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如果是你

作品:《如果是你

    两年后。


    河海国际机场。


    “我已经和Rebecca说过很多次了,这次参展是跟着硬件厂商一起的,所以是toB展台,面向的人群本身就不一样。另外厂商也有严格的搭建风格要求,不是说研发觉得不好看就可以改的。厂商爸爸那边也看了咱们给到的修改方案,觉得还是之前那版比较好。”


    皱着眉,于清漫一只手拉着行李箱,一只手把手机拿离嘴边。


    她瞥了一眼自动转成文字输入的对话框,轻叹一声,单手将几个转换识别有问题的文字修正。


    工作日的机场,在河海这样的枢纽城市,到处都是穿着板正的打工人。


    把消息发出去,安检刚好也到她了。


    于清漫把上机箱利落地放在传送带上,顺手把电脑从包里掏出来,和手机一同放进框内。


    “有带充电宝吗?”安检人员问她。


    她抬头,思索了一下摇头:“没有。”


    忘带了。


    呵,怎么会有人到安检了才想起来还在公司偷电的大容量充电宝。


    她真是被自己气笑了。


    等过完安检,她站在机器后等自己的物品出来时,才回过神猛叹气。


    繁琐的工作给她带来的脑损伤,希望以后能够纳入商业保险报销范畴。


    安检后的平台没有了不同通道的遮挡,于清漫活动着脖子,似乎在余光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再望过去时,那里已经没有人影。


    即便有一瞬的跳出,她还是在拿到手机的那一刻,又开始进入工作状态。


    “另外咱们拍回顾宣传片的供应商是临时更换了吗?我看报价单上器材没有算灯箱,是打算用现场会场的死亡灯光拍吗?拍出来咱们家coser一个个面黄肌瘦,有的还冒场地蓝光?”


    河海机场她经常来,早已轻车熟路,过完安检直奔咖啡店。


    在匆匆的人流中,她与数不清的人擦肩而过,手机里的工作软件不停地响着。在麻木中,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有视线在看她。


    “算了,”她叹气,“我转发给你一个器材租借店,让他们把灯闪送到会场,供应商合并计费。”


    直到视线移动到她身后,温润的声音试探性地——


    “于清漫?”


    大拇指在手机屏幕上停顿,于清漫抬起头,转身。


    “乘坐CA1837从河海飞往连州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航班已经开始登机……”


    在机场的播报中,他们的视线交汇。


    如果说上一次的重逢,她在他的身上还能看到很多少年的影子。


    那么这一次,如果不是声音,她很难一眼认出他。


    他穿着得体的西装套装,长款的黑色羊绒大衣垂落感很好。手中拎着的公文包,低调地印着品牌暗纹。


    “看来我要再一次说了,”涂着暗红色指甲的手将手机扣在手心,于清漫在冬日呼啸的风中,第一次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他也带着笑意颔首,嗓音比以前更沉稳了些。


    比起文学作品里一辈子都重逢不到的一面,他们之间的偶遇显得太频繁了一点。感谢如今发达的高级打工仔专线。


    于清漫在心底吐槽。


    “你去哪里?”他问。


    她抓回飘着的思绪:“坛京,你呢?”


    “横安。”


    她点头:“都是上了奴隶飞船的打工人。”


    “高铁是奴隶运送管道,飞机是奴隶加急特快。”他微哂。


    冬日的斜阳透过机场大片的玻璃幕墙,温暖地洒在他高大的身上,在洁白反光的地上拉出斜长条的影子。


    “你现在还在益乐吗?”他问。


    于清漫摇头:“不在了,我前年跳来了电玩。”


    “恭喜你,去了大厂。”他弯起眼睛,是很真诚的,替朋友感到开心的笑。


    “在大厂迅速祛魅,都是打工,没什么区别。”于清漫无奈,又随即抬头耸肩,“你呢?”


    张业庭摊手,像是在说自己这身西装,很难看不出所处的行业:“在券商。”


    “哦~金融男。”她特地把第一个字的音调拉得夸张,多少把目前的气氛拽向了轻松一点的方向。


    张业庭可能是没有想到有人会直接贴脸开大,他只好摇头:“感觉不是什么好词。”


    她大笑。


    “各位旅客们,你们好。乘坐MU5405飞往横安的旅客请注意……”


    机场的广播再次响起,在这座最繁忙城市的航站楼,飞机的起落似乎很少有空隙。


    “是你的那班?”敏锐地听到目的地,她问。


    “嗯。”他轻声应。


    于清漫扬起笑:“一路平安。”


    “谢谢。”


    说完,于清漫转身准备离开。


    比起这个偶遇的插曲,她更关心自己的小实习生有没有租到灯箱,以及那杯应该几乎凉掉的咖啡。


    “对了……漫漫。”身后的脚步突然急促,一只手轻触上她的肩膀。


    她转头,对上他清爽含笑的眉眼:“咱们还没有加过微信。”


    “哦。”她恍然大悟。


    于清漫把手里的手机翻面:“我扫你。”


    “好。”他也低头拿出手机。


    “一路平安。”她抬头,重复。红唇在浅褐色的头发和雪白的皮肤映衬下,愈发显得明艳。


    “你也是。”他颔首。


    “再见。”


    “再见。”


    成长到底是什么呢。


    于清漫好像已经忙到很少有这种能有时间,好好思考一下成长痛的时刻。疲于应付现实生活中的一切,她只是觉得愈发地麻木。


    在一共也只有一个多小时的飞机上,她皱着眉,睡得并不安稳。


    这场展会一共持续三天,但她只停留一天。以她的职位,其实不太需要做现场的工作,主要还是社交。


    如果说这些年工作后的变化,她能第一时间想起来的,应该是自己从I人变成了工作性E人人格。她能去每个展台和对面游戏厂商的人聊得有来有回,不再像之前一样会突然尬住。


    维系了一圈关系,又收获了很多新的名片。


    于清漫落地河海时,已经是深夜。


    还没走出到达区,她的手机响起。


    “喂?”于清漫的声音里满是疲惫。


    在现在这个年纪,她只有面对他时才会展现最真实的自己。


    “落地了?”你电话里沉稳的男声轻笑。


    “废话,”她火气上来,“你每次都要点我火气。”


    电话那边还是低声笑:“老地方等你。”


    董言的车很好找,一辆非常低调但骚/包的黑武士,像个幽灵一样阴暗爬行在停车场的角落。


    和他人一样,车随车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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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拉开车门,董言正坐在车里吃妙脆角。


    于清漫深吸一口气,在钻进去关上车门的瞬间,一把抓过来往自己嘴里倒。


    “飞机餐有那么难吃吗?”董言戳戳她的脑袋。


    她斜飞给他一个白眼:“您要不然体验一下夜晚的经济舱?”


    只有干巴巴的面包和一瓶矿泉水。


    “那你还要这份工作干嘛,出差只能坐经济舱和二等座。”他啧啧。


    “我不工作,你养我?”于清漫把车门拉上,顺手系好安全带。


    他托腮,认真地看她:“可以啊。”


    空气凝滞一秒。


    “我贱命一条,我不工作不行。”她双手合十,求饶。


    俗话说得好,女人能顶起半边天。


    她还没有被工作摧残到,想要一劳永逸的地步。但偶尔她有点想一牢永逸,毕竟监狱作息健康,还严格执行八小时工作制度,管三餐,甚至晚饭还能看新闻联播。


    “真的饿?”不再逗她,董言发动车子。


    “你要不听听?”于清漫叹气。


    “想吃什么?”车子驶出停车位,他问。


    于清漫将后背靠进车座,拿起手机。


    “我看看,咱们叫外卖吧。”


    “好。”董言没有再多说,顺手把车里的音乐打开。


    她和董言的相遇也很戏剧,在她对爱情心如死灰,一心努力工作时,他出现了。当时于清漫刚换工作到电玩,她那不让人省心的留子表弟说有个哥们最近在电玩实习,让她多照顾照顾。


    实习她没怎么照顾上,反倒是被人照顾到一起了。


    气得她表弟半夜打越洋电话哇哇叫。


    好啊,谈了个弟弟好啊,我这就去砍那小子——


    但是我还是得说,姐,谈个弟弟好,我很欣慰!


    但这不妨碍我想去砍他。


    当时他是这样说的,一段话八百个弯弯绕绕。


    点好两人份的外卖,于清漫习惯性地回到微信聊天界面,百无聊赖地向下滑动。最后才点开朋友圈按钮,准备清掉红字。


    这次去参展,她的微信里加了更多的人好友。


    好友混杂导致她越来越少发朋友圈了,一般只是工作场合营业一下。


    就比如这次参展,她发了一张参展海报。


    基本上所有的朋友圈点赞,都来自于这一条。


    在通知消息里又向下划着,她的视线在几秒后微微顿住。


    张业庭点赞了内容——12月30日,坛京国际会展中心B幢,不见不散。


    张业庭点赞了内容——就这样意外地一起走过了一整年。


    于清漫抿唇。


    下面那条朋友圈是她两个月前发的,是她和董言的一周年纪念日。配图是朋友给他们拍的合照,两个人笑着打闹。


    “董言。”她关掉手机,扭头望向车窗外。


    他们正在跨江大桥飞驰,江面上突然“咚”地一声,炸开一个硕大的烟花。


    “嗯?”董言轻哼。


    “新年快乐。”她弯唇。


    在行驶中,他有一瞬瞟了她一眼,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覆上她的左手:“新年快乐。”


    跨江大桥沿途,在下一秒按顺序绽放出一排的烟花。


    五颜六色,足够浪漫。


    “如果你在这一瞬间和我求婚,我可能会答应。”她打趣。


    董言只是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