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在躺椅上熟睡的红毛小狐狸忽然睁开眼睛，下意识跳下躺椅径直走向房间，要去喊江景鸢起来。


    直至走到了门口，它才猛地记起了什么，转身看回躺椅上。


    躺椅上，裹着毛绒披风的少女困倦得眯着眼睛，倚着靠枕的身形歪着。


    终于等到了天亮，江景鸢强撑着清醒对它说了声“我就眯一会会，你饭好了一定要喊我，我要下山”，就倒在了躺椅上睡过去。


    笙凉嫌弃地“啧啧”两声，没吵醒她，转身出门做饭去。


    …………


    “饭好了，饭好了——”


    “饭好了——”


    “起起起——起起起——”


    炊烟袅袅，红毛小狐狸两只爪子拿着铁锅铁盆，“乒乒乓乓”敲锣打鼓般走来。


    它探长脖子凑在江景鸢耳边，手上“咚”地敲起一声巨响，然后张嘴大喊：


    “起床了——吃饭了——下山了——下山回家了——”


    “你还想不想回家了？！”


    江景鸢骤然惊醒，心脏“砰砰砰”慌张急跳，浑身发寒发虚。“停……”她表情痛苦地喊了一声，“让我缓缓。”


    笙凉当即停下手里铁锅铁盆，道一声“缓好了就赶紧吃饭，不要再睡着了”，就出去将锅碗瓢盆都摆放好。


    片刻。


    江景鸢恍恍惚惚走出屋子，坐在石头边。


    “嗒。”笙凉将碗放在她面前，又拿石头打磨成的小架子放好筷子勺子，再一一端来热茶杯子和几个小碟子，抱怨道：


    “还好从前没跟着你！短短两三个月，你看看我这样一个金贵的狐狸都被折腾成什么样了！”


    江景鸢喝了半杯水，扭头轻轻咳嗽两声，彻底回神了，心说，要是笙凉那时跟着她走，还是有金贵的狐狸好日子可过的，只不过她都在外边儿转儿，肯定是要带着它的，它能过几天那种日子也说不好……


    江景鸢没在意，问：“你这回跟我下山吗？这样就不用你再忙活了。”


    小狐狸闻言，歪着脑袋思考了一阵，忽然无意间瞅了眼安静吃饭的江景鸢，心中霎时悲愤想到，它在这山上伺候了江景鸢几个月，这下也得让它也过一回轻松自在的好日子吧？！


    笙凉当即应道：“下山下山，我跟你下山！”


    话音一落，红毛小狐狸果断跑进屋子里飞快地收拾包袱，又去其他地儿那里一一收拾一番。


    瞧见它匆匆忙忙地跑来跑去，江景鸢不由放下筷子，扬声喊道：“你别着急！我等会儿还得去藏书阁那边找点书带走呢！”


    笙凉闻言，奔跑的动作果真慢了下来，顿了顿，扭头对着她喊：


    “那你也快点儿！早点忙完早点下山回家，不然我还得忙活你的午饭！”


    江景鸢：“……”


    江景鸢“哦”了一声，方才困倦中骤然被吓醒，她现在也没什么力气吃饭，简单再吃两口就放下勺子，漱口擦嘴，自己去了藏书阁那边。


    竹木屋里，一排排摆放整齐的厚重书卷，江景鸢的视线在书架上来回扫视，没有当即挑选的意思，只是心中思忖：


    “虽然我之后肯定还会回来的，书带多了也看不完，但是……也不知道要多久回来，这回拿书书乱了，之后可就难找了……要不要，我直接将整个藏书阁搬走？”


    反正整个搬走的事情她也习惯了，她的储物空间里从前就常年带着一堆书——虽然搬走了，她在外时也几乎没时间看，到最后还是完整地搬回来放好，但下一次她还是会一起带走。


    “带走就带走，这一时半会也挑不了多少书……”


    江景鸢下定决心，边单独拿出一个储物空间，边默默往门外退去。


    她退到门口，脑海中忽然又想起熟悉的声音，祂问：


    “你看这里放着的这些书，你觉得它们其中是有内容的吗？”


    江景鸢一愣，下意识要答“有”，但瞬间又满是疑惑地回答道：“……没有？”


    ——祂都会这样问了，那答案定然是不同寻常啊。


    祂顿时有些好笑又无奈地笑了一声，顿了顿，轻轻讲述道：“你没有翻开就是没有内容。你翻开了、你看过去了，它们才有了内容。”


    江景鸢若有所思，有一种好像懂了又好像差了点儿意思的奇怪感觉。


    祂继续道：“我从前就提醒过你很多回，只是你好像都没有听进去。”


    江景鸢放下沉思，看向祂。


    “我说过，你不要因为恐惧而去做任何事，你应该轻松自在。”祂说，“答案就在这里，而你却要在相里寻找答案。”


    江景鸢静了一瞬，“……我会害怕。”


    “我害怕我自己找到的东西、自己见到的东西是否真实，我试图寻找和自己一样的经历，来证明……我。”


    “我害怕，我走的路是否正确，我领悟到的是否正确……正确的路究竟是什么样？”


    “哪怕有了小、但足以证明的结果，我还是会怀疑和害怕。这些‘证明’就像吃不到的胡萝卜，让我不甘放弃，又不让我持续感知它。”


    祂说：“你一定要有人证明你，不然你就心慌不安。你在找一个立足点，一直找，可你明明就在这个点上。进步源自质疑，质疑然后探索。路就是路，是谁在定义路的正确和错误？你希望谁告诉你正确和错误？是相吗？”


    祂问：“你希望得到相的认可吗？你害怕不被相认可吗？”


    “别人的方法是别人的，别人的路是别人的，你不一定能用别人的方法达到成功。自己的方法只能自己探索出来。”


    祂说，“你会发现，不同人的不同方法和理念，总有表面不同、甚至矛盾相悖，可他们就是通过不同的方法到达了同样的地方、有了同样的核心。所以，什么是正确的方法和道路呢？”


    江景鸢沉默。


    祂说：“你在寻求相的指引，希望走在相认同的道路上……可，认同带来退步，质疑、探索和颠覆才带来进步和成长。”


    “你可以接受阶段性的指导指引，但不要在后来非得死守这份理念。你可以尽情质疑、去抛弃去颠覆，哪怕是我。”


    “敢于质疑、敢于颠覆，敢于被质疑、敢于被颠覆，这不是冒犯——当然，若遇见拒绝被质疑的生灵，也不要有偏见和评价，他们有对自己的选择决定权，他们可以选择在这件事、那件事上接受或拒绝被质疑。”


    祂说：


    “不要盲目相信任何物，包括我。”


    “不要盲目，不必相信我。判断是由经验堆积起来的，没有足够经验的判断是盲目。”


    不要盲目……江景鸢垂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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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眸，退出门外，抬手一挥，整座竹木阁楼屋子连通一片土地瞬间消失。


    “我的家啊啊啊！！！”


    身后骤然炸响笙凉凄厉的尖叫声。


    “嗒！”杯子摔在地上成了几瓣，笙凉冲上来，望着那一大片下陷的土坑，“啊啊啊”大叫，欲哭无泪。


    江景鸢心虚了一瞬，小心翼翼挪上前，说道：“你放心，咱们回来就把屋子重新安上。”


    笙凉气得浑身发抖，猛地回头，表情狰狞，指着她大叫：


    “亏我给你带茶水来！你倒好，你直接把我家给搬走了！！！”


    “没搬没搬，藏书阁而已，咱们都离开了，藏书阁在这里也是浪费。”


    江景鸢按下它的爪子，装模作样望了望天，道，“时间不早了，我们要下山了，你东西都整理收拾好了没有？”


    笙凉狠狠深呼吸，咬牙：“好了……”


    江景鸢顿时笑了，拉着它往外走——


    “我们赶紧下山。”


    午后。


    一人一狐停在雪地里。江景鸢皱眉环顾四周，喃喃道：“怎么回事，怎么出不去啊……”


    旁边，红毛小狐狸眯着眼睛，张大嘴巴，打了一个哈欠，百无聊赖地用爪子刨了刨雪。


    “笙凉你快来找找。”江景鸢喊它，“是不是从这里出去啊？”


    笙凉慢吞吞走来，只瞅了一眼，就懒洋洋点头道：“就是这里。”


    江景鸢轻“啊”了声，又在这一片空地上绕来绕去，嘴里嘀咕：“那下山的路呢？下山的路怎么没有出现？”


    又是半晌，她终于还是没找到下山的路，皱眉道：“下山的路是不是变位置了？我们去别的地方找找？”


    “不可能。”笙凉当即道，“我在这里这么久了，从来没有见到下山的路会变的，路就一直在这里。”


    江景鸢不相信，转头问它：“那你说，为什么路不见了？为什么我们下不了山？”


    红毛小狐狸懒洋洋甩了甩尾巴，疲惫困倦地眯着眼睛，答道：“可能是你还在做梦吧。”


    江景鸢：“？？？”


    “我看你才是还在做梦，冰天雪地这么冷的地方，你还能说梦话。”江景鸢不悦道，“你认真一点，快点找路，不然我们要什么时候才能下山？”


    笙凉斜了她一眼，仿佛被她逗笑了一般心口起伏发出一声笑，侧头没看她。


    江景鸢也不高兴地“啧”一声，又在空地上绕来绕去找了好半晌，猛地转头问它：“你倒是来找一找路啊，为什么路不见了！”


    “我说了啊……”


    笙凉懒懒散散，眯着眼瞅她，道，“你可能是还在做梦吧。”


    一股寒气骤然从脚底窜上后背，江景鸢整个人霎时僵住。她一颗心冰凉冰凉、疯狂颤抖，半晌才慢慢地问：


    “你……什么意思？”


    小狐狸又笑了一下，笑得顺势别开脸没看她。


    “！！！”


    江景鸢发出尖叫：


    “笙凉！！！笙凉笙凉笙凉——”


    瞬间，她又觉得不对，改口尖叫道：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啊啊啊——”


    “啪！”


    一声清脆巨响。


    江景鸢猛地睁开眼睛，对上一张愤怒狐狸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