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妖人，又是你。”


    百目鬼转过身来，饶有兴趣地看着自林中一步一步朝她走来的金发少年：“你不是被救走了吗？我还为得不到你的眼睛惋惜许久呢。你的同伴呢？”


    名取周一这次没戴眼镜，绯红的瞳孔在阳光下显得更为熠熠生辉。他手持咒符，在安全距离外站定：“那家伙是个混蛋，已经走了。”


    说完，他自顾自在脚边扔下一个法阵，开始念诵咒语，看上去已经有些自暴自弃了。


    “听上去你似乎很不满啊。”妖怪并不害怕，发出一声轻笑，“他不肯和你一起，抛下了你？”


    名取周一倏然停下。他冷下脸，将头别到一边：“无可奉告。”


    百目鬼嘻嘻地笑起来，显然十分愉悦：“哎呀，难不成我戳到你的痛处了？”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绝妙的主意，伞柄轻轻旋了一周，带着紫藤花在风中摇曳起来。


    “除妖人，你我之间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交易？”名取周一不为所动，“你有什么值得我交易的？”


    “当然有啦。你把眼睛自愿献给我，而我替你去报复一下你口中的混蛋，怎么样？”


    “……好像很划算呢，我都有些心动了。”名取周一露出动容的神色，最终还是遗憾地摇摇头：“可惜，我不太敢轻信妖怪的话，尤其是你。”


    “难道是因为之前的紫藤妖给你留下不好的印象了？”百目鬼掩嘴轻笑，“但那是对付随处看见的普通眼睛嘛。对你，我可愿意付出点真心的。”


    名取周一亦是眯着眼笑起来：“嗯？像你这样卑鄙的妖怪居然还有真心。不如你向我展示一点诚意如何？”


    “目黑先生，名取他真的没问题吗？”一旁在草丛中的静静等待的除妖师听着名取周一和百目鬼的一来一往，忍不住发问。


    怎么感觉名取下一秒就要把自家的家主给卖了？


    “嘘——那百目鬼甚是狡猾。家主已经救下过名取一次，名取现在不做些什么，是不会让那妖怪放下警戒心的。”目黑低声回应，虽然他也觉得这些话里多少带了些私人恩怨，比如说家主混蛋什么的。


    那边一人一妖的交锋还在继续。


    “要我展示诚意？”百目鬼歪歪头，一副楚楚可怜的神情：“你可是拿着咒符的除妖师，是我的克星。为何不先展示你的诚意呢？”


    “被你抓住两次的克星吗？”名取周一自嘲，“好啊，那我就展示一下自己的诚意吧。”


    他将手中的咒符扔在脚下，坦然地看向百目鬼：“这样的诚意如何？”


    “嗯……是不错呢。”百目鬼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来：“再上前来一点如何？”


    “不要得寸进尺。”


    “好吧。那就——”


    百目鬼抛开伞，瞬间袭至名取周一身前，邪光四散，意图彻底控制名取周一：“在这里稍微睡一会儿吧！”


    名取周一纹丝不动，任凭百目鬼迅速靠近他。


    百目鬼蓦然察觉到一丝异样。臂膀上的眼睛朝四面看去，发现自周围草丛中站出几个除妖师将她团团围起。他们的身前各有一个穿着白袍的黑色式神，手持镜子对准了她，于是百目鬼浑身的邪光便被折射回去，外围的除妖师安然无恙。


    名取周一虽然仍在邪光的范围之内，却毫无惧色，含笑看着百目鬼：“真是抱歉。在你我交易之前，我已经先和其他人有过约定了。”


    “就凭这几面镜子？”百目鬼嗤笑，“他们的法阵都比不上你之前那个厉害呢。”


    名取周一含笑不语。


    百目鬼看着名取周一的神情，莫名有些慌乱。她骤然变回原形——一只形似蜘蛛的巨大生物，身体上长满了眼睛。它的脸依旧覆盖着面具，上面眼睛形状的符文又发出暗色光芒来，连同身体上的眼睛一起迸发出比之前更强烈的光芒来，试图将周围的除妖师及式神们齐齐困住。


    除妖师们则双手合十，齐声念诵咒语，任由自己身体被百目鬼掌控。自名取周一脚下的法阵中伸出无数双黑色的手，紧紧抓住百目鬼令其难以逃脱。


    紧接着，一支金色的箭矢破空而来，精准地刺入妖怪面具上的一只眼睛。箭矢附带着佛香之灰，直接刺破了妖怪的术法，百目鬼的中箭的眼睛不断淌出黑色的血。不多时，那只眼睛的符文便彻底消失，面具上只留下一个黑洞。而百目鬼身体上的眼睛也不再散发邪光，只是不甘地睁着，令人毛骨悚然。


    名取周一不得不承认的场家用箭这种介质确实要比纸人更凌厉直接。此时他恢复了对身体的掌控，便急忙退到阵法外。而的场家的除妖师们依旧念诵着咒语，将受伤的百目鬼越缩越紧。


    现在还差一只眼，这只百目鬼就可以完全被祓除了。


    但第二支箭却并未射来。


    “你刚刚想和名取做交易，对吗？”的场静司背着弓箭，右手随意地抛动着一个小瓶，从容不迫地走了过来。


    他朝众位除妖师摆了摆手，示意他们暂停念咒，随即眼疾手快地补上一张定身符，定住试图逃脱的百目鬼。


    的场静司从名取身边走过，俯下身看着自中箭后便不断缩小的漆黑生物：“那么，我也和你做个交易。”


    “成为的场家的式神，怎么样？”


    百目鬼沉默片刻，低声问道：“那我能得到什么？”


    “活着。”的场静司含笑，语气却十分冰冷：“还是说，你宁愿现在就被我祓除掉？”


    百目鬼权衡片刻，只得屈从。


    “很好。”的场静司笑笑，右手微微用力，将手中的小瓶捏碎。碎裂的玻璃刺破了的场静司的手，他的血掺杂着瓶中的沙尘般的物质自指缝间滴落。


    他左手掐诀，右手向前伸出，注视着百目鬼念诵咒语：“请回应吾之号召，昏暗的深渊。倾听此者，仅遵循吾之指引，唯有吾照亮门扉。前路别无他途。”


    “散！”


    的场静司将右手抵上百目鬼的面具：“穿越此门，无处遁形。刻上吾之姓名吧！”


    百目鬼的面具发出耀眼的光芒。此时的场静司也补上了最后一句咒语。


    “令汝化作强大之物。”


    片刻之后，百目鬼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只与旁边立定的黑色式神相似的生物。


    的场静司看着新收取的式神，颔首。


    “你之后便叫百目。除却命令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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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得随意显出原型，更不得变为人身。”


    名取周一是第一次目睹的场家收取式神的场景，但是他无暇顾及自己是否目睹了的场家的机密，心中只余下被利用的愤怒。


    的场静司对着目黑吩咐完后续处理事宜，便走向待在一旁看似冷静的名取周一，语气轻松：“名取，辛苦你了。过两天来的场家吧，我会付你赏金。”


    “的场先生。”名取周一蹙眉，“我以为您会将百目鬼封印或消灭掉。”


    “怎么，正直的名取先生对我的处理感到不满了吗？”的场静司抱臂，笑吟吟地看着名取周一终于不再是那副平静无波的模样，露出自己之前经常见到的鲜活表情。


    “老实说，消灭它不是什么难事，收为式神反而更费劲呢。”


    “那你……”


    “它的力量还算强大。”的场静司悠闲地做出评估，仿佛名取周一未曾与它以命相搏一般，“值得的场家的这笔投资。而它契约在身，之后也有的场家看管，掀不起什么风浪。难道不是两全其美吗？”


    名取周一无可辩驳，但他内心并不认同这样的做法。不过算了，这也不是自己能管理的事务。


    名取周一攥紧的拳头又松开，最终摘下帽子，朝的场静司微微一礼：“既然这里的事情已经结束，我就先告辞了。”


    不等的场静司回答，名取周一便匆匆向外走去。


    “名取。”的场静司却喊住他，难得有些踌躇。


    “你……要不要加入的场一门？”


    一语惊得周围处理后续事宜的除妖师纷纷朝这边看来。目黑摇了摇头，发出一声叹息。


    名取周一咬牙，走回到的场静司面前，注视着那只未被咒符遮蔽的暗红色眼眸：“的场先生，你现在究竟想要怎样？”


    “当初是你告诉我不要站队，如今你又想让我加入的场家？”


    的场静司静静地注视着那双被愤怒点燃的红眸：“那时你站队确实过早了。而现在，时机刚好。”


    名取周一冷笑：“你是觉得我现在与反的场派彻底闹翻，中立人的身份对你来说已经无用，干脆让我加入的场家为你效力？”


    的场静司神色未变：“你要是这么想也没错。但与此相对，的场家会保护你。这个交易很划算吧？”


    名取周一摇头，神情如他们初次联手除妖时那般坚定：“不必了。我不需要什么保护，我也对的场家要做什么并不感兴趣。我只想走自己的路，保护我该保护的人。”


    “就这样。”他冷淡地颔首，再次转身离去。


    片刻后他似乎想起什么，停下脚步，背对着的场静司淡淡补充。


    “但和静司的约定，我会遵守。就像这次一样。”


    的场静司看着名取周一离去的背影，无谓地耸耸肩。转头却看到自己刚收的式神垂涎地望着名取周一发呆。


    “原来你是真的喜欢那双眼睛。”的场静司低笑一声，吓得百目迅速逃走，混到其余式神旁边。


    “家主。”目黑带领其余休整完毕的除妖师走来，“此处已收拾妥当，还有什么事吗？”


    “去将外围的结界撤掉。”的场静司率先向外走去，“之后就可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