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珩抬起眼。


    温漾逆着光，雪白的面容是暗的，她就这样以一个禁锢的姿态撑在他身上。


    而她垂下的乌眸里是无声的潮涌，疯狂滋生出病态而极端的占有欲。


    直白的视线，一瞬不错地看着他。


    “阿漾。”


    他抬起手，那是一个想要制止她的动作。


    然而在看清她眸底的迷恋与渴慕时，手却悬停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


    这一瞬。


    他的心跳先背叛了他。


    肩上是她垂落下来的柔软发丝。


    很轻，像羽毛一般，无端勾起一丝痒。


    过近的距离，他的呼吸里近乎全是妹妹的气息。


    清甜的白茶花香气，馥郁芬芳发了疯地侵入他的身体里。


    而她冰凉的手指，正轻轻摩挲着他的脸庞，柔软地抚摸。


    他的呼吸不自觉地变得紊乱。


    她的发丝、她的温香、她的触摸、她的注视……


    有关她的一切，都是如此摄人心魂，难以抵抗。


    如同海妖的歌声，不经允许便强硬地在他灵魂里吟唱，蛊惑他的每一根神经，要他臣服于本能的爱.欲。


    但他比谁都清楚，妹妹有多恐惧爱.欲，哪怕只是从眼神里流露，也会将她吓到。


    他近乎生硬地偏过头，自欺欺人般屏住了呼吸。


    然而喉结还是不受控制地滚了一下。


    “阿漾。”


    他的嗓音是哑的，“你先下来。”


    说着，他抬起的手终于落下，握住了她作乱的手。


    她的皮肤冰凉滑腻。


    触碰的瞬间，他像被烫到般有瞬间的瑟缩颤抖。


    温漾似乎察觉到了他要推开她的意图，柔软的手如蛇一般攀附在哥哥的脖颈，整个人埋入了哥哥的怀里，缠得很紧。


    “别推开我。”


    她眷恋般蹭了蹭哥哥的锁骨，声音很轻，“别丢下我，求你了，哥哥。”


    许珩的身体有瞬间的紧绷，整个人僵住般束手无策。


    好半晌。


    他才轻轻拍了拍妹妹的后背，低声安抚，“哥哥不会丢下你，永远都不会。”


    “你先起来，哥哥跟你谈谈，好吗？”


    在那一下一下的抚慰中，缺失的安全感似乎慢慢恢复。


    温漾迟疑片刻，撑起身，却不肯离开他，只是拉开了些许距离。


    “阿漾。”


    他认真地看着她，敏锐地捉住了她的错误认知，“哥哥无论如何都不会丢下你，也不会离开你。但是阿漾，人是独立的，你的一生只属于你自己，不属于我，你是为自己而活的，你是自由的，不必因为喜欢哥哥而奉献自己的全部，也不必为了挽留任何人而委屈了自己，哪怕这个人是哥哥。”


    温漾安静地听着，不发一言。


    “阿漾，你的世界里不会只有哥哥，以后你还会遇到很多人，你会有自己的朋友，你会有你的工作，你还会有你的生活，”许珩似乎是笑了一下，但很淡，淡得近乎带着苦，“也许到了那个时候，阿漾反倒嫌哥哥占据了你世界的一隅。”


    温漾听得认真，只在这时摇了摇头，说：“不会。”


    其实她想说的是，她的世界很小，除了哥哥谁也装不下。


    但哥哥听了大约并不会高兴。


    许珩唇角牵了一下，却没说什么，不知有没有听进去。


    他轻轻将她的发丝捋到而后，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她，低声道：“阿漾，哪怕没有哥哥，你也可以在这世界肆意生长，就像坚韧的草，随风遍野，哪里都有你的温床。”


    有片刻的宁静。


    温漾的指节无声收紧，面容平静，“不行，哥哥。”


    语气执拗地重复，“没有哥哥，我不行的。”


    许珩眉间微微一蹙，语气里带着隐约的不认同，“阿漾。”


    “你不能——”


    教导的话刚开了口。


    温漾忽地扬起了声，尖锐地反驳，“为什么不能！”


    哥哥的拒绝、回避、劝诫……所有推开的、抗拒的信号都是焚身的火苗，将她燃烧殆尽。


    四周的空气刹那间变得难熬起来。


    温漾的视线紧紧锁定着哥哥。


    安静至极的客厅里，忽然突兀地响起了手机的震动声。


    来自哥哥的。


    温漾顿了顿。


    而后。


    她的声音重新缓和下来，指腹轻而柔地抚摸着他的眉眼，“凭什么我不可以呢？哥哥。”


    “阿漾。”


    许珩皱起眉，握着她的手腕往外推，“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在那个推开的动作成形以前，温漾的手掌收紧，猛地俯身，仿佛是个亲吻的动作。


    许珩瞳孔轻轻一缩，本能地预感到这绝不是一个在此刻应该发生的行为。


    他掌下施力，将人推开，倏地站起，语气难得地带了几分训斥的意味，“温漾！”


    哥哥从来不连名带姓地叫她。


    温漾被推在了柔软的沙发上，其实并没有任何痛感，哥哥的力气不算大。


    但她还是感到了疼痛，却不知痛处在哪里，又因为什么而痛。


    “你到底有没有将我说的话听进去？”


    哥哥几乎带着怒气地喝问。


    温漾垂下眼，过了好几秒，才慢慢转过身，她的视线不经意落在了茶几上被哥哥放在一旁的芋泥雪贝蛋糕，忽然意识到，其实自己和它并没有区别。


    她的喜欢，哥哥并不想要。


    “哥哥。”


    她慢慢抬起眼，看向一贯温和的哥哥，此刻脸上紧皱着眉，怒色难掩，这是哥哥第一次冲她发火，只是因为她想更靠近他。


    “对不起。”


    她轻声说。


    许珩神色有一瞬的怔松。


    紧接着，她很认真地看着他，用一种求证的语气询问：“我不能，那她呢？”


    许珩愣了一下，刚要开口。


    这一瞬。


    在他的答案见光前。


    一颗泪从她的眼尾滚落，顺着脸庞滑下，光映进的瞬间折射出极为刺眼的白色光点。


    许珩眼睫很轻微地动了一下。


    所有的话音都静止。


    有一根理智的弦也在这一刻分崩离析。


    他看着妹妹平静地望过来的眼睛，仿佛品尝到了自己这两年来压抑的苦涩。


    那颗刺眼的光点从她脸上滴落，最后消失不见。


    但他知道，那光点没有消失，而是砸进了他的身体里，带起连绵的疼意。


    “没有别人。”


    许珩哑着声回答。


    他俯下身，半跪在她身前，抬起手，很轻地蹭掉那道泪痕。


    “阿漾，从始至终，都没有别人。”


    他掌心拂过她的脸侧，自下而上地看着她。


    “哥哥，”温漾垂下眼，问：“你是因为可怜我所以才照顾我的吗？”


    许珩的手一顿。


    她慢慢抬起手，覆在哥哥的手背上，不让他收回，而后很轻地蹭了蹭哥哥的掌心，说：“如果是可怜的话，那哥哥可不可以一直可怜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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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珩喉结滚了一下，猛地将她扣入怀里，近乎紧锁的姿态。


    “没有可怜。”


    他的声音沙哑而沉闷，用力抱着她的手有些颤抖。


    “一直都没有。”


    他低下头，下颌有瞬间的绷紧，像是压抑到极致后，再也无法隐忍。


    “没关系。”


    温漾轻轻拍了拍哥哥的手臂，“是什么都好，哥哥一直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格外温驯顺从的语气。


    她感觉到哥哥的拥抱收得更紧了。


    “嗯。”


    哥哥的嗓音很低，带着难以察觉的哭腔。


    温漾微微怔了怔，而后感觉到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落进了脖子里。


    湿润的。


    “哥哥……”


    她愣愣地唤了一声。


    “是因为哥哥爱你。”


    他哑声回答。


    温漾瞳孔轻轻放大，抱着哥哥的手顿住。


    “阿漾，是因为哥哥也爱你。”


    他说。


    温漾睁大了眼睛，有了这一生等待的似乎只是这一句话的恍惚。


    有什么不断从眼里涌出，她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了。


    许久。


    “哥哥……”


    她哽咽着喊。


    “嗯，哥哥在这儿。”


    他应着，像从前的每一次。


    回应她的不安、惶恐、踌躇……以及需要。


    她用力地收紧自己的手，陷入哥哥温暖的怀抱里。


    好像终于有了放声大哭的底气。


    许珩便抱着她，一下一下轻拍着，安抚着，低哄着。


    “没有别人，阿漾，不要哭。”


    “是哥哥的错，是哥哥没说清楚。”


    “阿漾乖，不哭了，好不好？”


    ……


    一直到怀里的人慢慢平复缓和。


    许珩低下头，轻蹭过妹妹沾满泪珠的脸，温柔地笑了一声，说：“我们阿漾成小花猫了。”


    温漾望着他，神色还有些呆。


    像还没回过神来。


    “哭这么久，渴不渴？”


    许珩轻声问。


    温漾过了几秒，才迟钝地摇了摇头，手还抓着他不放，声音还残留着哭腔，“你不可以……骗人。”


    许珩笑了一下，问：“哥哥什么时候骗过阿漾？”


    “……不知道。”


    温漾闷声说。


    许珩摸了摸她的脑袋，正要放下她站起身。


    温漾条件反射地搂紧他，下意识说：“不要。”


    许珩一顿，而后轻叹了口气，将这只缺乏安全感的小猫抱起来，“哥哥不走，只是给你倒杯水，阿漾哭太久了，需要补充一点水分。”


    “……哦。”


    温漾像一只树懒趴在哥哥的身上，不肯放手。


    哥哥似乎也没打算让她放手，只是单手抱着她，另一只手拿水杯接了热水。


    重新回到沙发上后，他端着水杯慢慢喂她。


    温漾很乖地喝了半杯。


    “好点了吗？”


    许珩将水杯放到一旁后问道。


    温漾点了点头。


    这一秒宁静而美好。


    她仰起脸，仔细地看着哥哥。


    忽然，她抬起手碰了碰哥哥的眼尾，说：“哥哥是不是也哭了？”


    哥哥便笑着握住她的指尖，回答：“没有，哥哥不像阿漾，是爱掉眼泪的小花猫。”


    “哥哥现在就在骗人。”


    温漾看着哥哥泛红的眼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