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未曾想到，这一世大会的第二轮地点居然会在这个地方。


    迷雾森林满林药草，天然灵气极为充盈，因其本身的特殊性，没有危险的妖物存在。只要能解决出路不好寻找的问题，再过去自己心里那一关，的确可以称得上是人间的一处福地。


    同时，此林也是两人前世身陨之处。


    由云瀚宗人领头，洌洌剑光破开森林半边天，直逼恶龙巢穴……


    迟予怀不由自主的忆起当时情景，垂在身侧的手微颤。


    为何会……选在迷雾森林？


    莫不是在预示着什么？


    他这边罕见的感到难安，云恩心中同样烦闷，无意识的看向身旁，却发现自己的师尊陡然散出一股冷意。


    与往常的生性沉冷不同，是一种相当郁结的冷，好像整个人泡进了冰水里，冰水快要结成冰窟，如何挣扎也难以脱身。


    比前段时日段长老提到仙门大会的时候脸色还要难看。


    怎么回事，这一世的师尊不是没有去过迷雾森林吗？


    等一下……


    云恩微微睁大眼睛，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一时间都顾不上沉浸在前世的回忆里，开始思索起迟予怀两次异状的相同之处。


    两人皆是垂首不语，迟秉文瞧着奇怪，不禁按住迟予怀的肩膀，试着将他叫醒。


    “予怀，你怎么了，面色这般难看？”


    迟予怀闭了闭眼，旋即面色如常道：“没事，准备出发了么？”


    “正是。方才宗主们所说的第二轮的详细规则，你可听清楚了？”


    “嗯。”


    宣读完第二轮的规则后，三位宗主再次发放一种可以记录途经地点的橙色晶石，表示众仙门领完可以自行前往，期待龙城相见。


    两人愣神的时刻，迟秉文已经领好晶石，携着和铁剑宗置气半天的另外两位弟子返回，正好看到这稀罕的一幕。


    他第一反应甚至以为是两人吵架了。


    想想又不会，自己的弟弟从来不与旁人争吵，更何况是……


    不过迟予怀不愿解释，迟秉文也就不多过问，见他已然清醒，召出佩剑腾空，笑意在人与天空的一片阴云中万分和煦，抚慰人心。


    “那便启程罢。”


    入选的修士们大半已经动身，只余下零零散散几只队伍在叮嘱事宜。迟煜和乌寒洲快速踏上灵剑，关切的望向底下两人。


    云恩将心中疑问暂时搁置，拉拉迟予怀的袖角：“师尊，有纸笔吗？”


    迟予怀道了句“有”，从百宝囊中取出随身携带的纸笔，递到云恩手里。


    云恩不好意思的笑笑：“麻烦师伯师兄稍等我一下，马上就好。”


    迷雾森林极少有人踏足，但云瀚宗平日的课业有提到过，没个十天半个月压根别想找到出去的头绪，早一时辰晚一时辰到达并无分别。


    几人自是答应：“好，不急。”


    今日的天际不透光亮，太阳被厚厚的乌云遮挡，看起来很快要迎来一场大雨。葬魂谷又四面环山，叫人觉得空气愈发低压。


    尘识溢着寒光浮在阴云之中，迟予怀掠身上剑，余光瞥见底下不知在写些什么的小徒弟，虽没有桌案，执笔倒是稳健，能看出一笔一划宛若游龙般利落。


    完全没有初学人类字体的僵硬。


    挺好，学什么都聪明。


    尘识不着痕迹的往下落了一点。


    不消片刻，云恩随意折起手中纸张，翻腕将笔墨收回，念安出鞘，银白色光芒一闪，转瞬间便到了迟秉文身边。


    “师伯，请收好。”


    云恩微笑道。


    他直接跳过迟予怀，把写写画画不知是何内容的纸张交给迟秉文，几人皆是一愣。


    迟秉文犹豫的看了眼迟予怀，见他并无不愉之色，还冲自己颔首示意，这才伸手接过。


    打开纸张查看，却是难得的傻了眼。


    “父亲，小师弟写了什么啊！”


    此等情状一出，迟煜立刻好奇凑近，也想看上一看。


    迟秉文却是指节一合，重新将纸页叠了回去，小心翼翼收进袖兜里，半个字迹都没有露出来。


    迟煜不乐意了：“那么神秘干什么嘛！小师弟，你就满足一下师兄的好奇心好不好！”


    云恩淡笑不语，迟秉文无奈劝道：“好了，别为难你小师弟，出发吧，等到地方了我给你们看。”


    天色越来越阴沉，暗的像是下一刻便会掐出水来。几人不再拖沓，踏剑启程，朝着地图所标注的方向疾速飞行。


    迷雾森林的林中本无雾气，雾由心生，因此得名。


    一行人来到林外，望着眼前没有尽头的参天古树，仿佛没入无边碧海的深处，而他们只是这海里的一条小小蜉蝣，着实有些震撼。


    “从地图上看的时候，也没觉得这森林这么大呀！”


    迟煜惊诧道。


    “迷雾森林从里外看过去皆是没有边际，其实本身没有那么广袤。”迟予怀解释道，“算是森林对外来者内心的一种障眼法，易进难出，需得坚守住自己的本心，才能寻得出口。”


    迟秉文拿出折叠方正的纸页，惊讶道：“予怀，你们什么时候来过的这里？”


    你们？


    迟予怀注意到他的措辞，目光移向纸张间的墨迹。


    洁白的纸页被浓墨绘制的简洁森林覆盖，用箭头清晰标注出了离开森林的路线，以及标志物，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嘱咐事项。


    活生生的一副轻松通关小地图。


    云恩也来过迷雾森林？


    哪里有的时间，难道是还未化形的时候？


    两位徒弟凑到地图跟前研读，分了一半好奇心偷眼瞄向师徒两，头顶大大的一句“老实交代坦白从宽”。


    这种事情难以解释，云恩无辜摊手，迟予怀沉默片刻，只道：“书上偶然所见。”


    然而两人对面前森林的反应完全不像只是书中窥见，静立在旁，经验丰富的像是来过不少次。


    “干嘛都这么神秘……”


    迟煜小声咕哝，想问两句，被乌寒洲一把揽住肩头，按在纸张前老老实实记着地图所绘内容。


    据云恩的提示，踏入森林眼前就会出现幻境，心志不坚的话甚至一直不会中断，很容易走散，所以每个人都要记住离开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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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路线和方法。


    他前世在迷雾森林独居数年，对整座森林了如指掌，自然比迟予怀更有权威。何况迟予怀并没有要教授什么要领的意思，应该是对此不太清楚。


    三个没来过的人挤在小小的纸页前低声商量，云恩缓步至迟予怀手边，勾住他的一根指节，轻声道：“师尊，你是不是来过此处。”


    语气轻的几乎是用气音相问，仿若缥缈浮云，却莫名危险，含着一种肯定的意味。


    迟予怀未作答，反问道：“你呢？”


    为何又对迷雾森林如此了解？


    究竟瞒了他什么事？


    他很少用这样的锋锐的态度质问人，要按寻常，云恩早就缩成小小一团撒娇认错，或是低垂着眼睫不敢吭气。


    这一次，却是与昔日扎入妖道不肯回头的作态一致，笑的一点情绪也没有，一根一根拢住迟予怀的五指，囚笼般扣的死紧。


    “进森林吧，林中天材地宝颇多，多些时间摘取，可以留一部分效果特殊的给宗门所用。”


    云恩同样不答，只随意的岔开了话头。


    冷漠的提醒压下来，几人已经将路线叮嘱都一字不落的印在脑海中，如梦初醒的答应一声，抬起头，正见两只交扣的手。


    被牵的那位跟块木头似的，挣也不挣，就这么满脸正气且严肃的任由拴牢，像只脖颈上系了红线的白天鹅，被主人溜在外边肆意炫耀。


    三人：“……”


    现在彻底不收敛了？


    三人不约而同地别往三处方向，表示什么都没看见，也根本没有窥视的兴趣。


    迟予怀恍若未闻，正冥思着这第二轮选址，以及小徒弟的异常，没其他功夫留心旁的琐事。


    到底有哪里不对劲……


    他直觉不太好，可想不明白这种不好的感觉出自何处。一直到迟秉文在他耳边呼唤好几遍，才勉强调回思绪。


    “予怀，既知森林幻境扰人心绪，现下就不要过多思虑了，不然只会平白给自己增加难度。”


    迟秉文柔声劝告。


    迟予怀垂眸道：“抱歉，是我走神。”


    他很快静下心，问道：“如何在森林中保持冷静，还有林中的各种路线，可都记好了？”


    两位徒弟连连点头。


    迟予怀“嗯”了一声，又道：“到时候迟煜和寒洲先去龙城上交晶石，余下人留在森林继续采摘药草，如何？”


    虽然他们提前获取了森林的信息，但为了防止突然出现什么事端，迟予怀还是做出如此安排，让行事最为稳妥的长辈留下。


    “是，师尊。”


    “好。”


    正事当前，两位弟子又知晓自己几斤几两，不会反驳什么，和迟秉文一同答应下来。


    天色渐晚，本就乌云密布的天空更加暗沉，仿佛一只躲在暗处的巨兽，张开长满獠牙的大嘴，欲将陆地的一切光亮吞噬。


    众人望着前方枝叶漫布的森林，在这样的天气下显得无端幽怖，深吸一口气，终于是迈开腿，快步踏入林间。


    几乎是跨进森林的瞬间，迟予怀便感觉自己的腿一沉，像是被两只爪子牢牢扒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