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然没想到皇后要见她。


    宫婢帮她细心装扮，画上精致但不浓艳的妆容，一套丁香紫的广袖宫裙，裙摆随着她的走动像是摇摆的鱼尾曳地，梳着款现下京中盛行的发髻，及腰长发丝带束着。


    她朝着皇后款款走来，步姿婀娜，端端正正的行礼：“民女，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一身华服，鬓边的红宝石微微晃动，脸上是精致的妆容，自带那股强大的气场。


    沈清然是第一次见她，丝毫不露怯，礼仪端正让人挑不出错来。


    皇后同样第一次见她，端看于她。


    她眉眼间有昔日好姐妹的影子，姿色出挑，这样安安静静站着像是一株与世独立的空谷幽兰，气质清冷。这套裙装极挑肤色，她皮肤白，丁香紫更衬得她像是含苞待放的娇花，身形更是窈窕纤细。


    也难怪太子动了凡心，这样的不理智。


    和他站在一块丝毫不逊色，十分的般配。


    兄妹俩望着沈清然，神色几乎如出一辙，男人眼中的爱意更是藏都藏不住，满眼姝色。


    裴时薇侧目，头一回望见自己皇兄这幅神情，再定睛一看女子。


    皇后亲自伸手扶起来她，温柔的抚摸着她鸦青发丝，笑意潋滟多了点平易近人：“好孩子，我与你母亲是好姐妹，你小时在京城生养过，我还抱过你还记得吗？”


    沈清然不适抽出自己的手，看着眼前华贵女人摇头：“不记得了。”


    直白的话语让皇后有一丝尴尬。


    “那时你还小，肯定不记得”


    皇后对着裴颂说：“你给我出去，本宫有话同她说。”


    裴颂一脸错愕，他看向沈清然，对方却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投过来，他不情不愿的走出大殿。


    小安子见他出来很是意外：“殿下，您怎么出来了？”


    裴颂瞪他：“被母后撵出来了。”


    小桉子有些幸灾乐祸，偷笑差点就被发现了，然后拍打了下自己的嘴巴，垂下了头。


    皇后与沈清然对坐案几，九公主裴时薇坐在皇后身侧，案上放着沏好的茶水。


    沈清然面前放着上好的茶具，皇后亲自为她倒茶被她阻止。


    “不必了，这茶太浓民女喝不惯，喜欢清淡一些的茶水。”沈清然坦然，“不过这茶确实珍贵，一金也不过能买到一两，茶农更是用心呵护，怕潮湿怕暴晒，弥足珍贵。”


    “吃饭还讲究一个口味，有人喜欢吃辣、有人喜欢清淡一些，人更是如此。”


    皇后又怎会不懂她的言外之意。


    当年的谢泠也是这般，谢家为她选的高门显贵不要，看上了当时的文人学士沈长清，不过他确实有才华，凭着自身本事在朝中立足，不过后来辞官下了江南，一别便是永远。


    她见惯了太多女子追名逐利，天下女子对太子的慕艾之情，见到她这般的竟觉得有些不适。


    “你不喜欢太子？”


    “不喜欢。”


    皇后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姿态闲适：“本宫从未见太子这般，对你动了真情。”


    “只因为他是您的儿子对不对？”沈清然说，“只因为他喜欢民女就得马上爱他，回应他，因为他是太子，身份尊贵。”


    “皇后娘娘您说从前与我母亲是闺中好友，那么我便套个近乎唤您一声姨母。”沈清然背脊笔直，眨了眨眼，“我心里有人再也放不下别人，而此刻他就被关押在东宫之中，我对太子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倘若他若要取走他的性命，民女也绝不独活。”


    皇后惊骇，没想到她如此贞烈，对他感情如此深厚，她说再多的话都显得如此无力。


    “你真要如此？”


    “必须如此，还请皇后娘娘劝说太子殿下”


    赵昭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她，女子姿态摆的很低，他尊贵、优秀的儿子在她这里变得一文不值。


    随后，皇后带着九公主离开。


    皇后来到裴颂的书房，她深感无力也插不了手，言语间表达了沈清然的意思，怕伤他自尊隐晦的说出，但裴时薇通通吐露，本意也是为他好。


    裴颂狠狠的瞪着她，她后脊发凉。


    裴颂下了逐客令，两人不作停留回了皇宫。


    他心情自然是不好的。


    他叫人告诉她纪衍还吊着最后一口气，让她来刑狱。


    玄一一盆水将他泼醒，他听到熟悉的声音强行睁开眼睛，开口便是沙哑至极的浑浊嗓音。


    裴颂走至跟前，伸手抬起他狼狈的一张脸，不禁冷笑，“有本事将她从我身边抢走，便也不会是现如今这副模样。”


    纪衍嗤笑，抬眼，“在你心里你拿她当什么？.....是你招之来挥之既去的玩物。她不是个物件让人抢夺，你太子懂什么感情，你根本就不配。”


    男人掐住他的脖子，收紧，“阶下囚而已。”


    “我不懂爱你懂？”纪衍口中的血水滴下，一张脸变了颜色，唇角上扬在笑。裴颂道，“你若是真为她好，爱她便不会送她入东宫，将她置于险境。”


    裴颂松了手，居高临下看着他。


    纪衍：“我只知道她想做的我都会帮她，就算是地狱我也陪她下。”


    “那你可真伟大，亲手将所爱送与别的男人”裴颂冷嘲热讽。


    ..........


    沈清然提着裙裾跑来，看到架子上的男人低垂着脑袋，身上的血水嘀嗒落下，身上遍布血痕。


    裴颂伸手攥着她的后颈将人扯过来，“你与母后都说了些什么？”


    沈清然不说话，他也不恼反笑：“我好不容易说服母后，你三言两语便动摇了她，母后是气着回宫的，她管不了我的事，我便自己来管。”


    裴颂伸手抽出玄一腰间的长剑，握她的手带着往纪衍的方向，讥诮笑笑：“我不好过，沈清然你也别想好过，我要你亲手杀了他”


    “不要—”她拼命地挣扎，往后退。


    “动手”他说。


    她拼命的挣扎，裴颂握着剑柄向他心口而去，她死死的咬着唇向后撤，使尽全力剑锋一转划伤他的手，鲜血流入他的指缝。


    裴颂握着锋利的剑刃对着纪衍，刺入一分，破开血肉。


    见状沈清然抽出长剑却划伤了裴颂的手掌，“哐当”一声长剑掉落在地上。


    “殿下——”


    “殿下——”


    小桉子、玄一玄二大惊，着急上前看着他鲜血淋漓的伤口。


    裴颂仿若不知疼，只是殷红的鲜血不断从指缝往下流，成串的溅落。他低头望着跌在地上的女子。


    沈清然泣不成声，抬头望着纪衍，崩溃大哭。


    他心口处淌着血，勉强抬起头对着她，强牵一抹温和的笑意，带着安慰：“我-没-事.”


    两人一个抬头，一个低头注视着对方。


    过往点滴在她脑中一帧帧划过，如走马观花，最担心的还是来了，还是一个最糟糕的结果，没有遇见她纪衍还是那个光风霁月清贵公子，没有她他会安稳度日。


    “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听你的话，是我害了你。”


    她利落的拾起地上的长剑刺向自己的心口，比她反应更快的是裴颂，他击打掉她手中的长剑。


    将她从地上拉起来，一双赤红的双眼死死的盯着她，开口：“沈-清-然。”


    “一切都是我做的，和他没有关系，裴颂你放过他我求你”


    “你待他情深至此，想同他做一对亡命鸳鸯，宁愿死都不肯与我在一起。”


    沈清然迈步走向纪衍。


    裴颂一把将她扯入怀中，低头霸道吻上她的嘴唇，撬开唇舌，单手掌控着她的后脑勺。


    女子用尽全身的力气推他，躲避他强势的侵占，男人的气息尽数度了过来，温热、肆意，他缠上她的唇舌。


    啃噬疼痛袭来，女子唇色愈加的红艳。


    她狠狠的咬了他一口，血腥味道在两人口中蔓延，粘腻触感让她毛骨悚然。


    “禽兽，你别碰她。”纪衍挣扎着扯动着绳子，死死的看着眼前，他想杀了裴颂的心都有。


    “你告诉他，曾经我俩多少次肌肤之亲，这般吻着你。”


    沈清然用力推开他，抬手一巴掌扇上去，捂着脸流泪跌在地上，久久不能自已。


    “裴颂你不是人，你怎可如此辱她。”


    三人看着侧身而立的男人，看了眼他淌血的手掌又看了眼地上女子，瑕白面颊沾染着血污，她满是无助和崩溃，背脊佝偻下去，肩膀一颤一颤。


    他们认识的太子殿下，冷静睿智、情绪从不外泄总是一副事事胜券在握，他现在是疯魔的，那个端方太子竟消失不见。第一次动心、爱上的女子欺他、骗他，心里还有别人，视他如尘泥。


    他们不会同情沈清然，心向着裴颂。


    “纪衍生死全在你手攥着，我只是想让你留在我身边，爱我。”


    沈清然抬头，咬着唇：“好，只要你能放了他，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裴颂低头看她。


    女子伏身拽着他的袍角，身子颤抖破碎声音传出，“我求你放他走，往后我会乖乖留在你身边，听你的话，爱你将你放在心上。”


    裴颂听着女子的哀求，跪在他的脚边同他磕头，脑袋伏着。他不喜欢她这样屈服于他，卑微模样。


    但此番，他内心动荡不堪。


    男人蹲身，握着她的手，满眼不可置信：“你说的可是真的？”


    沈清然泪眼朦胧，“我用沈家起誓。”


    裴颂这才确确切切的相信她，将她从地上扶起带到纪衍跟前，什么意思再明显不过。


    纪衍吐出一口恶血，气血翻涌，想要张口说话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两人视线交替，沈清然几乎瞬间便懂了，他不愿她为了他如此做，不过是性命一条，他不在乎。


    裴颂双手扶着她的肩膀，无声的催促。


    “我们之间的一切已是过眼云烟，你将我忘了吧，去找一个与你匹配的女子相守一生，以后我的事与你再没关系。”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了出去，外面日头充足，晃了下她的眼睛。


    她侧目看着身旁男人，要求：“你通知纪府的人，然后将他的人都一并放了。”


    裴颂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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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住她的手，“好，我答应你，但你答应我的事也要做到。”


    “好。”


    裴颂让玄一去通知了纪府之人，她看着裴颂将人放了，昏迷的纪衍被送出东宫，上了纪家的马车。


    她一颗心才安了安。


    纪衍浑身上下伤的不轻，他脱光了衣衫府医为他医治，伤痕遍布全身，十分的惊心，他尚在昏迷中还唤着她的名字，情深不悔。


    太子与沈氏之女均狼狈不堪，各自沐浴换了干净的衣衫。


    此刻寝殿中，两人对立而坐于桌案前，窗棂支着，清风送来吹动她的发丝。


    沈清然为他上着药，用白布包裹着他的手心，轻轻的吹气。


    男人享受于此，只是看着她。


    裴颂伤的是右手，还很严重得养上一段时日，他吩咐底下的人将折子、公文送进皇宫。


    皇帝问来人这是何意，东宫之人只说，太子病了，伤了手处理不了公务，请昭文帝代为执行。


    皇后母女回到皇宫便去见了皇帝，将裴颂的态度说与皇帝。前脚皇后出了东宫，后脚太子就病了。


    太子摆明了态度，让皇帝出现了危机感。


    他不能放着政务不管，只能命苦的处理起来，他派出宫中太医去东宫为治太子治病，名为治病，实为打探。


    太医连东宫的大门都没能踏进去，被轰出了东宫，虽内侍言语客气但满是撵人态度。


    皇帝大怒，在御书房怒骂太子，发着好一通脾气。


    ........


    “好了，这几日不要沾水”她说。


    她低头没有看他，眼中带着几分恐惧和距离感。


    裴颂起身走到她身旁坐下，直接伸手将她抱入怀，温声，“孤没想让他活，可因为你选择放了他，清然莫要忘了你对孤承诺的。”


    “只要你不动纪家，不伤害他，我会与你好好在一起。”


    裴颂眉眼出现的不快被他强行压制了下去，他抚摸着她的小脸尽显温柔：“孤一言九鼎。”


    裴颂将她横抱起来往里面走，她手下意识搂住男人的脖颈攀附，将她送入罗帐内卧榻。


    “孤有些疲累，休息会儿。”


    沈清然悬着的一颗心也因为纪衍的离开安定下来，也因为对他说出的那样一番话，想象他未来的安稳日子，又因为自己性命即将走向终端，诸多情绪交杂。


    裴颂为她拆卸了珠翠，外衫搁置在该放的地方。


    两人平躺着安睡，裴颂确实有些倦了，很快两道均匀的呼吸声传来，寝殿中空荡、宁静，斜光入罗幕，光晕洒落青石地板，铸金博山炉袅袅清烟游荡在空中.......


    裴颂醒来时是沉沉黑夜。


    他支起脑袋端详着女子恬静的睡颜，她睡的不安稳额上冒着细汗，男人抬手为她温柔擦拭掉。她极度不安喊着“纪衍哥哥、别杀他”一声声的重复，想必在她梦中裴颂便是那个恶鬼了。


    他极度不平静，伸手捂住她的嘴不想听见她喊那人的名字，带着气重新卧下，胸膛起起伏伏。


    带着气性又重新睡去。两人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


    沈清然伸手触上一片坚硬、温热触感，下意识摁了摁。


    裴颂带着她的手顺着自己衣领探进，她猛地缩回了手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对上他带笑的眼。


    她身子往后退企图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可裴颂早有察觉伸手揽着她纤腰一带，紧扣。


    他唇从女子脸颊蹭过衔住她的耳垂，哑声，“你还要再摸一摸吗？......比如其他的。”


    沈清然伸手推开他的脑袋，零星片段划过脑海让她脑袋要爆炸，她连忙坐起来要从他身上翻跨过去。


    裴颂抱着她的腰将人拽回来，贴上。


    “你干嘛？”她推搡着他，不满的嘟囔。


    太子看向她嘟着的嘴角，脸上带着小情绪声调拖长了，少女模样娇俏极了。


    沈清然扫视着他，瞪着裴颂没好气，“你现在的形象在我心里真是大打折扣，你以前不是不近女色，外人品评你太子风姿卓越，无欲无念，怎成了现如今这般.....下流。”


    他不知道她是在夸人还是骂人。


    “无欲无念的是和尚，孤不求神问道，以前无心罢了。”裴颂唇角勾弄，突然起了逗弄的心思，挑眼，“孤凡尘世人一个，女菩萨可愿渡我？”


    果然女子因为他浪荡、不正经之言羞红了脸，羞恼的打他一侧肩膀。


    裴颂眼底满是喜色，眉眼都染上快意。男人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因为突然的动作还将她吓了一跳，说道：“这些年孤是孤寂的，以前不喜男女之情本以为是厌弃的，总觉得那是毫无意义的事情。”


    “可原来只是没有遇上对的人。”裴颂说，“清然，你就是那个人。我对你是真心的，或许现在爱你爱的没有那么深，但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往后我们好好过日子。”


    沈清然一脸平静，“你都不问问我愿不愿意？”


    裴颂含笑：“只要你能留在我身边就好。”


    这一刻，裴颂只感觉到满足，轻抚她莹润指尖，捏了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