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伏虎军已围城多日，趁着南边的路还没堵死，我等拼死护着陛下从南门出去，先到江南避一避吧。”


    武将庞逊仍是喜欢直言直语。


    几位老臣也劝：“陛下，京师被围得突然，防御工事不足，老臣听说，守军的礌石、滚木早已用完了，都在拆世家的围墙来用，如此下去，他们迟早攻上城楼。”


    穆晴气定神闲地看着沙盘，默默估算着各地行军路程，心不在焉道：“避什么，我岂是那等弃百姓不顾的昏庸之君？”


    庞逊摸摸鼻子，心想您上次不就是这么干的么？但终究没敢说出口。


    礼部尚书道：“勒令勤王的圣旨已发出多时，各地厢军怎的还不将寮军赶走？”


    庞逊道：“这些没用的东西，哨探查明，潭东、潭西两路厢军竟被堵在了南边桃河口，西南厢军现在还没赶到！”


    穆晴偷偷与太叔桓对视一眼，心道，也不是他们几路军没用，而是自己下令让他们故意放水的。


    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从黑原到京师一直是帝国腹地，并无天险，中间的几座州郡也都难守易攻。


    黑原的几座州郡在伏虎军管辖范围内，穆晴无法也来不及将百姓撤离了，只得用最快的速度撤了冀北几座城池的百姓，尽量地减少伤亡，将寮军和伏虎军引到京师来。


    京师防御工事是这些城池中最好的，守军也是最精良，撑一撑，可以拖住敌军一段时间。


    对于潭东潭西军等厢军，穆晴只要作势进攻，将敌军控制在一定范围，不让其流毒南下，祸害其他老百姓。


    毕竟寮军和伏虎军都是军中精锐，来势汹汹，硬碰硬固然可以，但不免伤亡惨重。


    保留实力，为的，是等待一个必杀的时机。


    在那个时机来临之前，现在先看看能不能耍点小伎俩，为反杀时机添砖加瓦吧。


    穆晴打开系统，看着那张女巫卡牌，还好好地，没用掉。


    她摸摸下巴，暗忖，不应该啊，算算时间，娇娇应该已经在城下了。


    娇娇的确已在京师脚下，就在伏虎军大营中。


    军营中十分嘈杂，有赶造攻城器械的铁器敲打之声，有训练对杀的吆喝搏击声，还有无数的马蹄、跑动声，夹着远处攻城传来的鼓声、投石机的闷响，整日里不得安宁，让人心浮气躁。


    只有虞归岚的大将营帐中帷幕紧闭，军士无一人敢擅入。


    军士都知道虞将军的爱妾随军而来，除了将军的两个心腹亲卫，无人敢靠近营帐。


    娇娇便独自一人在昏暗的营帐中，安静地烧水、沏茶。


    水汽氤氲，茶香浓郁，美人如白瓷的鹅蛋脸在雾气后影影倬倬，如同镜中花、水中月，安静得与周边的杀伐之气格格不入。


    虞归岚掀开账门，看到的便是如此一副如画美景，不觉脚步也放慢下来。


    美人闻声抬头，双眼一弯，连帐篷内都如同亮了几分。虞归岚喉头滚动一下，卸下佩剑和头盔，走过去，接过茶水。


    喝一口，温度正合适，茶汤清冽，虞归岚发出一声舒服的叹喟。


    “将军，晚上吃斑鸠脍可好？”娇娇笑语盈盈，手里拿着茶刀，轻轻地敲一块茶饼。


    “都好。”虞归岚金刀大马地坐下，摊开双手，往后靠在椅背上，放松地闭上了眼睛。


    此时娇娇距离他不过一臂之遥，手上的茶刀末端锋利异常，只要那么一划，便可将这伏虎军二把手的脖子割开一条深深的裂痕。


    但娇娇只是用余光看了一眼，又低头专心剔她的茶饼。


    几日之前，女帝答应了她的条件，放了于思兰出大牢，许她带兵抗敌，但不必以娇娇刺杀虞归岚作为交换。


    “杀一个副将没啥意思。你只要引荐一个人给虞归岚即可。之后事成与否，都与你无关。你无需冒险，事后尽可海阔天空地离去，或是回来当一个女官，都由你。”


    女帝要她引荐的，竟是西南的巫师。此人是女帝平定西南中擒获带回京师的，前几日刚刚从大牢中买通狱卒被放出来。


    有“高人”指点这个巫师，天下之大，也只有伏虎军敢跟女帝对抗，你何不投奔了他？


    那巫师战战兢兢：“可伏虎军一直在东北黑原，并不信我密教，我如何得以晋身。”


    那“高人”收了他银子，给他指了条明路：“何必要信教，听闻贵教有诅咒之法，你若能替雷帅把女帝咒师，那时他不得封你一个国师当当？”


    那巫师叹气：“诅咒帝皇，要有多大的法力？我不过一个坛主，也就诅咒几个小将领有用。”


    对方道：“听闻贵教的这个能量是能借势的，你级别不够，若是真龙对上真龙，也不行吗？”


    巫师疑道：“雷越帆不过是个叛军贼子，也算真龙？”


    “高人”抛了抛手里的银子，道：“我这银子也不白收你的，且告诉你，你道那雷帅为何要造反？他本就姓穆，是皇家血脉。”


    巫师闻言，眼睛骨碌碌转了一圈，又踌躇道：“可惜我也没有门道拜见。”


    “高人”不语，只手心向上一摊。


    巫师会意，割肉似地又掏出十两银子来：“我真没多少钱了，还要留着点盘缠呢。”


    “高人”便指点他到黑原槛洲某处，让他先讨好伏虎军这个副将的小妾，一步步引荐上去。


    “小妇人能有何见解，你三言两语哄骗了她，再替她夫君谋划谋划，他自然会帮你引荐。日后你若当了国师，可要照看照看小弟啊。”


    “好说，好说。”


    于是，那倒霉巫师就花了三十两银子给穆晃，把自己送到了娇娇手中。


    娇娇又收了这巫师不少好处，方找了个机会，把他引荐给虞归岚。


    “虞郎，怪道我们要受那么多磋磨方能在一起。”美人跪坐在膝旁，一双皓雪也似的柔夷扒拉在他腿上，双目泪光点点地仰头看他。


    “那大师说，虞郎前世是统管全国兵马的大将军、大英雄，我前世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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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军您的佩剑，一心只依恋将军，但因杀孽太重，这一世需要受大磨难大曲折方能与虞郎长久。我听了这缘故，心里方好受了些，不像前一阵子，日日愧疚难安，夜不得眠。”


    虞归岚听得此吹捧，心里十分受用，又看美人愧疚的脸，更觉高兴。


    前番他得知娇娇是受于思兰拿亲人胁迫，才无奈替她做下了那许多错事，已原谅了她。如今听她说起这市井骗子的无稽之谈，也没反驳，不过一笑而已。


    虞归岚抵不过娇娇撒娇，勉为其难地接见了这巫师。他本在西南长大，对密教也有所耳闻。见面之后，相谈之下，又看了他术法几个小把戏，倒真觉得此人有几分本事。


    如今京师急切不能夺下，若是真如这巫师所言，能借“雷越帆”穆昇的“龙气”先解决了女帝，岂不事半功倍？


    若事不成，再杀了这骗子，倒也不费什么。


    于是，他又将其人引荐给了日日因攻不下京师发脾气的穆昇。


    到此，娇娇本已完成她的使命，按女帝的说法，她尽可以全身而退，离开大营，或先回黑原避乱，或用女帝给的令牌穿过潭东到江南。


    但她却没有走，而是安安静静继续留在了营中。


    娇娇特地沏好了西南特产的黑茶，奉与虞归岚，待他放松下来，故作不经意地问：“虞郎今日还是很疲惫？那日的大师没有帮得上忙吗？”


    虞归岚仍闭着眼睛，闻着熟悉的茶香，道：“主上很是喜欢，估计功成便在这一两天了。若事成了，我便让主上赐婚，让你也有个一品夫人当当。”


    娇娇把脸挨在虞归岚的胳膊上，软软地摩擦了两下：“谢谢虞郎，我很高兴。”


    虞归岚感受到衣袖上传递过来的柔软甜馨，忍不住睁开眼睛，弯下腰来，以手托住娇娇的后脑，便要吻下去。


    忽地，营外传来一声惨叫，紧接着便是一阵混乱的喊叫声。


    虞归岚眉头一皱，不舍地松开娇娇，霍然起身走出账外：“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此时他并未注意到，那声惨叫，正是来自主营帐篷。


    一刻钟之前，主营帐篷里的穆昇边整理腰带，边走到祭坛前。


    他按巫师要求，潦草地斋戒沐浴完毕，不耐烦地等巫师在画好的红圈内跳跃旋转，口中喃喃有词。


    刚开始听说西南巫师时，他也有几分不屑。但碍于虞归岚的面子，又说有能立时咒死女帝的方法，他方勉强一见。


    而那巫师见了他，竟倒头便拜，口称真龙。


    穆昇奇之，而那巫师竟然算出了自己是穆氏血统，此时知晓的人并不多，虞归岚也只是听命于定王，并不知道此时。


    他已然信了几分，加之听对方说自己是“真龙”，更是暗暗高兴，便准了那巫师的诅咒之术。


    左不过是要刺破手指头拿两滴血，事若成了，岂不大妙。若不成，再砍了这神棍脑袋便是。


    今日，正值月圆初生，按巫师说言，正是施咒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