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拭干净后，纪书鱼退开，给男化妆师让出空间。


    下一场是女主杀入反派大本营的终极大战，两人脸上的妆要重新调整，避免接不上戏。


    一旁候着的道具组见整理好了，上来给两人腰间绑钢丝上威亚。


    宋泽对道具老师说了句“等一等”，随后快步走向导演。


    纪书鱼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也跟了过去。


    导演见他俩来了还挺懵，“怎么了这是？”他看看宋泽，又看看纪书鱼。


    纪书鱼盯住宋泽。别问她，她也懵着呢。


    宋泽一脸平静地说：“下一场把男主的戏份删掉吧。”


    导演：“啊？”


    纪书鱼：“啊？”


    围在导演身旁的摄影收音打光师们也目瞪口呆地看向宋泽。


    好家伙，他们听到了什么？女主演公然要求删合作男主演戏份？


    男主演“宋泽”可是影帝哇！


    “纪书鱼”好大的胆子。


    他们突然想起来这俩人是死对头。


    所以说之前的友好互动只是面子功夫，老板走了，两人没了顾虑，准备来真的啦？


    别的不说，“纪书鱼”这招蛮狠的，万一导演答应，“宋泽”岂不是白白损失了一个英雄救美的高光剧情？


    众人竖起耳朵胡思乱想间，就听到“纪书鱼”继续说：“根据剧本设定，大战时的女主双重人格已经融合，是全剧最高战力，就算被反派阵营的人消耗了一部分，也不应该无法反杀反派还要靠男主一通嘴炮后一击杀敌。我认为这不合理，会崩女主人设，降低女主魅力。”


    宋泽愿意做出这么大的让步，纪书鱼心情复杂，不知该说什么好。


    导演就纠结多了，他问宋泽：“这，这个，纪老师你是不是还在生刘远要求现场飞页的气，所以才”


    “不是。”宋泽打断他。


    “等等，什么飞页？”纪书鱼没听明白，“刘远上午在现场干什么了？”


    导演见宋泽不说话，只得替他回答纪书鱼。


    一通解释下来，纪书鱼听明白了。


    刘远上午姗姗来迟，开拍前拿出了一版新剧本，要求导演按照他提供的剧情拍。


    导演一看，好嘛，刘远根本不满足于男主角在关键时刻英雄救美，他是想要直接跟女主并肩与反派决一死战！


    说实话，但凡女主设定没那么强，或者剧情提前铺垫了某个需要男女主联手才能干掉反派的大招，刘远想改也就改了，可是编剧没写哇，没写的东西你非要强加，这不是明晃晃告诉观众“我就是要抢女主高光”吗？


    导演当时就很为难，想拒绝刘远吧，又不敢得罪何制片，可不拒绝吧，岂不是得罪女主演？


    导演当时正头疼呢，谁能料到“纪书鱼”竟然答应了！


    导演感动地差点给“纪书鱼”跪下。


    后来……后来刘远就被“纪书鱼”血虐了二十多条崩溃了。


    导演一点也不敢动了。


    再然后男主直接换人，影帝空降，拍的又顺，导演还以为要起飞了，现在看来，是他高兴早了啊。


    导演抬手捂上胸口。这一天过得委实跌宕起伏，情绪跟过山车似的，再来几次他怕是要在手边常备速效救心丸了。


    纪书鱼听说了上午发生的事，表情更恍惚了。


    她还以为宋泽是为了给倒戈的可怜小助理要工资才会在片场玩那么大，原来不仅如此，他还有帮她维护自身权益吗？


    还有现在，宋泽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想删掉的戏份对纪书鱼当然大大有利，但对他自己确实一点好处也无啊。


    纪书鱼想不明白。


    宋泽目光沉沉地盯住导演脑袋，全然一副不给准话不开拍的姿态。


    导演被他盯得浑身发毛，不得不把矛头转向纪书鱼，“这么改，宋老师怕是不同意吧？”


    “我？”纪书鱼惊讶之余很是想笑。她有什么好不同意的？


    宋泽：“她当然会同意。”


    导演：“……”


    请问您语气如此笃定，是谁给你的勇气？


    人“影帝”还没说话呢。


    “宋老师真同意？”


    导演意味深长地对纪书鱼说：“先不考虑合不合理，剧本上既然有你的戏份，你就应该按照剧本来演。刘远改剧本的行为确实不对，但纪老师想删你戏份的举动我身为导演也不太认同，所以这事儿宋老师还是好好考虑。”


    纪书鱼：“……”


    她要是答应太快，是不是对不起导演的一番好意？


    “我赞同纪老师的提议！”


    编剧小圆不知从哪冒出来，脸颊发红，声线颤抖，像只怯生生的兔子，明明害怕，却不知从哪鼓足了勇气敢于表达自己的观点。


    三人齐刷刷看她。


    小圆同学“咕咚”一声，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说：“其实我写的初版剧情就是女主独身一人大杀四方，男主找到女主时反派已经被女主灭掉了。”


    只不过后来何制片好几次将剧本打回，说男主人设不够有亮点，人设不讨喜配不上女主也不利于吸引观众，非要她给男主加戏，小圆抗争不了，迫于生计只能改剧本。


    编剧这职业，外表光鲜，实际谁干谁知道。


    主创团队生物链的最底层，干最费心力的活，吃跟群演一模一样的大锅饭，到手的牛马费连主演片酬的百分之一都不到。


    剧播的好是演员演得好，剧扑街了是编剧写的烂，自家“geigei”纯纯倒霉。


    小圆要不是真心热爱文字创作可能也早就干不下去了。


    现在好啦，女主演站出来质疑剧本，想法与她不谋而合，小圆激动之余也顾不得考虑会不会得罪导演了。


    有些话现在不敢说，以后她恐怕就没机会，也没勇气说了。


    导演果不其然瞪了小圆一眼，“你瞎掺和什么？回去回去，这儿没你事儿。”


    小圆梗着脖子，头抬得老高，杵在原地就是不走。


    导演：“……”


    一个个的反了天了！


    他得罪不起宋泽和纪书鱼，还开不了一个小编剧吗！


    导演火冒三丈，“不想干了是不是？”


    小圆被导演吼的浑身一抖，终于有些怕了。


    “我……”


    这份工作她不能丢。


    纪书鱼伸手拉过小圆，让小姑娘躲在她身后，对怒气冲冲的导演一笑：


    “导演，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多大点事儿啊。不就是删点我的戏份吗，我没意见，删就删吧，我也觉得删掉更好。”


    导演的怒火瞬间消失，“宋老师真这么想？”


    他努力观察纪书鱼脸色，硬是没看出一丝一毫的不情愿。


    嚯，竟然真愿意啊。


    导演惊奇的目光在纪书鱼和宋泽之间转了一圈，愣是没想明白“纪书鱼”的要求那么过分，“宋泽”怎么会一口答应，这也太舍己为人了吧。


    说好的你俩死对头呢？这，这怎么看怎么不像死对头，倒像是……


    导演紧急给思想刹车。想那些有的没的干嘛，他的本职工作是导戏，委屈影帝一人，大家都开心，多好的事儿啊。


    导演乐呵呵地笑开了，“那行，就按纪老师说的来。小圆啊，辛苦你抓紧改改。那宋老师，今天你的戏份拍完了，你可以收工下班了。”


    纪书鱼摇了摇头，余光瞄向宋泽，“我想再在片场待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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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啊，宋老师想待多久都行。”导演无所谓。


    小圆高高兴兴地去改剧本了，这还是头一次她改剧本改的心甘情愿。


    临走前，她红着脸，感激地对纪书鱼说了声谢谢，又扭头飞快地对宋泽说了句“纪姐你放心，剧本我一定会好好改”，说完就像只受惊的兔子，嗖一下窜出去了。


    “小圆同学真可爱。”纪书鱼笑眯眯地看着小圆的背影，心情出奇的好。


    宋泽：“表情收一收，被人看到不好。”


    剧组人多眼杂，被有心人看到，还不知道会在背地里怎么编排呢。


    宋泽洁身自好多年，不想因为纪书鱼的无心之失搞得有关他的绯闻乱传。


    纪书鱼没好气地乜了他一眼，“行，以后我见到妹子就绕道走行了吧？”


    宋泽：“……倒也不必。”


    正常工作往来他又不会说什么。


    他问：“怎么不回去休息？”


    “我要在现场给你把关。你没拍过打戏，万一砸我招牌怎么办？”


    宋泽挑眉，不置可否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拍过打戏？”


    纪书鱼一噎。


    当然是因为，因为，她把他所有上映的电影作品都看了啊。


    “我就是知道！不行啊！”纪书鱼气呼呼地双手叉腰。


    宋泽立刻扭过头，又转过来飞快地拍掉她叉腰的手，“别用我的身体做这个动作。”


    看在宋泽刚才的自我牺牲上，纪书鱼没跟他计较。


    纪书鱼喊他：“哎，你没必要帮我改剧情的，不改我也能接受。”


    宋泽好笑地看她：“我要演就要演最好的那一个，帮你？呵，自作多情。”


    纪书鱼：“……”


    什么要演就演最好的？她怎么听不明白呢。


    她还想问清楚，道具老师这时上来，给宋泽的腰间和背部绑威亚装置。


    纪书鱼只好作罢，招手喊小王，让他回房车里搬把折叠椅过来。


    没了她的戏份，纪书鱼正好可以放松下来，从局外人的视角近距离观摩宋泽的表演。


    小王很快扛着把军绿色的帆布折叠椅来了。


    纪书鱼瞅了瞅这老干部配色，在心里怀念了下自己那把米白色的椅子，到底还是坐下了。


    宋泽那边还围着好几个人在忙，纪书鱼不想看手机，有些无聊地观察四周。


    这一观察，就发现小李着急忙慌地立在宋泽几米开外，一副想上前又顾虑着人多，急得团团转的可怜模样。


    这是怎么了？


    纪书鱼心头升起疑惑。她想了想，点进群聊，看到一条五分钟前小李发来的最新消息。


    是一则转发自刘远的大眼博文链接。


    纪书鱼的目光落在链接露出的两行文案上。


    “有些事努力了也不一定有结果［摊手］［痛哭］


    ‘不合适’三个字背后，是无…”


    纪书鱼深吸口气，“啪”点进去，终于看到博文全貌。


    “数个通宵的剧本苦读和‘被建议’的无奈妥协。


    感谢剧组高标准的鞭策，也感谢合作伙伴的悉心指导。


    江湖路远，各自安好。”


    文案下方配了两张图。


    一张是刘远缩在头等舱座位上，望向机舱窗外怔怔出神的侧脸照。金红色夕阳映在他半边脸上，与另一半侧脸那黯然无光的颓丧眼神形成强烈对比。


    另一张则是个微笑挥爪的小狗图片，好像是刘远养的宠物狗。


    纪书鱼前前后后看了三遍，被刘远字里行间散发的茶香四溢气笑了。


    心晴姐还是说早了，刘远哪里是没搞幺蛾子，看，幺蛾子这不就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