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 16 章
作品:《悔薄情》 漆黑一片的屋内,安神香缭绕,几缕月光透过窗缝洒在地面。
帷幔轻晃,寂静的夜里,榻上之人双眸紧闭,他挣扎的厉害,额角渗出些汗,眼球极速的转动着,喘息声渐重。
须臾,他猛地睁开了眼,直直坐起身来,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他摁了摁太阳穴,低垂着脑袋仍喘着气,梦中的情景和声音仍在耳畔响着,搅得人心神不宁。
嘴唇上似乎还残留着亲密的触感,卫子羡缓缓阖眸,靠在墙上。
他怎么会做这种梦。
阿棠醉后亲他,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近日他为她之事颇为费心神,有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到谢棠相干之事不足为奇。
只是,他如何会梦到,谢棠亲他的眼睛、脸颊、嘴唇,甚至是侧颈。
简直荒诞又无理。
更难以启齿的是,梦中的他对于谢棠如此的撩拨和亲近,并未表现出丝毫的不适和反感,甚至隐隐有种期待。
他慢慢攥紧掌心,有些无力。
不该是这样的。
直到这时,卫子羡才察觉自己手掌有些痛,不知被何物所硌。
他抬手将掌中之物举起来,侧眸看了一眼,借着昏暗的月光,看到是一块玉佩。
国公府稀世之宝甚多,卫子羡自幼也不缺这些,日常所见所用之物皆为上品,他只须一眼便能瞧出这里头的门道。
这是一块上好的和田玉,玉质温润,雕刻出一丛风雨竹,极好的寓意。
只是雕刻此物之人手法一般,远观尚可,近看却有几分粗糙,此物平素决计不会出现在他眼前,但他今日却将它握的这么紧。
醉酒后头还钝钝的痛着,像是蒙了一层纸,简单的思量也变得十分的费心费力。
他捏了捏眉心,阖眸靠坐在榻上,将昨日之事从头至尾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与贺愈别后便回到府中,随后……
随后到了听云斋,然后,他想起了谢棠。
片刻,他再度睁眼,将玉佩举直眼前,仔仔细细的看着其上纹路。
谢棠自幼心灵手巧,学什么都快,之前大夫人娘家的远房侄女曾来投奔国公府,暂居过一段时日的。
那位娘子的亡夫便是一位雕刻玉器的匠人,耳濡目染之下,她也会一些。
那时她的居所离谢棠竺屏院离得近,两人碰过几回面,谢棠在她处学了这个手艺。
卫子羡拇指缓缓摩挲过玉佩表面。
脑中只一个想法。
这是谢棠亲手雕刻的。
这时,门被人悄悄推开了,守夜小厮进来了,卫子羡吩咐他倒了杯冷茶喝下,将玉佩放置在枕头一旁。
夜还很长,被突然惊醒之后,他已没了睡意,静心许久才得以睡下。
*
谢棠从那日生辰之后便很久没有再见过卫子羡了。
东书房的门关了许久,他每每过去,小厮总说他不在,听云斋也见不到他的人影。
情窦初开便遇这等事,令谢棠着实愁眉不展,一连在课堂之上被夫子说了几回。
傍晚她迈着沉重的步子回了竺屏院,趴在桌案上疲惫异常,功课也懒得再看了。
昏昏欲睡间,来了女使说是二夫人有请,谢棠揉揉眼睛,换了身衣裳便跟着过去了。
卫迎远远的便在院门外等着她,背着手走来走去的,看着像心里装着事,都没怎么注意到谢棠过来了。
等人走近了,谢棠拍拍她的肩,她才回过神,连忙携住谢棠的一双手。
“你可来了。”
谢棠看她面容愁苦,心底一时生起许多不好的猜测,她强装镇定,问她:“发生了什么吗?二夫人唤我来可有要事?”
她仔细回忆近来之事,并未回想起他们做过什么不妥的事,从上回被二爷和卫子羡在唤春楼撞到带回府之后,卫迎乖顺了许多,两人从未生过事,那又是为何,令卫迎如此的愁眉不展。
卫迎欲言又止半晌,拉起她的手往里边去,语气恹恹的:“等见了母亲你就知晓了。”
谢棠更不敢进去了,竟生出退缩之意,但已经到了门口,岂有临阵逃脱的道理,到底是硬着头皮进去了。
打帘方进去,二夫人便笑着招呼人过去。
“阿棠来了,快过来坐下。”
谢棠悄悄看了眼卫迎,后者仍旧恹恹的不愿理会人,谢棠抿唇,行礼问好后落座。
二夫人关心几句她的功课,又说她最近新得几匹布,小姑娘穿着喜庆又暖和,回头可以给卫迎和谢棠一人做一身新衣。
絮絮说了许多,谢棠并未觉得和平常有什么不同。她与卫迎交好,二夫人心善,爱屋及乌,对她也是极好,并未觉得这些问话又何不妥。
直到二夫人话锋一转,说起上回她二人去了唤春楼一事,谢棠与卫迎对视一眼,知道重点来了。
她坐直身子,看向二夫人。
温婉的妇人将两个小姑娘手携起放在自己掌心,拍了拍,柔声说:“之前你们去那地方,你父亲可是生了好大一通气。我也是糊涂了,这才想起正事来,你二人年岁相近,也已过及笄,前些年因着国丧,并未将你们的亲事放在心上,但眼看着今年就要过了,翻过年又是新的一年,也该给你们说一门亲了。”
谢棠心里一个咯噔,霎时间有种将自己的手从被她握住的掌心之中抽出来的冲动。
二夫人并未察觉到她的异常,继续道:“后日长公主在公主府设宴,彼时满汴京城年轻的青年才俊和姑娘们都会去,长公主的名帖已下至我手中,届时我带你二人一同去。”
谢棠张唇,想说自己有中意之人了,可话到嘴边了,对上二夫人笑盈盈的眸子,到底是止住了口。
她中意卫子羡,卫子羡却无意于自己,若是在这时说出口,在二夫人这等长辈之前说出这种话,恐会给他增添许多麻烦。
思忖至此,她不免心底又涌上许多的悲愁和心酸。
他根本就不回应自己的感情,到底要如何做,他才会正视自己情感。
只盼这日不要太远。
二夫人这时又看着她二人的眼睛,仔细道:“你们两人都要去,女子这一生,嫁人也是件顶重要的事,若能择得良婿,后半生便可轻松无虞的渡过,也免受情爱之苦。古往今来,有无数的前车之鉴在前,关于此事,我与母亲定会慎重考虑,仔细择选,我们都不愿再看到发生你们大姐姐那般的事了。”
她字字诚恳,话至最后,眼底更有晶莹泪光闪出,谢棠与卫迎无不动容,一时沉默不语。
谢棠只在卫迎口中听过大姐姐的只言片语,只听说她非要嫁给那年的新科进士,大姐夫虽有功名,却家世贫寒。
婚后大姐夫下放至别处,远离汴京,国公府的人关照不到。大姐姐自幼金尊玉贵养着,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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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穷乡僻壤受尽磋磨,时隔几年再回汴京,面容已老,葱葱玉指也起了疮。
容颜枯萎,韶华不在,只余一地鸡毛蒜皮的琐事,万幸如今和离了。
二夫人所言恳切,又皆是肺腑之言,她二人自然不能反驳,好言应下顺了她意。
到了赏梅宴那日,谢棠收拾罢,女使说马车已套好了,她去往二夫人院中请安,三人很快便一同去往长公主府。
国公府与长公主府所距不远,没多久便到了,彼时门外巷中宝马香车皆是,年轻的公子与娘子三三两两相携往里头走去。
三人才到府外,便有小厮恭敬行礼,带着他们一路到后院小榭处安置落座。
众人陆陆续续到了之后,长公主与驸马才姗姗来迟,二人牵着手到上首坐下,长公主看着众人,颔首轻笑道:“府中梅花开的正好,独赏未免无趣,今日天朗气清,诸事皆宜,正好赏梅,也让本宫与驸马沾一些诸位的喜气。”
女使鱼贯而入,陆续端上菜肴,厅中上来一队舞女,翩翩起舞。
长公主同众人饮了几杯酒,随后便让众人自便,可去赏梅,或可游园。
今日李映绵也在,看到彼此之后,谢棠便迎过去同她说话,李映绵喜红梅,又得知今日她的未婚夫婿会来,想着带谢棠看看他生的哪般模样。
她凑过去,红着脸低声问道:“齐公子今日来,阿棠,我想去看看他,你……你能不能陪我去啊?”
谢棠自然是极为乐意去的,同二夫人说了一声便携起她的手一块去了。
年轻的公子姑娘多去赏梅,不知齐公子在何处,两人便也顺了众人去赏梅。
公主府修缮的精美又广阔,两人都是头一回来,边走边看景色,一时好不欢乐。
待至后园赏梅处,遥遥便能看到各色梅花竞相争放,其间有麻雀儿飞来,落在枝头与院墙之上,远处日头正好,天地间一片暖洋洋。
谢棠白皙的脸蛋在日光下更加明媚,双颊遇冷风,覆上薄红,面若桃花,好不惹人。
她鲜少出门,便是出来也多乘马车,极少遇到这么多人,与汴京城里头的王公贵族而言,她是一个生面孔。
还是一个极为漂亮的生面孔。
这短短的时间里,便有几人的目光频频落了过来。
谢棠倒是没察觉到这些,和李映绵说着话慢慢走进一大片的梅林之中。
有几人过来搭讪,她二人也笑着回了话,但过来说话的人多了,且男子居多之后,饶是再迟钝的人也察觉出不对来。
两人对视一眼,低声耳语一番便向更深处走去。
后边以一道矮墙做隔,走过月亮门,里边有一座亭子,边上皆是竹子,再往后还是梅林,景致颇好。
两人才绕过矮墙,谢棠脚下不察一时踩空,险些跌了一跤。
幸好这时她们迎面来了一人,扶住她的胳膊,这才避免她跌倒。
“当心脚下。”
温和又熟悉的声音在耳前响起,谢棠抬头去看。
最先映入眼帘的却先是三五步之外的另一人。
日光融融,在一片古朴景致之前,披着玄色披风的青年清俊温雅,站在那处与身后竹林相得益彰。
他眉宇压的很低,锋利的凤眸看着谢棠胳膊上的一双手,没什么温度。
而谢棠看着多日不见的人,呆愣片刻后怔然出声:“四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