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调查员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脑袋像是被塞进了一团浆糊,沉甸甸、晕乎乎的,后腰和胯骨传来一阵阵钝痛。


    他费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低矮的、糊着旧报纸的屋顶和粗糙的房梁。


    窗外传来持续不断的“哗哗”声,像是瓢泼大雨。


    他挣扎着从硬板床上坐起来,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在一个简陋的农村瓦房里,身上盖着一件陌生的、带着点汗味和烟草味的外衣。


    看看腕上的手表,都下午一点多了?坏了!


    他忍着不适爬下床,踉跄走到窗边,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窗。


    一股带着土腥气和植物清香的潮湿空气扑面而来,窗外是白茫茫的雨雾,能见度极低,只能隐约看到院墙和几棵在风雨中摇曳的树木。


    这陌生的环境让他一阵恍惚,不知身在何处。


    “许调查员,你醒了?”一个声音从院门口传来。


    循声望去,只见王栓住披着一件破旧的蓑衣,戴着斗笠,推开院门走进来,蓑衣下摆还在滴滴答答地淌着水。


    许调查员揉了揉依旧发胀的太阳穴,昨晚混乱的记忆碎片开始逐渐拼接——漆黑的田野、即将到来的暴雨、与赵振国和王栓住的争执、然后……一个猛冲过来的黑影……鹿角……


    “王队长,”许调查员的声音有些沙哑,他盯着王栓住,眼神里重新凝聚起怀疑和审视,“昨天晚上……撞我的那个,是**?咱们这地方,怎么会有**?”他越想越觉得蹊跷,那鹿出现的时机也太巧了!难道是赵振国为了阻止他调查,故意搞的鬼?


    王栓住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努力保持镇定,


    “哎,许领导,咱这靠着山呢,保不齐就有那么一两只从山里跑下来的,昨晚上又是打雷又是下雨的,畜生受了惊,乱跑也是有的……您感觉咋样?头还晕不?灶上给您留着饭呢,先吃点东西吧?”


    “吃饭?”许调查员一听这话,语气顿时又严厉起来,“我是来工作的,是来调查夏收真实情况的!不是来吃饭睡觉的!”


    一想到昨晚因为这场“意外”导致调查中断,可能已经给了对方充分的“准备”时间,他就心急如焚。


    “不行,我得立刻去地里看看!现在就去!”


    王栓住本也


    没想拦他,“中中中,您要去就去!可这雨太大了,路不好走啊!来,把雨衣和胶鞋穿上!”


    许调查员也不搭话,闷头穿好雨衣和深筒胶鞋,推开屋门就扎进了茫茫雨幕之中。


    冰冷的雨水瞬间打在脸上,土路早已变成了泥潭,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挪动,胶鞋陷进泥里,每**一次都要费好大的力气,没走多远,雨衣下面就几乎湿透了,狼狈不堪。


    王栓住也没想到许调查员动作能这么快,只能把斗笠往头上一扣,骑上二八大杠就歪歪扭扭地追许调查员。


    “许调查员!快!上车!我载你过去!这路你走到天黑也走不到地头!”


    许调查员犹豫了一下,侧身坐上了自行车的后座。


    等自行车终于晃晃悠悠地抵达田边,王栓住累得气喘吁吁,扶着车把直不起腰。


    许调查员迫不及待地从后座跳下来,急切地抬眼向田里望去——


    眼前的景象,却让他瞬间愣住了,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


    哎,还是来晚了。


    昨天夜里还是人头攒动、镰刀挥舞的繁忙麦田,此刻已然换了天地。


    目光所及之处,只剩下齐刷刷的、被雨水浸泡着的麦茬,像给大地理了一个参差不齐的板寸头,在灰蒙蒙的雨幕中透着一种收割后的寂寥。


    而更让他心头巨震的,是田埂边,那一座座被白色塑料布、雨布、苇席严密覆盖、用绳索牢牢捆扎起来的麦垛。


    雨水急促地顺着褶皱滑落,汇成一道道细小的水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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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忙碌的人群,没有挥动的镰刀,没有运输的车辆,只有雨声哗啦,以及这一片死寂的、被“封装”起来的丰收成果。


    许调查员预想的种种调查场景——现场监督收割、核对秤砣、记录数据——在这一座座沉默的“山包”面前,全都成了泡影。


    他像个姗姗来迟的傻瓜,所有的怀疑、所有的坚持,似乎都打在了一团无形的棉花上。


    一种强烈的、被愚弄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比昨晚被“鹿”撞飞时更甚。


    他们动作太快了!快得超出了他的想象!这更让他坚信,这其中必然有鬼!否则,何必如此争分夺秒,甚至不惜冒着大雨连夜抢收。


    他猛地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盯向刚刚


    喘过气来的王栓住声音因为激动和寒冷而有些发颤:


    “王队长!这……这是怎么回事?!麦子呢?!为什么全都堆起来了?你们到底在掩盖什么?是不是想趁着混乱在计量上做手脚?”


    雨水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流下镜片上也一片模糊但他眼神里的质疑和固执


    王栓住此时无比庆幸振国的决定早上那会儿村医李大辉瞧着许调查员的样子就估摸着这人快醒了。振国怕这人醒早了耽误事儿就给稍微点了点天南星让这人多睡会儿。


    就这他也不放心一直在门口守着。这人要醒早了还指不定出啥幺蛾子呢!咋瞅着好端端一个人就是不讲道理呢!


    听听他说的那叫人话么?


    “许调查员。”


    赵振国不知何时也来到了田边他同样披着湿透的雨衣裤腿上沾满了泥点脸上带着一夜鏖战的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和坦然。


    “昨晚上电闪雷鸣暴雨倾盆大家伙儿拼了命地抢收是为了保住到嘴的粮食避免国家财产和社员口粮受到损失。这一点有错么?”


    这话许调查员没法接他最怕的就是赵振国他们以天气作掩护弄虚作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