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第 38 章

作品:《悔薄情

    已是深夜,稀稀落落飘起了雪,李宅却一片灯火通明。


    堂中寂静,只闻得火星子燃烧时偶尔响起的噼啪声,每一刻都难熬,屋中虽暖和,可此时众人的心底的紧张和荒凉,不亚于外边的冰天雪地。


    李砚书扶着妹妹的肩头,手掌力气不大,却温暖又坚定,无声的安慰着她。


    李映绵形容呆滞,适才周妈妈一席话宛若惊雷,炸的众人无一不惊骇。


    盛怒之下她僵在原地,只觉脑袋发昏,李勤怒极,将茶盏砸在那老仆身上,碎瓷溅在她身。


    巨大的惊慌之下她下意识寻母亲庇护,可那时,母亲反常万分,李映绵如何能错过她满面慌乱,靠近的步子便凝滞在原地。


    直到此刻,她仍觉着自己神魂游离。


    周妈妈说,她有人证可说清自己身世,怔忡许久,她只记得父亲最终还是派人依着周妈妈所言地方去寻人了。


    她扭头看着母亲失神模样,心下愈发荒凉,难道自己当真不是爹娘的孩子吗?


    忽闻门外脚步声渐近,李映绵整个人身子都不由紧张得颤抖起来。


    肩上手掌紧紧抓着她,李砚书声音很轻却令她无比的宁静:“别怕。”


    李映绵不由得心安下来,手掌紧紧紧紧绞着帕子,眼睛盯着门外。


    须臾,李宅官家李昉打帘急匆匆进来,带来外面些许风雪,发丝湿了些,贴在脸上,肩头青衫濡湿一片,晕开一片。


    他甩袖将身上雪掸了掸,躬身同上首之人道:“主君,人找到了。”


    崔氏双手猛抓着椅子扶手,身子往前倾。


    李砚书眸光微闪,将她的动作一眼见底。


    “带进来吧。”


    李勤声音微哑,正声吩咐道。


    蒋稳婆跪在地上的那刻,崔氏脑中嗡鸣一声,强撑着的肩垮了下来。


    当年分明已将人送出汴京,予她重金要她自此改姓换名,永不回来,为何今日她会在此处。


    怎么会呢,当年知晓那事之人她早已私下送离汴京,做的那般隐秘,究竟是谁,究竟是谁要害她。


    李勤不是蠢的,仅观崔氏几经变幻的面容和稳婆紧张望着她的神态,还有什么事是不明白的。


    他闭了闭眼,手指发抖,半晌才道:“都下去吧。”


    周妈妈急道:“大人。”


    李昉比手示意李映语随他走:“姑娘,今夜且将就些,暂在暖阁歇一宿,回头再替你清扫庭院。”


    珠帘起又落,屋中只余他们四人,四角炭盆没人添火,已逐渐凉了下来,几盏幽烛轻轻摇曳,外面寒风如鬼泣。


    李勤缓缓起身,到母子三人面前,清瘦的身子有些佝偻,他垂首看着崔氏,哑声道:“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崔氏戚戚然看着他。


    李勤将视线落到李砚书身上,道:“带映绵下去安寝。”


    李映绵眼泪顿时滑了下来:“爹……”


    “带下去。”


    兄妹二人才迈过门槛,便听屋中瓷器摔落在地的声音在寂寂长夜响起。


    *


    雪夜风急,回廊没什么遮挡,李砚书撑着伞将李映绵护在内侧,顺着她的步伐慢慢走。


    今日可谓是兵荒马乱,一波未停一波又起,莫名多出来一个妹妹,又莫名地令映绵身世大白。


    李砚书捏着伞柄的手指微紧,抬眼看向黑沉无际的天,府中之事不知何时才能平息,今日方同谢棠说起成亲一事,只怕又得耽搁些许日子了。


    送李映绵回院,他欲转身离开,李映绵却抓住他胳膊,红着眼睛,惶然道:“哥哥,我害怕。”


    李砚书拍了拍她的肩,温声道:“你安歇吧,我在外面陪着你。”


    外间那盏豆灯不甚明亮,山水屏风遮外的身影影影绰绰,李映绵扑在枕头之间,泪水渐渐浸湿一片。


    明日醒来后面对什么,她将去往何处,余生又该如何过活,爹娘会说什么,她通通都想知道,却又害怕知道。


    兄长呢。


    他会如何看待自己,往后他还会护着自己吗?


    肯定不会了,自己都不是他妹妹了,他凭什么护着自己。


    一夜风雪未止,夜半修竹不堪积雪,脆生生折断几根。


    李砚书昏沉间被断竹声惊醒,他揉揉额角,昨日种种悉数重新涌入脑海,令他清醒许多。


    他起身悄然推门离开。


    雪仍未停,府中沉寂一片,他往前堂走去,回廊折角处却与李昉碰了面。


    “郎君,主君有请。”


    及至前堂,方知昨夜两位舅舅都来了,就连祖母他老人家都惊动了。


    不知昨夜商议了些什么,又说了什么,崔氏如今面色尚好,手中端着一碗参汤慢慢啜着。


    他行罢礼,落坐在下首椅子上。


    房门轻响一声,将飞雪隔绝在外。


    长辈目光齐齐落于他身,不知为何,李砚书忽觉心中惴惴不安,膝上的手指缓缓收紧,静待他们张口。


    眉眼官司打了几遭,久居祠堂的老夫人率先道:“记得四岁那年,砚儿有一日跑来我屋中,问我为何他娘一直在祠堂长跪不起,不管他也不管妹妹。我说,因为妹妹身子太差,母亲要为她求神佛和祖宗庇佑。”


    李砚书看向上首朴素的妇人,眸子微动,“祖母。”


    “我不知砚儿看到抑或是听到了什么,未过几日他神神秘秘同我道,妹妹不是他的妹妹,是娘从别处抱来的。”


    “我知我这混账儿子干的糊涂事伤了大娘子的心,大娘子心有怨念也在所难免,知晓事情首尾之后,索性将这事儿压在了心底,替大娘子掩去了痕迹。”她苍老的面容看向崔氏,眼含愧意,随即视线落在李砚书身上,“砚儿,想必你不曾忘过这些旧事。”


    李砚书眼皮微动,黑沉的眸子看着老夫人,轻“嗯”一声。


    当年他虽年幼,却已开蒙,晓得此事之间的利害关系,故而才会私下去寻老夫人,虽被她三言两语打发走,说是自己听岔了,又千叮咛万嘱咐说在外不可讲此事。


    但越是这般重视,他记得越清楚。


    映绵非爹娘亲生,他一直都知道。


    大舅舅道:“今日唤你来,只因映绵身世一事。”


    李砚书正襟危坐,既然他们都如此重视,那必不可能是什么简单的事。


    果不其然,大舅舅又道:“你可知张秩和。”


    太常寺少卿张秩和,平康十三年的两榜进士出身,一路从翰林院编修迁至太常寺,是舅舅昔年同窗至交,后卷入“禾邸案”,满门获罪。


    十几年前的那个秋夜,在禾邸巷,皇三子刺杀太子不成,自刎谢罪。


    其拥趸悉数以谋逆罪定罪,抄家流放,张秩和因一手好字得三皇子赏识,与皇三子交情匪浅,常抵足而眠,时人尽知。


    后在其宅中找出黄金万两,因其贪墨,罪加一等,满门抄斩。


    可这些宦海沉浮之人,又有谁看不清,禾邸案归根到底还是为着皇位。


    太子为嫡为长,才情皆有,然比起三皇子却仍有逊色;三皇子惊世之才,先皇多有青睐。当龙椅上的人年老昏聩,朝中废太子的声音四起之时,而立之年的太子又如何能忍。


    禾邸案便是他登上皇位的必行之事,张秩和等人背负骂名,也无可奈何,皇权更迭,总归是需要流血的。


    而映绵便是张秩和如今在这世间唯一的血脉。


    舅舅同张秩和私交甚笃,感念旧情,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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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千辛万苦留下尚在襁褓中的映绵,正好母亲诞下一女。


    李砚书喉间滞涩:“那母亲腹中孩子。”


    “夭折了。”崔氏哑声道,“本来也不该留下她的。”


    原来当年李勤有了外室后,崔氏肝肠寸断,悲痛万分之时,吃醉了酒,同一侍卫春风一度,这之后便有了孩子。


    阴差阳错之下,最终换成了映绵。


    大舅舅道:“我原是计划着将映绵嫁入我府中,好生照料她,庇佑她余生安稳。但你该知,我同你小舅二人膝下拢共二子,你兄长是三月前御赐的姻缘,阿源尚且年幼,不过八岁,所以……”


    李砚书稍稍分析便知他意,顿觉荒唐,他蹙眉道:“舅舅,此事不妥。”


    崔氏忙道:“可如今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如何没有了,无人知映绵身世,她是娘生的女儿,是李家的嫡女,汴京多少子弟,何愁嫁不出去?”


    “昨夜问过周妈妈,说此事是一位贵人告知于她,这世间不单单只有我们知晓此事。”大舅舅顿了顿,补充道,“近来太后欲为官家选秀,十分中意映绵,有意接映绵入宫。”


    崔氏急道:“映绵如何能入宫,她与官家……官家不惑之龄,我们映绵才十六。”


    更何况,是官家杀了她的爹娘,她的阖族上下。


    说着,她哀求地看向李砚书。


    李砚书蹙眉,不甚乐意,道:“可我已同阿棠定过亲。”


    “尚未成亲,不足为惧。”一直未出声的李勤,忽地张口,他沉声道,“若此事传扬出去,只怕崔、李两家会遭祸患。”


    李砚书想起谢棠笑靥,想起拥她入怀时的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再看着满堂长辈殷殷看向自己的目光,满腔的苦楚涌上心头。


    “我会同外人道,当年是将映绵与映语抱错了,泾阳虞家与你指腹为婚,如今映语归家,而你践诺,迎娶映绵。你经年在外求学,京中鲜有人知晓你面容,更遑论你的婚事,映绵素来被拘在府中,不常与贵女打交道,没人会怀疑。”


    李勤一字一句将他们计划和打算同他道明,临了又问他如何想。


    李砚书脑中一片乱糟糟,根本理不清思绪,他扶住疼痛万分的脑袋,肩膀慢慢塌了下去,良久,他轻声说:“让我想想。”


    ***


    那日李砚书离开的匆忙,谢棠私下派云绽去打听了一番。


    夜里云绽回来只说,听闻有女从泾阳而来,说此番是来汴京寻亲,李勤李大人就是她生父。


    更多的便再打听不得了。


    横竖是长辈之间的事,应当与李砚书干系不大,谢棠倒也没怎么担忧。


    翌日仍飘着雪。


    谢棠在廊下看雪,觉着有些冷,想折身回屋时,却见院门处,有人撑着伞缓步而来。


    她怀中抱着汤婆子,闻声抬眸看过去,便与来人隔着满天雪粒子遥遥对视。


    卫子羡着玄色貂绒大氅,衣摆带着风,肤如白玉,冷眸如霜,骨节分明的大手握着伞一步步靠近。


    谢棠想避开,转身的瞬间,身后之人冷冽的声音喊住她:“阿棠,我有话同你说。”


    说话的时间,卫子羡已走到廊下。


    他将纸伞收起立在廊边,肩与衣袖都沾了雪粒子,长睫之上凝着霜,却来不及打理,看着谢棠,神情严肃。


    见她穿的单薄,卫子羡伸手去解大氅系带,谢棠制止道:“不必多此一举,你速速讲完我便回屋。”


    卫子羡手指微僵,却依言垂落下胳膊,他似乎是为难不已,半晌都未张嘴。


    谢棠逐渐不耐,抬步往前走,“既然你不愿说,那我……”


    卫子羡抓住她的胳膊,沉声道:“李家要退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