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限流副本的世界里,夜晚的到来,总是被赋予着更多的意义。


    比如,意味着普通人自由活动时间结束了。


    意味着某些故事变成了现实。


    意味着里世界真正对外来者露出了面目。


    几人按照着性别之分分别住在东西厢房,但由于这是在副本里的第一个夜晚,大家还不想那么早睡,便聚在堂屋里,亮着油灯聊天。


    江晏听他们聊着,内容无非是一些学术方面的,还有关于这个村庄的一些民俗和传统文化。


    “听说这个村子的特色是造簪子。”康林慢慢地说着。


    这句话怎么看都是平平无奇,可另外三人却在她话音落地的一刻,都转过头看着她。


    陈锦瑶喉咙动了动,补充道:“……对呀,那我们做这个课题吧。”


    出乎江晏意料,宁时点点头:“嗯,也算是有选题了。”


    黄成钢干咳了一声:“导师说要多几种研究方法……那我们明天先去查资料还是找个当地人问问?”


    ……若是忽略掉他们的外貌和气质,仅仅是听说话内容,完全就是几个来做人文课题研究的大学生。


    可是……


    江晏转过头,看了看一脸稚气的陈锦瑶,再看了看脸上已经生出来不少皱纹的黄成钢。


    ——这怎么可能是大学生啊啊啊!


    他无比确定这四个人都在说假话。


    江晏想到了啾啾和他讲过的无限流世界规则。


    从外界而来的玩家,进入副本世界时,通常有个看似符合副本世界逻辑的身份。


    结合这一点,江晏可以判断出,所谓的研究和课题,所谓的大学生,都是宁时他们在这个世界的幌子。


    他们一定还有别的目的,也就是这个无限流副本世界要完成的任务。


    那么,这次的任务是什么呢?


    这不仅仅是四个玩家要解决的问题,也是江晏能成功结束这个世界的关键。


    江晏身边,还是四个人如角色扮演一般的,也如打哑迷一样的聊天。


    很显然,他们还没有相信江晏。


    还做不到视江晏为普通npc,在他面前畅所欲言。


    意识到这一点后,江晏居然生出了一种欣慰感——


    宁时他们还不算太蠢,还算有警惕性。


    毕竟无限流世界里瞬息万变,错综复杂,眼前其貌不扬的npc,没准就能在结尾变成大BOSS。


    江晏一边想着,一边挪动了一下因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听人聊天而略有麻木的右腿。


    ……感觉好像不太对?


    不像是略有麻木,这完全是失去知觉了啊!


    江晏按着右腿欲哭无泪,已经能想象到逐渐恢复知觉时噼里啪啦如过电般酸爽的感觉了。


    ——所以宁时他们到底是聊了多久!


    ——他的腿都听麻了!


    江晏面上神色不变,保持坐姿,交叉了手臂,右臂在前面,后面用左手揉着右腿。


    宁时突然朝江晏的方向看了一眼。


    还没从上个世界缓过神来的江晏对宁时露出了一个超级真诚、喜悦、灿烂的微笑。


    宁时:……


    他好像没有反应过来,默默地扭过了头去看cosplay大学生逐渐上瘾的康林和陈锦瑶。


    江晏则是从宁时的反应中意识到,这是一个全新的世界了。


    眼前的宁时,除了还是他的分魂之外,已经没有上一个宁时的记忆了。


    哦,但是那种臭屁劲儿还是似曾相识的。


    所以……江晏感觉自己刚才对宁时的笑,在对方眼里,好傻喔。


    他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继续摸摸揉膝盖。


    ……


    不对,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对。


    江晏非但没有感受到右腿的恢复,反而觉得自己的左手也开始变麻了,不听使唤了。


    江晏在内心发出尖叫,并呼唤啾啾,发出一连串爆鸣:


    “啾啾!我这是中毒了吗?”


    “我感觉自己像慢慢冻住了一样,腿和手都逐渐动不了了。”


    “救命啊——”


    “宁时他们也有这情况吗?”


    “看我看看……好像没有?”


    “……”


    “这太离谱了吧!我可是npc欸。”


    “这是什么离谱的毒物只会攻击我这个可怜的npc!”


    ……


    以下省略若干句。


    被他召唤过来的啾啾,围着江晏转了一圈后,在意识海里,面对面停在江晏眼前。


    “啾……我的建议是,你马上说你很困,然后去西厢房炕上睡觉。”


    江晏:?


    “别用你那充满疑惑的眼神看我了!快点,抓紧。”


    “我待会儿再给你解释。”


    小鸟平日里轻松的语气消失了,声音有些严肃。


    虽然平时江晏总在和啾啾插科打诨,但在这种关键时刻,江晏还是极为信任啾啾的。


    再联系上啾啾的反应,江晏能猜到这事不算简单。


    于是,堂屋里的四人看着江晏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没有人接话让他去休息。


    其实也好理解,无限流世界里,玩家熬夜避免睡觉才是常态。


    但此时江晏希望最好有个人能接话,让他去休息。


    而不是江晏主动提出睡觉。


    后者会自然很多。


    安静的堂屋中,江晏在心里倒数数,五,四,三……


    最后是陈锦瑶打破了沉默,她对江晏道:“你困了?”


    江晏一边在心里感慨小孩就是单纯且心善,一边回答:“嗯嗯,有点。”


    他们一问一答,剩下的几人也看了过来。


    宁时的目光在江晏身上扫了一圈:“这才几点你就困了?”


    陈锦瑶指了指自己手上的表:“十点十二了。”


    宁时转头看了一眼她:“……没有问你。”


    陈锦瑶微弱地哼唧了一声。


    康林叹了口气:“我们孩子心眼实,你别逗她。”


    宁时摊摊手。


    他又转头看着江晏:“你要睡觉去?”


    宁时这问题可算是问到江晏心坎坎里了,江晏忙不迭道:“嗯,我去西边屋子吧。”


    黄成钢此时也慢吞吞到:“你要头冲里睡。”


    江晏:?


    或许是他疑惑的眼神太明显,黄成钢解释了一句:“我们在炕上只能睡一个方向……不然脚和头会挨着。”


    “我反正不想把头朝外侧挨着窗户睡,你呢?”


    黄成钢看了一眼宁时。


    宁时在他的目光中点了点头:“有道理。”


    “我要可以睡中间。”


    江晏:“嗯,会给你们留地方的。”


    说完,他慢慢起身,不欲再闲聊了——毕竟他感觉身上越来越不对劲了。


    江晏起身时已经感觉不到右腿的存在了,他踉跄了一下,真正实现了右腿绊左腿。


    视线中,地面逐渐在放大,江晏甚至看清了不少陈年积灰,是刚才他们大扫除时没有清理掉的。


    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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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不不不。


    他才不要摔在这么脏的地面上啊!


    就在此时,他的下坠停止了。


    江晏低头,是一条胳膊紧紧地围在了他的腋下。


    江晏再抬头,上方,是宁时没什么表情的脸。


    ……


    江晏就突然回忆起来上个世界,他们在学生时期扣扣搜搜住在旧小区里的日子。


    北方雪天后的路难走,也是宁时把他扶了起来。


    念及此处,江晏一时没有忍住,表情上带了一丝笑。


    宁时开口了,声音有点冷:“你还陶醉上了啊,还不快点起来。”


    江晏:“……不是,哥,我腿麻了。”


    然后他清晰地听见宁时的呼吸粗重了点,可能是在克制揍他一顿的想法。


    片刻后,宁时再开口:“腿还麻吗?”


    江晏:……


    这才过了多久啊,才五秒钟好嘛。


    于是他诚实道:“不行,还麻,我走不了。”


    又觑着宁时的脸色,小声提议:“那你把我抱过去?”


    宁时冷哼一声,气笑了:“想得美。”


    江晏在内心翻了个白眼。


    宁时却突然把他放回椅子上,自己背对江晏,蹲下了身,语气依然冷冷的:


    “胳膊不麻吧,伸过来,我背你过去。”


    一瞬间,江晏的火气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小声应了一声,伸出双手,从后面勾在宁时背上。


    动作之间,不免蹭到了宁时的脖子。


    江晏只听见宁时轻轻“嘶”了一声:“你手好冷。”


    江晏含糊地嗯了一声,张嘴就来:“我在这里吃不好睡不好,营养不良,手冷。”


    江晏不觉得自己在说瞎话,毕竟在刚刚结束的上个世界里,宁总还是把他养得很好的。


    至于这个世界嘛……


    背着他的宁时笑了一声,站直了身子:“你这细胳膊细腿的,轻飘飘的”


    江晏在他背上翻了个白眼。


    宁时背着他,往西厢房走去。旁边康林也起身,一边打着手电筒,一边跟了过来。


    宁时后背的温度渐渐透过布料传了过来,江晏感觉暖烘烘的,令人安心。


    只是比起来记忆中的确实是更暖和了。


    ……


    宁时借着手电筒的光,嘟囔道:“你家怎么这么旧啊,都没有灯。”


    康林站在门框,也道:“对啊,我们过来的时候看别人家都有电灯了呢。”


    江晏:……


    他这个身份肯定有问题吧!


    但在这种情况下,江晏只能一脸茫然道:“不知道啊,我一醒来就失忆了,然后就碰见你们了。”


    康林无奈扶额。


    此时,宁时背着江晏走到了炕边,把他放了下来:“那你先睡吧。”


    江晏点头:“嗯嗯,晚安。”


    宁时愣了一下,也回道:“晚安。”


    说完,便和康林一起走出房间,还关上了那扇吱呀吱呀的木门。


    来自堂屋油灯的光线被木门隔绝在外,西厢房在月色下,只能看到东西的轮廓。


    江晏躺着,很是安详——短短的几分钟内,他整个人物理意义上的僵麻了。


    他试图从床上起来。


    使劲,身体不动。


    再使劲,身体还不动。


    再再使劲,欸?起来了?


    江晏只觉得自己身轻如燕,想来可能是僵麻久了,物极必反。


    然后他一低头,看到了躺在炕上神色安详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