉,显然被她当成了半个自己人。


    孟长盈有多护短,他是知道的。


    万俟望眼神落在胡狗儿腰间佩刀刀鞘上,眉尖微挑,计上心头。


    他脚下快走一步,半挡在胡狗儿身前。


    胡狗儿一时不妨,尽力躲避之下,也撞上他肩头。


    万俟望“哎呦”一身,就往旁边一倒,瞅准刀鞘撞过去,才摔在地上。


    孟长盈听见动静,回头竟看见万俟望倒在地上。


    德福小碎步上来,伸手就去推胡狗儿。


    “哪来的奴才不长眼,竟将陛下万金之躯给撞倒了。”


    胡狗儿被推得踉跄,却也没有跪地求饶,只是垂着头不言语。


    孟长盈走过来,左右看了看,皱眉道:“怎么回事?”


    万俟望正被德福扶起来,眼神一瞥胡狗儿,做出个委屈模样,苦着脸说:“我方才想跟上娘娘,才靠过来就被胡狗儿给推倒了……”


    胡狗儿掀起眼帘看他一眼,又垂下眼睛,也不反驳。


    孟长盈却没偏听,问道:“胡狗儿你说,怎么回事?”


    直到孟长盈开口问,胡狗儿才开口道:“我跟随在娘娘身后,陛下突然走到我面前,难以躲开这才撞到陛下。”


    孟长盈闻言,眼神幽幽落回万俟望面上,又看了看他结实健硕的腰背。


    壮得牛犊子一样,走两步路就能被人给撞倒了?


    正这时,万俟望又“哎呦”一声,摸上左耳,手再拿下来,赫然是几缕血丝。


    “流血了……”


    万俟望把手举到孟长盈面前,又指指胡狗儿刀鞘上凸起的纹饰,“被他的刀剐的。”


    孟长盈片刻无语,终于还是说:“随我上车辇吧。”


    说完转身便走。


    万俟望立即跟在她身后,走出几步,才回头看向胡狗儿。


    胡狗儿还是那副脸庞死白,眼珠洞黑的样子,抬目望着孟长盈的背影,像只被独自守候在家的的小狗。


    可惜孟长盈不回头。


    万俟望想着,觉得自己确实蔫坏。


    可孟长盈不是说了,就喜欢他蔫坏。


    车辇里东西备得齐,尤其月台用心,各种医用药物一应俱全。


    月台很快翻找出金创药,问道:“陛下,可要唤德福来帮你上药?”


    万俟望捂着耳朵,歪着头,故意可怜巴巴地瞧着孟长盈。


    “娘娘……”


    孟长盈不知这人今日又怎么了,可真能闹。


    她微微叹气,拿过月台手中的药,招招手道:“你且过来些。”


    万俟望眼眸乍然一亮,茶色眼瞳像冰天雪地里一方透亮琥珀。


    他径直坐到孟长盈身边,将刮破的耳朵凑到她面前,绿宝金珠随着动作一荡,声音清脆。


    孟长盈用玉签挑出药粉,轻洒在他耳朵上的伤口上。


    伤口很浅,却有好几道。


    签子一碰到万俟望耳朵,他就“嘶”地一声吸气,却又不躲,任由孟长盈上药。


    孟长盈动作放得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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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奈道:“你瞎折腾什么?冬日耳朵上带着伤,这些天有得你疼。”


    万俟望他凑得近,脸旁边便是那只如意云头长命锁,他只眨眨眼睛,自下而上地去瞧孟长盈,看起来乖觉得很。


    “不是我折腾……”


    孟长盈动作短暂顿住,垂眸看他,眼中尽是了然。


    万俟望住嘴,知道再装模作样可不行了,便哼哼两声,说不出个一二三。


    他也没想过这种拙劣少法能瞒住孟长盈,他想到的不过也就是此时此刻。


    孟长盈的目光全然凝在他身上,袖摆轻轻拂在他侧脸,有些痒,但带着好闻的草药香气,细品会有点苦,是他最最熟悉的味道。


    他想要的只是此时此刻。


    孟长盈为他上完药,又见药粉不少抖落在他颈间,便拿起巾帕轻轻擦拭。


    那股草药香气更近,却又好似很远,飘渺地让人捉不住。


    但那微凉的指尖,和柔软的巾帕在侧颈来来回回,让人心生摇晃。


    万俟望后背肌肉都绷紧,咬牙忍耐着,可明明不疼,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在忍耐什么。


    眼见那只微微晃动的金珠上,也蒙了一层薄薄药粉。


    孟长盈便道:“你的珠子也沾上了药粉,先别动,我擦一擦。”


    话未落,孟长盈便伸手捏住那只绿宝金珠,用巾帕沾去上面的药粉。


    而万俟望整个人如雷击一般僵硬在原地,手掌紧紧抓着座下软榻,下颌紧绷。


    若不是人还垂着头,那模样活似野狼狩猎前血液翻滚蓄势待发。


    孟长盈只擦了两下,便发觉他耳廓火烧似的红起来。


    “扯疼了?”


    孟长盈问着,指尖轻碰那绯红耳廓。


    只将将触到,万俟望骤然转过头,那只绿宝金珠便“啪”一声打在孟长盈掌心,又软软落下来,弧度轻微地摇摆。


    他看着那点悬在面前的莹白指尖,似乎张嘴便能含下。


    这想法让他喉结不由得滚动了下,又后退了些。


    明明是他自己坐过来,明明这本来就是他设想好的甜头,可当一切真在面前实现时,他却无端地忍不住后退。


    好生奇怪。


    孟长盈见状收回手,将玉签放下,模样无比平静。


    “药也上了,以后少找胡狗儿麻烦。”


    少年人澎拜的情绪还未平复,耳尖还烧灼着,却突然听见她嘴里吐出来别的男人的名字。


    甚至还是对他的责备,对胡狗儿的维护?


    万俟望胸口那腔翻滚热血,顷刻间凉了一半。


    “我……”


    他像争辩几句,却又发现自己理亏。


    确实是他万俟望主动找的胡狗儿麻烦,可就算这样,他也受伤了啊。


    万俟望张嘴,尽量理直气壮道:“今日他的佩刀还刮伤了我,娘娘怎么总是向着他说话,难道我和娘娘的情谊,还比不上一个初来乍到的宿卫?”


    明明胡狗儿已是卫尉,万俟望却还管他叫宿卫。


    他对胡狗儿的偏见明晃晃地展露出来。


    孟长盈抬手,弹弹他的脑袋,轻斥道:“你自己知道事情原委。胡狗儿是长信宫的人,只此一次,若还有下次,莫怪我在外人面前不给你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