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那人盯着她，轻喃一声。


    声音又轻又冰冷阴毒。


    好似潜藏在暗夜里的某种毒蛇，“嘶嘶”着蛇信子，在人的后颈轻轻吐着气。


    一股寒气骤然窜上脊背，江景鸢整个人瞬间僵在原地。


    在那道阴冷目光注视下，甚至连视线都僵硬着无法转开。


    “老祖宗，快杀了她！”


    那双阴冷的眼眸瞬间变得浑浊，霖君着急地尖叫道。


    下一刻，江景鸢清晰地看到，霖君额角青筋暴起。


    江景鸢：“……”你们家老祖宗就吃一点儿香火，死了不知多少年还要坚持给后辈当打手。


    不过她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瞬间找回身体掌控权，当即握紧长剑，劈砍了上去！


    霖君顿时嘴里惨叫一声，眼神却是锐利，侧身躲闪，反手拿出一柄长刀，“刷——”直往她脖子上砍来！


    江景鸢顿时被逼得连连退后，只能躲避。


    她面无表情的脸上罕见浮现烦躁和无语——能不能让她也摇人来啊！


    寒光“欻”地削去一截鬓发，砍上她的脖子，“铛！”“咔……”屏障上浮现浅薄裂痕。


    我去！江景鸢后背霎时爬上冷汗，不能跟他打了，当即拿出黄铜圆盘，要传送离开。


    忽然，眼前的人面色猛地一变，“蠢货！”


    江景鸢：“？？？！！！”


    下一刻，前方人脸上的表情霎时惊恐，“老祖宗！”


    一团黑雾猛地从他背后弹了出去。


    江景鸢一愣，也不管他三七二十一的，瞬间眼神一定，反手抄剑砍了过去。


    “咚！”


    满脸惊恐的脑袋废了出去，压折一片枯黄荒草。


    前方，直挺挺的无头人影轰然倒地。


    江景鸢提剑站定，抬眸，冷静的目光飞快搜寻起那团黑雾。


    然而视线在黑夜里搜寻了一圈，她眉头微不可察一皱。


    没有？！


    难道是走了、消失了？


    方才霖君那么慌张地叫“老祖宗”，看着确实像是出了意外……江景鸢若有所思。


    她一顿，转过身要走。


    不想了，反正就算那人还在也打不过，说不定还要自己赔上一条命，她直接走了最好。


    她面无表情抬眼，一张惨白人脸倒立在她脸前。


    影影绰绰、朦朦胧胧，模糊的惨白之中，只有一双竖瞳闪烁着猩红的光，直直盯来。


    “！！！”


    江景鸢僵硬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立马抄剑就砍过去。


    神经啊！


    你们赵家是不是都爱装神弄鬼！！


    那张倒立的人脸忽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


    银白的长剑上倒映出，他眼眸中猩红闪烁，嘴巴一张一合——


    “不想后患无穷就去东陵。”


    刷——


    长剑发出破空之声，那道倒立的虚幻人影先一步破碎消散，银白划过虚空。


    江景鸢站在原地，盯着那虚影消失的位置，黑漆漆的眼眸略微失神。


    东陵……吗？


    东陵里，有什么后患无穷吗？


    …………


    远方的山林中。


    乐翡看着前方的水镜，抿嘴沉默着。


    水镜之中，乐听水面色漠然地沉吟一阵，一双银灰色的眼眸转了过来。


    她淡淡地开口说道：


    “拿我们该拿的，守我们该守的，其余的不理会。”


    这就是，不与渊国、宸国交恶交锋，也不理会霖人的不甘和求援，只拿下先前霖国丞相答应割让的城池。


    ——其实最初本就是如此打算。


    他们从来没准备在这时候和渊国交恶交战，也没什么要救霖的想法，从头到尾，不过都只是为了分一杯羹。


    想必，宸国也是如此打算。


    “陛下。”乐翡忽然说道，“霖相又求援宸国，他是如何作想，不难猜测。只是……”


    他脸上浮现担忧、犹疑之色，“渊国先不提如何，恐怕我们与宸国会先有冲突。”


    在这沙场上，他们裕国还真不一定能从宸国那里讨得好儿。


    更别提还有一个渊国在盯着这里。


    他们没有及时吃下这些城池，一退就是接连溃逃，刚吃进去的全得吐出来……


    乐听水这位新君不好当，要是当真耗了兵力物资还竹篮打水一场空，那些朝臣可有的说了，必定会借此生事夺权。


    水镜两边，两人都想到了这一点。


    乐听水漠然的脸色不变，说道：“那就与渊国结盟。”


    乐翡一愣。


    他随即应了下来，“是。”


    顿了顿，他小心翼翼地抬起眼，飞快看了水镜内的景象一眼，抿抿嘴。


    “哒，哒，哒……”


    平缓的脚步声忽然响起在身后。


    乐翡脸色骤然一变，猛地警惕转身，看去。


    幽暗的森林中，走出一道暗紫色的颀长鬼影，在他前方不远处站定，抬起一张白皙的脸，轻飘飘地睥睨而来。


    乐翡看到这张面容，自己脸上的神色顿时变了又变。


    水镜之中，乐听水也看到了来人，一双银灰色的眼眸依旧冷冰冰的，没有任何波澜。


    这个人是……


    乐翡当即放出神识，扩散向远方，几乎只是一瞬，又收了回来。


    他惊异不定地盯着前方的人。


    不敢想象霖国的这一战，宸国的国君竟然亲自来了。


    还是周围一个人都没有的情况下，出现在这里，这是对自己相当有自信吗？


    也是，宸国的人一向武力高强……想着，乐翡就要立马远离他。


    “别急着走啊。”萧止看了看那水镜，又盯住了他，忽然笑起来，“我最近听到了你们裕国一些很有意思的事情，来问一问你们。”


    乐翡皱了皱眉。


    不等他做出反应，身后水镜里，乐听水脸色蓦然阴冷了下来，缓缓吐出一个冰冷的字：“走。”


    乐翡当即想也不想，听令，就要传送离开。


    然而下一瞬，他脸色又是一阵凝重。


    传送……被隔绝了。


    迫不得已，他只得重新抬眼看向了前方的人，满心警惕，“你想问什么？”


    萧止转动目光，看向了他身后，那水镜之中脸色冰冷阴沉到极致的少女，脸上笑容扩大——


    “我听说，裕国陛下身边的翡大人，其实是当年的七殿下。”


    什么，意思……？


    乐翡脑子里“嗡”一声，无数思绪炸开。


    他一动不动，僵硬在原地，唯有一双与乐听水相似到极致的银灰色眼眸……疯狂颤抖。


    什么叫……“是当年的七殿下”？


    “没有记忆？那就跟着我，当我捡来的一条狗。”


    “我会带你走，以后，你就叫‘乐翡’。”


    “你助我回宫，我自然会赏赐你，你有什么想要的？”


    阿水……陛下……


    旁人随口一句“二位长得真是相像，是兄妹吗？”乐听水脸色的瞬间阴沉、态度的瞬间转变。


    还有那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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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朝臣，每每见到他时，躲闪的眼神。


    ……好像都有了解释。


    陛下……阿水……


    乐翡一点一点缓缓垂下脑袋，薄唇无意识轻启。


    “说完了？”


    身后，乐听水冰冷的声音响起。


    乐翡身形一颤，没有抬头，也没有任何动作。


    萧止也没有说话，只挑着眉，视线在他们两个人之间来回转动。


    “那就走。”


    乐听水语气无波无澜。


    “没有解释吗……”乐翡一时间将脑袋埋得更低了，心中无意识呢喃，“还是……一会儿会有解释……？”


    其实是误会，其实是这个人在挑拨离间、在乱说，对吗？


    萧止顿时失望地摇了摇头，“好忠心的一条狗。”


    无人理会他。


    乐听水冷眼斜着他，哪怕是心里也没有丝毫的慌张。


    她相信乐翡是个聪明人。


    ——最少没有那么傻。


    她和他两个人之间的事、裕国里的事，他们自己解决，不会因此失了分寸、让他人渔翁得利。


    萧止无奈一笑，转头看向一个方向，语气随意地说道：


    “长生殿下，看来裕国的两位殿下还是更倾向你们渊国啊。”


    此话一出，乐听水和乐翡两人也看了过去。


    模糊昏暗的深林间，一道白衣身影缓缓显现在夜里色，走出。


    江景鸢面无表情地走来，姿态淡然随意。


    她心里却是气急败坏，狠骂一声。


    萧止是想争取与裕国结盟吗？他分明是要将她、将渊国一起拉下这浑水！


    主打一个，既然不与我合作，你们也别想合作。


    那就大家各自为政、相互防备着，谁也别想拉帮结派称大王。


    好阴险的人！


    江景鸢面无表情，心里含泪。


    她冤啊。


    她真的只是路过，没听两句，就被萧止一起困在了这里。


    江景鸢瞥了他一眼，神色淡淡，很想回他一句“关你屁事”，但又什么都没说。


    萧止笑着。


    黑暗的树林间，渊、宸、裕三方……三足鼎立。


    晚风徐徐地吹啊吹。


    在场除了萧止之外的人，谁心里都憋屈着一口气，谁心里都不痛快。


    安静了一阵。


    江景鸢咽不下这口气。


    她忽然看向萧止，脸上的表情一变，变为一言难尽的嫌弃，啧啧称奇：


    “难怪我们太子殿下去了你们宸国回来之后那样说……”


    她摇头叹气，“原来连国君都是……”她又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抬脚明显远离他，“正经人家可不敢去宸国。”


    萧止：“？”


    萧止脸上的笑容顿住，一点一点收了起来，紧接着又微笑道：


    “长生殿下真会说笑。”


    江景鸢闻言，认真地打量了他好几眼。


    萧止不明所以，但还是站定在原地，微笑地回看着她。


    下一瞬，江景鸢面无表情地转开头：“原来是听不懂人话啊，不早说，浪费我力气。”


    萧止：“……？”


    萧止瞬间收起笑容，淡淡地看着她：


    “长生殿下没来过宸国，只是听旁人的三言两语就给我宸国定论，未免太过武断、有失偏颇。原来长生殿下也是人云亦云……”


    萧止也摇头，长长地惆怅叹了一声，看了她一眼，又叹气着转开眼。


    ——一切尽在不言中。


    江景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