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前倒数第三天。


    小雨早早收拾好东西，她家在隔壁市，两小时车程就能到家。这会儿在店里和恬恬道别过后就要走了。


    当应缇进店摘下帽子后听见的第一句就是小雨问恬恬：


    “你又不回家吗？”


    恬恬还穿着那身红黑工服，手脚麻利地装箱。


    “嗯，不回。”


    “好吧，真羡慕你，每次回家我爸妈不是催婚就是让我考公考研两手抓，我头都要大了。”小雨撑着行李箱晃来晃去。


    “要走了？”


    应缇开口，小雨转头看见她，惊喜地打了声招呼：“老板你今天怎么有时间过来？”


    “马上过年了，我来看看，许舟衡呢，不是他和恬恬一块吗？”应缇在店里转个了一圈，没发现任何一个雄性生物。


    小雨听她这么说，猛地转过头，瞪大眼睛盯着应缇，“完了。”


    “我忘了，那家伙也在，让老板你躲了这么久，最终还是躲不过吗？”


    下一秒，似乎是为了印证她的乌鸦嘴，男生不知从那个角落钻出来，嘴里喊着老板就冲过来了。


    看着弹射过来的人，应缇默默退后一步。


    许舟衡注意到应缇有意的躲避，眼神受伤地看向她，语气欣喜又带着一丝埋怨。


    “老板，你可算来了，上次是我不好，我不知道你不喜欢别人给你夹菜，我再也不会了，你别生我气。”


    二十出头的男大学生正是水灵的时候，一番软话说下来，绕是看他不顺眼的小雨也没说什么。


    就算是给孩子一个机会，只要别拆她cp。


    应缇反应平淡，“嗯，知道了。”


    “今天我来有事要说，恬恬，今年你可以回家了。”


    穿着工服的女生动作凝滞，片刻后缓缓放下手里的东西。


    “好的，谢谢老板。”


    “老板~那我呢。”许舟衡眼巴巴地望着应缇。


    “你也回家，往后都放半个月年假，期间店里关门。这半个月照常算工资。”


    此话一出，最兴奋的莫过于小雨。


    “哇！老板我爱你！”她一下扑过去抱住应缇。


    以往她回家过年的那半个月都是不算工资的的，不然对留守店里的恬恬太不公平。


    “好了好了，别耽误了车。”应缇好笑地拍拍小雨的背，提醒她看看时间。


    “哦对对对，那我先走了哦，拜拜。”


    小雨拉着行李箱走到门口冲他们挥手。


    许舟衡兴致不高，敷衍了下就缩到一边，时不时用幽怨的眼神看一眼应缇。


    恬恬不吭声，默默收拾。


    既然应缇准备关店，那货物和店内水电又要重新规划。


    她瞥了眼一边的男生，叹了口气。


    算了，指望不上。


    她有点后悔当初在应缇面前举荐许舟衡了。


    应缇还在门口，看样子小雨还在给她说什么。恬恬扫了眼便低下头做自己的事，只是没一会儿贴着裤子口袋的手机开始振动。


    她腾出一只手，在看清来电人的那一刻瞳孔微微收缩，迟疑片刻后小跑着进了仓库，从后门悄悄离开了。


    发现她离开的许舟衡也只是以为她去了仓库，随后观察过应缇的位置便继续摸鱼。


    小雨拉着应缇叽叽喳喳又说了一堆话才走，等她转身回到店里，却发现只剩一个在柜台后打瞌睡的许舟衡。


    “恬恬呢？”她面上划过一丝无奈，伸手推了推睡得正香的人。


    “啊，在仓库吧。”男生睡眼惺忪，说话都含混不清。


    应缇去了仓库，喊了几声恬恬都没得到回答，正当她准备打电话时，恬恬给她发了消息。


    【老板，我家里有点事，没来得及给你说就先走了，真是不好意思。】


    看到这里，女孩细白的手指停在屏幕上不动，犹豫过后回复：


    【没事。】


    两分钟后，应缇摊倒在办公室的椅子上，对着一桌子的账目她只觉得头晕眼花。


    看着手机提示超过两分钟消息不能撤回的提示，女孩欲哭无泪。


    ……


    “老板，你好了吗？”许舟衡笑眯眯的脸从门缝里伸出来。


    应缇疲惫地按了按眼睛，等视网膜内不再出现重影后回答他，“最后一点了，到六点了吗，你先走吧。”


    “没事没事，我等你一起，那个，老板，待会儿要不要一起去吃夜宵？”


    许舟衡安分不到一天，再次向应缇发出邀请。


    “谢谢，我不吃夜宵。”应缇头也不抬地冷漠拒绝。


    “那好吧。”许舟衡有点失望，“我真走了啊老板。”


    “你走快点。”


    “……”


    应缇关好门时，路边只有昏黄的路灯还有一点孤零零的光线，周边的店铺基本都关了门。


    她站在街边注视着身前的一盏路灯，良久，呼出一口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成显眼的白雾。


    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接着她转身往家走，这么冷的天气实在不适合在路边等车。


    应缇家离便利店有些距离，她慢悠悠地走在路边。最近她一直在庄写意家，对方经常忙到两三天都没时间和她联系。


    不过今天她倒是幸运。


    女孩被冻得薄红的脸蛋藏在衣服的毛领内，浅红的唇角微微勾起。


    苍白的指尖从手套的口子里透出一点，正吧嗒吧嗒地戳着手机屏幕。


    Z:【今天忙吗？】


    Z：【庄述情说你去店里了，回家了吗？】


    Z:【天黑了，我让人去接你。】


    titi：【还好，还没，我快到我家了，去收拾点东西。】


    男人像是守在手机前，应缇消息发出还不到一秒，回复已经出现在对话框。


    Z：【好，收拾完了别乱走。】


    应缇一路晃晃悠悠到了小区不远处，经过一个路边的小巷子时，映入视网膜的熟悉身影使她停住脚步。


    一个个子高挑，穿着大衣和高跟鞋的女人，另一个矮点的女人被挡住大半。


    她盯着那个高挑女人的背影看了会儿，总觉得有些熟悉。


    两边隔得有些距离，她隐约只听见几个模糊的词语。


    “……不行……疑心……，可以……下次……”


    听到最后，应缇终于借着昏暗的一点光勉强辨认出了那个矮点的女人。


    “恬恬！”她在巷子口试着喊了一声。


    果然，下一秒背对着她的两人齐齐顿住，那个高个女人想要转身，不知为什么又硬生生忍住。恬恬往她这边看了一眼，和身边人说了句什么，女人快步离开，恬恬紧接着朝应缇走去，不经意间挡住应缇探向女人那方的视线。


    “老板，好巧。”恬恬表情自然，和应缇打了个招呼后走到她身边，“现在才回家吗?”


    应缇应了一声，“我记得你家好像不在这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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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恬恬撩头发的手一顿，“这边有个亲戚，我妈让我来看看。”


    “哦，这样啊。”应缇的目光时不时落在恬恬脸上，“之前从来没听你提过呢。”


    “你早点回家吧，我到家了。”


    她停下脚步，对着恬恬指了指小区大门。


    告别恬恬，应缇以最快的速度上楼，开门时特地放缓了动作，眼睛死死盯着门缝处。


    大门被彻底拉开时，应缇打开手电筒，借着明亮的光源，她看见距离门口不远处的地上，静静地躺着一小缕头发。


    地砖颜色是很深的砖红色，不仔细看的话根本发现不了地上的头发。


    门口的女孩不语，只是是看着那束头发。


    那是她的头发，她出门前夹在门缝里的头发。


    ……


    应缇在黑暗的客厅里枯坐了好一会儿，直到手机屏幕自动亮起，她解锁一看。


    庄述情问她什么时候回去，他已经点上外卖了。同时还有庄写意的消息。


    Z：【车在楼下，是女司机。】


    应缇看过后关掉手机，起身时踉跄一下，慌忙间扶住沙发扶手才不至于摔倒。


    她随便收拾了点衣服，在衣柜暗格里拿出了一个小木盒子，和衣服装在一起。


    至于剩下的一些药盒，则是被她丢在大敞的床头柜抽屉中。


    下楼时时间已经过八点，应缇拎着包，经过保安亭时还和值班的保安大爷打了招呼。


    如庄写意所说，这次确实是个女司机，比上次的司机老实些。


    应缇上车后她没有多问一句，默默开车把她送到鹤岛。


    路上她回了兄弟俩的消息，庄写意没回，庄述情让她快点，说外卖已经到了。


    直至吃过饭，应缇都是安安静静。


    庄述情最近可能是熬夜熬多了，整个人看着也是精神恍惚，吃饭也兴致缺缺，吃完后照例回房。


    只有那个保洁又来打扫，离开时忍不住看了呆坐在沙发上的女孩。


    应缇迷迷糊糊地趴在沙发上睡着了，她久违地做了个梦。


    梦到她又回到第一次见到自己所谓的血脉相连的亲人时，可她总是看不清他们的脸，不过这也不妨碍她‘看见’他们恶劣的嘴脸。


    尖酸刻薄在前冲锋陷阵的女人，关键时刻总是隐形的男人，软弱踌躇的女孩，讥讽恶毒的男孩。


    完美的家庭。


    她看见自己死活都不肯开口，对面四人终于忍不住张牙舞爪地冲向她。


    画面一转，她又回到便利店。


    一抬眼，便对上男人弯弯的桃花眼和唇边抢眼的小虎牙。


    “怎么睡在这里？没着凉吧？”


    梦里的人近在咫尺，一身黑色的大衣上还带着深夜的寒气，应缇鼻子一酸，还以为自己在梦里，手臂一伸环住男人脖颈。


    “你来了。”


    “对，我回来了，做噩梦了是不是？”他紧抱着女孩，啄吻着她的脸颊。


    “不怕，不怕啊，我在呢，我回来晚了。”


    庄写意的手掌一下一下轻拍着女孩单薄的脊背，被垂下的眼睫挡住的桃花眼溢满心疼。


    应缇无声地哭，任由眼泪顺着两腮滚下。、


    片刻后她反应过来，没忍住抽噎一声，“庄写意，你真回来了？”


    回答她的是男人收得更紧的手臂，以及落在她耳边的那句肯定的答复。


    “嗯，我真的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