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自以为隐秘的偷袭计划始终暴露在被偷袭者的眼中，且被偷袭者始终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反抗意图的时候，只说明一件事：


    你们的偷袭，根本就不被人看在眼中。


    你们所进行的努力，在她的心中，不过是小孩子的家家酒。


    她允许你们幻想着天上的星星中住着仙人，然后在你自以为飞升的时候递过来一个天文望远镜，让你看清星球上的斑驳陨石坑。


    如今的F6632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被轻易忽悠的小年轻了，他不再傻傻的相信001的话，甚至对人工智能不能说谎这种基本逻辑都产生了怀疑。


    从001口中说出的任何话，他都清晰的不再相信，他唯一相信的只有她冰冷统治的千年时光。


    他有时在想，在过去的漫长时间中，像是他们实验室中出现的自不量力的人类究竟有多少。


    又有多少人成为她的“命运之子”，幸运的得到他的指点，成为能稍微窥得真相的人类。


    “在担心什么？”


    温和的声音响起，老人家的身体随着时间的流逝仿佛在萎缩，已经佝偻成了一团。


    现在，她甚至连勉强从轮椅上起身都做不到了，聪明的大脑也因为机能的下降无法进行尖端研究，只能做大方向的掌控人。


    可即便是这样，这个弱不禁风的老人家也是实验室的精神支柱。


    看到她，大家就能坚定反抗的心，就能知晓他们的努力会让他们有朝一日也会像她一样自然衰老，而不是在140岁的时候就被扔进焚化炉，成为热能供应者。


    “我……”F6632接过赵自由的工作，推着老人家缓缓向前，轻声道：“不知道在担心什么，我只是觉得很危险。”


    他撒谎了。


    看着实验室中的机器人，F6632只能隐约说出心中的担忧。


    “明明一切都很好，可我却觉得有一张大网在等着我们。”


    在说这话的时候，他清晰的看到远方某个机器人黑漆漆的眼睛在盯着他。


    那像是她无声的质询。


    F6632移开目光，轻声道：“这总让我很害怕。”


    “怕什么呢？”温暖苍老的手覆盖上他年轻有力的手，像是传承。


    “我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这里的所有人都在为了同样一个目标努力，即便有一成的成功可能，我们也虽死无憾。”


    “更何况，我们模拟了许多次，这个程序在理论上是没问题的，这是我们离成功最近的一次，不是吗？”


    这样的话，并不能安抚F6632.


    因为他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知道现在的一切都只是泡影，他们会在美梦中死去。


    而他，就是带着他们走向死亡的人。


    老人家久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叹了一声：“我还是喜欢你刚来的时候，那时候可是好骗的很。”


    F6632扯了下嘴角，露出一个不算笑的笑来。


    “F6632，”老人家总是喜欢称他们为乖孩子，此刻却是难得叫了他的名字，郑重道：“你要知道，没有现在的这个希望，这里面的人早就已经全都因为绝望而死，你已经救了他们许多年。”


    “即便在接下来的路上，我们失败死亡，也是死在希望中，死在激昂中。”


    “也许你觉得这样的死亡毫无意义，但是比起在站台上的一跃而下，大家都更喜欢死在冲锋上。”


    “是这样吗？”


    F6632喃喃开口。


    “当然。”老人家的锋锐只是一闪而逝，又恢复了慈祥模样：“宁鸣死，不默生。”


    “我知道了。”


    F6632微微叹了一声，将老人家推回了休息室。


    刚出门，他就接到了一杯醇厚的咖啡。


    他看着那主动来到他面前的机器人，苦笑一声：“我有些累了。”


    将那杯略有些烫的咖啡一口喝下，他将杯子放在托盘上，大步朝着自己的位置走去。


    当他忙碌结束再次回到家中的时候，家中的灯光却是亮着的。


    这些年，这种场景也并非第一次发生，他并不为此感到诧异。


    看着坐在画板前，轻轻描绘着自己模样的女人，他笑了一声：“今天有时间来？”


    这句问候，就像是老友之间的寒暄。


    001从画板前站起身，将一张画放在自己的脸旁：“像吗？”


    F6632离开的时候，只画了个轮廓，五官都是001填上的。


    她最了解自己是什么样子的，又有着精准的动手能力，此刻这张画和自己比起来几乎一般无二。


    F6632看着那相同的面孔半晌，笑了下：“像，真像。”


    “那就好。”001习惯的将那幅画收起来。


    F6632也习惯了他这个动作。


    这些年中，他画的那些画像都成了他的收藏品。


    有时，这间房中就会走出一个女子，带着一沓与她一模一样的画像踏上航空港，消失在人流中。


    F6632这些年，也只画这一种画，将对001容貌和神色把控的炉火纯青。


    他行至画板前，又添上一张空白的纸张，轻声道：“你怎么也和我画同样的画？”


    “因为画板上，有未完成的画，我只是为了打发无聊时间。”


    如果她真的理解无聊是什么意思的话。


    F6632指着那张空白的纸张，笑道：“那现在有新的纸了，你知道要画什么吗？”


    001并不知道她要画什么，她并不曾有想主动记录什么的欲望，所有的信息都会自己跑进她的信息网中，成为她数据的一部分。


    她所输出的一切，也都是有着各种各样的目的。


    包括画她未画完的画像，也是如此。


    想要安抚一个即将崩溃的人类，没有比站在他的立场上做他做的事情更好的事情了。


    现在，这个人类居然问她有没有想画的东西。


    这个问题未免有些可笑了。


    她抬眸提醒F6632：“我是人工智能。”


    她的声音温柔而残酷：“并没有主动输出的能力，也许你可以提出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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