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0. 临别赠言

作品:《浴醴燃春

    这日,白雪在教应摘射箭。


    二人在射箭场上,并肩站着,绷紧长弓,对准正前方那张靶子。


    白雪心中也好奇,自己这一身箭术从何而来?为何一拿起弓箭,就如此上手?


    “娘,你放开我,我会拉弓。”


    应摘已十六岁,过了变声期,嗓音和成年人无异,态度也硬了些,他是男子汉了,当然不能老是黏着娘亲。


    白雪不由得拍他脑袋一下,“臭小子,那个亲字呢?就叫娘,不叫娘亲了。”


    应摘无辜地翻个白眼,“反正你也不喜欢。”


    白雪:“......谁告诉你不喜欢?”


    她离开他三步远,在后看着他发力的动作。


    “错了,指尖不能搭得那么紧。”


    “弓再抬高些。”


    “你抬那么高,想射鸟吗?”


    应摘淡淡的眸子转过来,如他父亲一般的俊朗周正。面庞白皙,嘴角也冒了淡淡的绒毛,还没长得坚硬。


    “还让不让我射了?我不要你指点。”


    白雪有些生气,只好抱臂走到一边去,看着他自个儿射了十圈。


    应宽又下朝了,被内侍禀报贵妃在射箭场,立马急匆匆走了过来。


    应宽如今三十六岁,比先前又深沉稳重不少。步伐坚定,眼中淬着战场拼杀中锻炼出的坚毅。


    “小白!”欣喜地还没走近就喊。


    白雪还没答应,应摘倒是在旁呕了,“都老夫老妻了,还小白。”


    白雪不由得戳着应摘的头,“我是小白,你是小菜鸟,小菜鸟,小菜鸟。”


    应摘:“......你无不无聊?”


    白雪:“哼。”


    应宽兴冲冲地走进来,往箭靶子上一望,十杆箭里竟有七杆都中了十环!狂喜地把应摘抱起来旋转,“这么多十环!我儿子好厉害!”


    应摘:“陛下,您又忘了说朕了。”


    应宽赶紧改口,“皇子殿下提点的好,朕再不会忘了。”


    白雪走过来,还抱着臂,一脸不高兴。


    应宽:“怎么了小白?”


    应摘:“看我弓射得不好,不高兴呗。”


    白雪:“......”更是淡淡地翻了个白眼。


    应宽:“对咱们儿子宽容些,他才十六岁,以后有的是机会和你学射箭。”


    白雪却呜呜地哭了下来,“他只叫我娘,不叫我娘亲了。”


    应宽应摘:“......”


    应宽:“赶紧给你娘道歉!”


    应摘却又呕了一句“小白”,背着弓箭堂而皇之地走了。“我才没你们那么酸!”


    .


    白雪好像真的把这里当家了。那威武的男人是她的丈夫,清俊的少年是她的孩子。


    她有时也会拍拍腮帮子,让自己清醒。“不过是任务。不过是任务。”


    但当人间烟火热烈地向她涌来时,还是难以免俗地生出许多感动。


    剧本并没按照云璞仙君的原计划走,他这年少时光里,没受到一点虐待,别提尝遍人间疾苦,就连应摘的菜里少放点糖白雪都不高兴。


    白雪心想,“这属实是我没用。不过,船到桥头自然直,十八岁那年我还是会想办法把事情拖上正轨。他这些年少吃些苦就少吃些苦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十八岁之后,他是日日吃苦,现在待他好些又怎么了?”


    .


    这日,应宽受皇后之邀,去她寝宫用膳。


    白雪在仙萼长春宫里早已安排好了一桌子菜,此人却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她和应摘都坐在桌边干瞪眼。


    白雪焦躁地,“应宽呢?”


    门外立马有一个内侍过来,“回禀贵妃娘娘,陛下说今日在皇后那儿用膳,让您和殿下不用等他了。”


    白雪的脸色却变了。坐在桌边,想了半晌,一行眼泪咕噜噜地流下来。


    那内侍一见,心道不好,又生气了!赶忙伏着身子去皇后寝宫秘密禀报。


    应摘:“娘,你怎么还哭了,父王去皇后那吃饭不是很正常吗。”


    白雪:“把你最爱吃的那两盘端走。”


    应摘:“干嘛?”只见他果然有所警惕地乖乖端起自己的炸土豆和炸蘑菇。


    白雪接下来便开始对此饭桌大肆摧残,一盘又一盘的菜被她当飞盘一般甩了出去,砸得噼里啪啦到处都是,砸完嫌不够尽兴,把桌子也推了。


    “我走了,你们让他去皇后那吃一辈子饭吧。”白雪冷哼一声,走出门去,到拐角后蓦地飞起,消失不见。


    众人:“......”


    过了半个月,此人终于消了气回来。夜半时走入仙萼长春宫,却陡然被一个宽阔的人影抱进怀内,笑得情真意切,“发这么大火,不是说不喜欢我的么?”


    白雪心中一惊,却觉得这怀抱很温暖,自己也不再那么想跑似的,任由他抱着。


    声音低了两分,满含委屈,“我可没有人家贤惠,也没有人家会管家,也没有人家母仪天下的气度,你去她那儿自然是很应该的。”


    应宽竖起三指,“再不去了!这些年你看我哪日主动出过仙萼长春宫?那日是皇后邀我才去的。”


    白雪有几分阴阳怪气,“可不敢把皇帝陛下扣在我一人的宫殿内,您不是应该雨露均沾吗?”


    应宽呼着粗气,一把将白雪抱起来,要往榻上撂,“我的雨露只给你。”


    二人纠纠缠缠,白雪也有几分犹豫,自己这是......真喜欢上他了?不,不可以。他不过是个凡人,怎能把大好前程栽在他身上。


    在铺满黄蓝锦绣的绣榻上翻滚几回,白雪终是硬下心,一把挥开他,“走开。”


    应宽字字真切:“我知道你是仙子,我不过是一凡人,可是我真的喜欢你!你就陪我做一世夫妻吧!”


    白雪笑着,“陛下,你这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还不死心。我是要去天上的,才不跟你们这些凡人有牵扯。”一道灵光劈开,翻身下床去。


    应宽激烈地又追上来,双目通红,深深哭诉,“小白,我想和你有牵扯!”


    白雪顿了顿,笑着摇了摇头,潇洒地提足离去。


    .


    距离十八岁生辰只剩两年了,白雪渐渐也生出些惆怅的情绪。


    也许那一天会很难面对。可是,再怎么难堪,也只是一日而已。此日过后,她重回灵界,应摘洗心悟道,应宽再赴轮回。总归也不是消失了,大家总都还在这三界内的。彼此都会有更好的前程。


    至于十八岁当天,到底如何挑起这事端,白雪已有了初步的谋划。


    云璞仙君当初给自己定的这个剧情,无非是想要借一场毁天灭地的冲突来逼自己重塑道心罢了。发起事端的理由都是次要的,只要让应摘刺下那一剑即可。


    这日,前往边疆巡视许久的应宽这日终日拔营回京师。


    半年未见,此人的眸子似乎染了风霜,边关苦寒,把他这般尊贵的人也折磨得憔悴了。


    一下金撵,跌跌撞撞冲向仙萼长春宫内。


    推门却是温馨极了的一幕。


    白雪正在和侍女学习包饺子,在锦玉圆桌边认真地包着,那应摘则专负责吃,沸腾的锅内捞出的饺子一盘一盘全都下了他的肚子。


    众侍女都笑,“殿下也太能吃了!”


    应摘叫嚷:“我日日学剑,肚子饿得快极了,娘亲你也不给我多做点好吃的!”


    白雪笑着瞥他眼,“像你这般吃法,我的手累断了都喂不饱你。”


    一侍女笑道:“殿下这可是冤枉娘娘了,咱们娘娘哪天不记挂殿下,殿下以为你每日练完剑出现的那些吃食是御膳房主动送的吗?”


    应宽的身影陡然出现在半扇门外,满是笑意,“可有给朕留一盘吗?”


    “啊陛下!”“陛下!”“陛下回来了!”


    众侍纷纷被屏退。还在塞饺子的应摘也被应宽一把轰走。白雪陡然瞧见他,心中亦是喜悦的,奔过来的动作不比应宽慢。“陛下!”


    应宽将白雪抵在墙角,迫不及待要吻,白雪笑着避过,“你干什么?”


    “我就不信,你没有一点想我。”


    “想你......又怎么样了呢?你只是个凡人,我才不会让自己爱上凡人。”


    应宽呼出一口气,“小白,你就非要说些伤人心的话。”


    拳头砸在墙上,“我在边关是威武的巡边皇帝,在民间是深受爱戴的明君,可唯独在你这儿,我什么都不是。”


    白雪把他牵到桌边,轻柔地塞只饺子到他嘴里,“好了,吃个饺子吧,吃了饺子就不准伤心了。”


    说过许多话语,昏黄的烛光下,应宽不舍地看着白雪,“还有三个月就满十八年了,小白......你真的会走吗?”


    白雪心想,原来你的寿命也只剩三个月了。以应宽之名这般爱着我的你,也只能在这世上再留存三个月......


    “我们都会有更好的前程。”


    应宽涌出热泪,“我不想谈前程,我只想谈我们。”


    “以你这些年的作为,日后飞升仙界应当没有问题,我也就放心了。”


    应宽身子颤抖,“你真的要走?”


    白雪默了默,做出这个决定,轻缓地:“有件事......我想,该告诉你了。”


    ......


    天气难得晴朗又暖和,积累了一冬的冰雪有消融的迹象,御花园内,腊梅盛开,芳香扑鼻,白雪陪应宽在这里走着,闻着满园芳香,倒是想起了自己的微白照雪斋。现今在这里走着,也不知十方烟云乡的他们怎么样了,有没有想自己......


    应宽几年前就已不再涉足其他妃嫔的寝宫,日日只同白雪呆着,近些年,更是不成体统,连皇后那儿都不怎么去了,不过皇后为人宽宏,并不计较。这皇家御花园内,竟日日只走着同样的一双人影,此景在无论哪个朝代看来,都是咄咄怪事。


    二人并肩走着,腊梅清香中,听见彼此簌簌的踩雪声,白雪微有恍惚,若是能把这个人带回微白照雪斋......似乎也是不错的。只可惜,她不能。


    “应摘呢,怎么还不来!”方才白雪就派人去找应摘过来,到现在也没动静,应宽不由得大发雷霆。


    远处的内侍赶紧跪了一排,“陛下!殿下方才去了田贵人那儿,奴才们使劲求他,他不肯来呀!”


    白雪心中又升起两分失落,应摘又去田柔儿那了。这些时日,听人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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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总去找田柔儿,想必是已经知道了自己真实的身世,前往田柔儿那里孝敬他亲娘去了。


    应宽更是发起勃然怒火,“叫他立刻给朕滚过来!贵妃才是他的母亲!”


    白雪赶紧扶住他,“陛下,算了,我本来喊他也没什么事的。他想见亲生母亲,这是人之常情,我们不该阻挠。”


    应宽激烈地捧住她的肩膀,满眼不舍,“可是我们一家三口......还能在一起多久?”


    白雪淡淡地笑了笑,“尊重他的选择吧。”


    又过几天,应摘仍然屡屡召唤不来。听人回禀,殿下日日留在田贵人的院子里,田贵人每天变着花样给殿下做好吃的,殿下吃完还会舞剑给田贵人看,田贵人高兴得直拍手,嘴里一遍遍地喊着“我的儿”。


    白雪听完,每次都沉默许久。她活这么多年,这般落寞的表情竟是第一次见。


    白雪心想,他们毕竟血浓于水,母子情深也是情有可原,自己原不该在这个时候去打搅。但是,距离十八岁生辰还剩一个月,她能用来教引应摘的时间不多了,有很多话,她觉得该在离别前教给他。还是得去打扰他们一下。


    宫廷落雪之下,白雪率一队仪仗前往那偏僻的小宫殿,推开门,果然瞧见其乐融融的天伦之乐。


    应摘和田柔儿正聚在暖殿内说说笑笑,手里拿着块刚出炉的薄饼,二人面前围了一只烧得火红的炭炉,两个侍女也在边上陪着说笑。


    白雪穿着那华美的供花偈,无端地出现在清寒落雪下,令殿内的二人很是意外。


    白雪瞧着应摘,他在惊讶之后,做出的动作竟是挡在田柔儿跟前,眼神警惕。


    只这么一个动作,白雪的心竟似碎了。寒冬腊月的水,蓦地被人扔了块重石。前所未有的难受。“他为他的生母......挡住我。”


    “娘,你怎么来了?”


    “跟我回去,我有话对你说。”


    “......你们,你们还想像当年一样,把我从亲娘身边抢走吗?”


    田柔儿也站起来,紧张地抱着应摘,不肯放他离去。


    白雪不禁好好打量起应摘的面容来,从他青葱的少年脸庞,隐约能瞧见长开后的模样,必然是个周正君子。云璞仙君敢动用大量功德走此一遭,道心道貌必然是不俗的。


    “不抢你走,只是有些话要交代你。你随我来吧,我们时日不多了。”


    应摘的脸却现出几分惊诧,“什么时日不多了?”


    白雪在后开路,不多时,应摘果然跟了上来。


    白雪心想,回顾这一路,自己将应摘照料得也算到位。阴差阳错地,他教养在自己膝下,虽未教得他什么本事,但好歹没让他心性歪斜,他想要修道,正直的心性当然是最重要的,这一步,可谓是老天的安排。


    一个月后自己就会离开,这世间再无人为应摘指路,他将独自面对眼花缭乱的世路,有些话得提前嘱咐他。


    虽然现下同他生了隔阂,但该说的还是要说。


    .


    仙萼长春宫。母子二人在圆桌对面坐下,一人一杯茶。


    白雪:“对于未来,你有什么打算?”


    应摘:“......我要继承父王的江山,开拓版图,吞并四海!”


    白雪:“你准备用什么手段吞并四海?”


    应摘:“不知道,我还没想清楚。也许什么手段都会用。书上不都是这么写的吗,人家有足足三十六计。”


    白雪泼了一杯沁凉的茶水到他脸上,把应摘惊得无法言语。


    白雪:“伤人害命的手段不能用,屠戮平民的手段不能用,损人利己的手段不能用。”


    应摘几乎想拍案,“古往今来的成大事者哪个不是机关算尽?我要一展宏图,凭什么要顾忌这个顾忌那个!”


    白雪:“你展你的宏图,可是被你的宏图砸伤的那些人又何其无辜?他们的生活还轮不到哪怕看一眼你这幅宏图,他们只是想活下去。”


    白雪:“凡欲成功,只有厚德载物四字!济世利物,齐同慈爱,你把天下人放在心里,天下人才会把你供上神坛。无论今后你将做什么,都是这样的道理。切记,以正为奇,浩气长存。”


    应摘惊惶地,满面水花,不知有无听懂。


    白雪:“若遇到挫折,你打算怎么办?”


    应摘:“我能遇到什么挫折,我最大的挫折.......不过就是你,你和那个讨厌的男人,你们把我从我亲生母亲身边抢走!你这个妖怪,从我生下来起你就是这样的容貌,十八年过去了,你还长这样!他们说的没错,你就是妖怪!”


    白雪:“除了这个挫折呢,如果以后你在秘境里遇到危险,在野外遇到老虎,或者,苦心谋求一件事却始终不成功,想去一个地方却始终去不到。”


    应摘哼了一声,“我是天之骄子,到哪儿都有人跟着,怎么会一个人落入险境。再说,我又怎么会有做不成的事,去不到的地方。”


    白雪又泼了一杯水到他脸上,让他清醒。


    白雪:“这十八年你是天之骄子,下十八年你是什么?前十八年你又是什么?风景常变,唯心永恒,我要你记住四个字,道心坚定。”


    应摘:“说的好像你有多坚定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