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一连串的事情发生得太快,连江晏也感觉反应不过来。


    先是小孩和婆婆居住的小镇里多了很多人,在原来居民的房屋里住下,然后又是大批的人出走。


    但小孩没有走,他在镇子附近偷偷摸摸地生活了五六天。


    江晏知道他是在打探婆婆的消息。


    但是毫无头绪。


    江晏能感觉到小孩的身体逐渐变得虚弱,没有固定的食物来源,他又回到了一年前吃不饱的状态。


    人饿狠了,能干出来平时不敢做的事。


    在小孩流浪了七天后,江晏看到他胆大包天地潜入了这批外人聚集住宿的地方。


    还好小孩长得小小的,衣服在这几天的颠沛中弄得灰扑扑,一点也不显眼。


    再加上他走路又毫无声息,就这样在守卫换班的时候,溜进了厨房。


    江晏跟在他,本来还是心惊胆战的,生怕他被抓住。


    但看着小孩这么灵巧,也渐渐放下心来。


    他看着小孩摸到灶台边,掀起盘子上的粗布,拿了一个馒头,拍扁,揣进兜里。


    如此重复了六次。


    然后准备开溜。


    就在他要走出厨房时,远远传来了脚步声和说话声。


    小孩的动作便一下子顿住了,他看了小厨房一圈,最后躲进了角落的柴火垛里。


    脚步声越来越近,谈话的声音越来越清楚,从刚才朦胧的嗡嗡声变成了能辨认出来的句子。


    江晏听见一人说:“真累,这个时候才下值。”


    另一人道:“不知还有没有饭。”


    说完,便能看见厨房门口处多了两道阴影,接着能看到两双穿了靴子的腿走了进来。


    一人走到灶台前,翻了几下,嘟囔道:“只剩下两个馒头和咸菜了。”


    另一双靴子也走了过来,看了眼:“真过分。”


    又接着说:“要不是那些原住民生病了,本来可以早些吃饭的,还用得着吃这些冷菜。”


    江晏听到“原住民”几字,心里突然有些在意。


    第一个走到灶台边的那人接过对方的话说道:“谁知道会突然有疫病,没了几个。”


    他想起什么似的,对旁边人说到:“说起来,你收拾完拿硫磺搓手了吗?”


    他的同伴冷冷道:“自然是的,不然我还来吃饭?”


    “说起来,应该让头头也给他们吃点正经的,毕竟也没犯什么事。抬出去的那个老太婆,瘦得跟什么似的。”


    ……


    江晏听到这里,脑袋嗡一下大了。


    后面的两人说的话他只能听见一片杂乱的声响,辨别不出来内容了。


    也不知道原因是在他自己还是在小孩身上。


    江晏感到有什么水流的声音,一股股在耳侧响着。


    过了很久,他才意识到,那是血管被激流的血液冲击的声音。


    他渐渐能听懂外面两人在说什么了。


    一人说:“这样的活我不想干第二次了。”


    另一人符合着:“在城南那片地方,路又远又难走。”


    ……


    两人在厨房吃了那剩下的两个馒头和咸菜,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过了一柱香的时间,才离开。


    江晏跟随小孩扒开那堆柴火,站在厨房中。


    窗口中撒下的依然是苍白的日光。


    这座南方小镇的春天总是这样,阴天的,冷冷的,潮湿的。


    小孩没有动他兜里那六个馒头。


    江晏能感受到,他现在很饿,但又很想吐。


    胃里除了酸液什么东西也没有,但依然在绞着,想突出什么东西。


    也许胃想把胃吐出来。


    ……


    江晏陪着他在原地待了很久,然后安静地溜了出来。


    在逃离了这同时给了他食物和绝望的地方之后,江晏看着小孩,确实是在往城南去了。


    在这里生活了一年,江晏自然知道那里不但是一片荒地,同时也是坟场。


    小孩溜进厨房的时候还是刚过了晌午,等他到了城南,已经是傍晚了。


    他兜里依然是六个馒头,只不过比刚拍扁的时候蓬起来一些。


    江晏在小孩的身体上,看着他在坟场上挨个看过去。


    江晏想,这其实是没有用的。


    他跟着小孩走过了几个小土堆,不难发现,这里很多土堆是没有姓名的。


    ……


    其实这样找不到姓名的话,婆婆应该还活着的吧。


    江晏想着。


    但是他的视野突然停住了,那是小孩停住了脚步。


    视野里是一座矮矮的土堆,上面敷衍地插了一张薄薄的木片,像是从木匠做工剩下的边角料里随手捡的。


    上面还刻了字,也是歪歪扭扭,笔画深浅不一。


    江晏感觉有点不敢看上面的字了。


    小孩也是这样想的,江晏的视野向下移了移,是小孩突然低了头。


    小土堆上有个碎杯子,白瓷的。


    碎得很彻底,大大小小的碎片撒了一地,估计木片上面七扭八歪的字就是当时有人拿着碎片划上去的。


    视野又动了,这次回到了那根木片上。


    “李吴氏之墓”。


    乱世中随手给出的一点点好心,熄灭了小孩的希望。


    视野长久地静止了。


    视野上漫起了水。


    然后视野开始剧烈摇晃,旋转,伴随着嘶吼的声音。


    ……


    江晏感觉眼前突然黑了。


    他懵了一瞬,才意识到小孩可能是晕了过去。


    小孩已经饿了很久,再加上刚才剧烈的情绪波动,气血上涌,才一时昏了。


    江晏叹了口气,这都是什么事啊。


    他便守在小孩身上,等着小孩醒来。


    天色越来越暗了,浓云密布,不一会儿,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小孩还晕着,江晏有点着急了。


    他想到小孩躺着地里,身下都是凹凸不平的泥土,等雨水一多,肯定和泥了。


    而且小孩兜里还装着馒头呢,沾上泥水这可怎么吃啊。


    总之在江晏焦急的心情下,小孩终于慢慢睁开了眼。


    他坐起来,看着眼前的坟地,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雨还在下着,小孩的身下渐渐聚起了小水坑。


    水坑的面积在不断扩大,边缘慢慢浸上了小孩撑在地上的手指。


    或许是雨水太凉,小孩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


    他看看眼前的土堆,突然开始翻兜。


    江晏见他把那六个馒头都拿了出来,摆在身上,先拿了一个,大口咬下去。


    他那口太大了,江晏隔着一个灵魂都感觉嗓子被撑得疼。


    第一口还没咽下去,小孩又大大咬下了第二口。


    这时馒头已经被雨打湿了,透过皮浸到了馒头芯里,吃起来水塌塌的。


    江晏想,这里面也许还有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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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水。


    因为这一口吃起来有点咸。


    小孩一口口咬着馒头,江晏只觉得眼前越来越模糊,口里的馒头越来越咸。


    求求你别哭了,江晏想。


    但他在这个世界什么也没有,什么也做不了。


    江晏就这么陪着小孩吃了几个咸馒头后,感觉鼻子有点堵,人中有点凉。


    他意识到了什么。


    可小孩还在吃馒头。


    江晏也想哭了,拜托你吃归吃,腾出手擦一下鼻涕啊。


    还好小孩似乎听见了他的心声,百忙之中腾出右手,用袖子摸了下鼻子。


    江晏:……


    行吧,鼻涕沾在衣服上总比被吃了好。


    他看着小孩一口气吃掉了六个馒头。


    小孩有看向那小土堆,看向那插在土堆上的木片。


    被雨水冲刷,木片已经微微倾斜了。


    小孩伸出手,把它向下压了压,扶正了。


    江晏顺着小孩的视线,沉默地看着木片上的字。


    突然,小孩的视野又动了,这次对准的是土堆边上碎瓷片。


    江晏一瞬没反应过来他想干什么。


    直到小孩伸手拿起一块碎得很尖锐的瓷片并在手腕上比划时,江晏发出尖锐爆鸣。


    天杀的!老子云养的孩子要自杀,我要报官!


    小孩没做过这种事,自己弄出了浅浅的一条红线。江晏见了,一口气还没松完,就有看见小孩把碎瓷片在手上翻了下,仔细观察了个个断面情况后,换了个姿势举起了手。


    感情你刚才是在研究怎么方便啊,江晏吓得快要给小孩跪下了。


    他在小孩身体里,感受着手一点点抬起,一点点靠近脖子,欲哭无泪。


    尽管小孩听不见,但江晏还是说话了。


    他说:


    活下去,不要死。


    你别死啊,算我求你了。


    真的,我求你了,活下去吧。


    坚持一下,活下去吧。


    ……


    抬起手这么一个动作需要不了什么时间,江晏不知道自己在这短短一瞬都絮絮叨叨了什么。


    冰冷的感觉渐渐靠近脖子,就在江晏感觉一切都要完了的时候,他听到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然后他的世界再次黑了下来。


    这次不同于刚才小孩晕倒时江晏的感受,在漆黑中,还伴随着天旋地转。


    那旋转停止后,江晏只觉得四肢都很沉重。


    他暂时忘记了小孩的存在,开始努力睁开双眼。


    眼皮很沉重。


    江晏开始有点慌了。


    慌了的结果是他更加用力地睁眼,终于在他的不知道第多少次努力后,他的视野亮了。


    ……但是有些太亮了,晃眼,江晏看不出来这是在哪里。


    一个模糊的黑影出现在他的视线里,逆着光,明暗对比中,江晏还没有适应,看不清他长什么样。


    他眨巴了几下眼睛,终于看清了来人。


    噢,是宁时。


    噢,他回到了和分魂相处的第二个世界中。


    所以终于从那个漫长的梦境里离开了,江晏想。


    一道清明的声音打破了江晏的感慨:


    “嗯……想问一下,你家里有什么吃的吗?”


    一瞬间,什么小孩什么婆婆什么碎瓷片都从江晏的脑海里消失了。


    他木然地躺着床上,看着面前俯视着自己并等待投喂的宁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