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笼在斗篷之中，难窥其容。


    道：“跟我来，我带你去看她的过去。”


    这是在暗中窥探了多久？


    ——咻。


    藤鞭先行飞出，云岚提枪紧随，一前一后对黑影呈包夹之势，“想我跟你走，你的诚意可不够。”


    关山袖袍挥动似浪起，身型随之消散，徒留一面幽幽碧水，云岚躲闪不及，生生穿过水面。


    闯入心神的身影与云岚一模一样，周身气度却大有不同，那人神态闲散踏水而来，抬眸瞬间，柔波匿锋芒，摄人心魄于无形。


    云岚竟一时分不清，这道幻象是被关山调动了心神中的想象，还是源自关山的投射。


    此人幻术之道，深不可测。


    关山得意嗤笑，云岚凝神回笼，散开灵力寻起踪迹，沉声质问：“你与她，究竟是什么关系？”


    “同道中人罢了。”


    关山声音一出，云岚立马锁定了他的位置，飞身寻去，才见其影，她便陡然飞身离开，如此往复，云岚意识到自己被耍了，这分明是在故意等她！


    如此一来，云岚心中气焰更盛，须臾，便追至栖风台畔，自云岚乖乖与扶光学枪之后，扶光不必日夜守在此处，如今栖风台唯有她们二人。


    关山立于崖边，长风灌满衣袍，可任其如何飘扬，始终难窥其真容。


    云岚与其遥遥相对，提枪问之：“同寻一术而已，何来同道？”


    栖风台下始母女娲的遗产无数，幻境变化莫测，险象环生，即同为寻术问道者，尔虞我诈、相互算计数不胜数，如今枪上火纹才淡去一半，云岚怎敢轻信。


    关山张开双手，宽大的袖袍宛如羽翼。


    威胁？


    云岚瞳孔一颤，她还未来得及开口，关山便已纵身一跃！她飞身抓去，徒闻关山一言：“好自为之。”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有病啊！”云岚站在崖边，这地方连个鸟影都没有，她握紧长枪，真想把这云海掀开看看，下面到底是什么玩意。


    直觉告诉她，此人知道的绝不比扶光知道的少，且身法诡谲行踪莫测，若错过了这次...


    云岚毫不犹豫一跃而下，顺带给霁川传去讯息。


    这地方，她早就想来了。


    幻术之道可分为三层。


    第一层，以幻术做水将他人情欲包裹，加以适度的引导，达成吞噬。


    第二层，先达以情控魂，后至挟魂令情，情欲和魂魄相互依存，本就是彼此的命脉。


    九层之人，连挟魂令情的门槛都摸不到。


    而第三层，是为创生。


    以己身之情欲，造万物之魂魄。


    又称幻生术。


    幻生术，为始母女娲所创，千万年来，无人企及，但依旧有无数人前仆后继来此寻术问道。


    这不仅是对道的追寻，更是对始母女娲的仰望。


    云岚聚气凝神，破开层层云雾，待到落定，入目是漫山遍野的花丛，是在暮光的暗淡之中也无法掩盖的绚烂。


    云岚打了个寒战，仰头望向天空，这里光照几近于无，大雾弥漫，漫山遍野的娇艳花朵，她暗自苦笑：“这怎么看都像土里埋着东西随时会窜出来……”


    她小心翼翼挪动脚步，硬硬的，不对劲，再挪一步，还是个凸起的，她壮起胆用脚尖掀开，果不其然，是灰白的头盖骨，惊叹之余她心起疑惑：“有无数修士神仙前仆后继得做养料，这片花海理应早已生魂凝形才是。”


    忽然，大风刮过花枝狂曳有淡淡的七色荧光自花间腾升，如蝴蝶般轻盈，如梦似幻，云岚不过惊叹一瞬，便有道道残影从她眼前闪过，平生二十四年的记忆碎片一并涌现。


    什么怨恨、遗憾、幸福、平淡也就罢了，这有一半的画面明显不属于她自己！


    云岚头痛欲裂不可置信：“还能这么玩的？！”


    摒弃了传统的引人入执，直击脑仁。


    能来这里的起码是活了几百上千年的散仙，累计死在这的千把人都算保守估计，这记忆潮水与那黑海深渊比之亦有过之而不及。


    最要命的是，云岚越是挣扎越觉乏力，她反复告诫自己：“冷静，凝心静气，无视它，放开它…”


    断水偃龙枪被插入地中的瞬间，枪杆上褪去一半的火痕被重新点燃，为她勉强博得几分喘息。


    她在自己的反复暗示下，再次睁眼，忆海之中出现了一条缝隙，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那处走去，出口在即，余光中闯入一道黑衣红带———九方淮沧。


    云岚侧目望去，九方淮沧身边还有一白衣女子，她不认识，却甚感熟悉。


    天窿便在此地下方，九方淮沧来过这也不足为奇。


    云岚有个猜想，若说九方淮沧的混沌之火能吞噬地瘴，以九重天表面关押实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恐是想待时机成熟，寻其借火；


    这火一放，将地瘴与生气无差别吞噬，便需春神出生治理；


    上位花神禾胥大病百年后选择收徒，千年后死于九方淮沧之手，将霁川内定为花神。


    这三者，定有联系。


    云岚先前与扶光谈及九方淮沧时，扶光语言简略、主动避之，这亦代表了九重天内部对此事的态度，云岚若想弄清楚，还需自己想办法。


    她看着九方淮沧的记忆碎片，机会就在眼前，至于那黑衣神秘人，如此费心引她至此，


    云岚指尖微动，伸出一缕白丝将其抓住，握紧一拽，顷刻间，她被另一头吸了过去！


    云岚来不及骂上几句便又陷入了天旋地转，待视线再次汇聚，白光虚影浮眼前，云岚怔愣万分，这里往上百丈不见天顶，往前千里不见尽头，密密麻麻的排满了牙白雕像。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这若是来自某位神仙的意识，云岚定赞叹一句：“心系天下苍生。”


    可这意识是来自魔君九方淮沧的啊！


    再定睛一看，雕像姿态各异、外貌各异，其中神情却都有共通之处，方才九方淮沧身边女子亦在其中。


    云岚向前走去，瞧她又看见了谁。


    伶语人，朝天国国师，梵音。


    云岚将手抚上，感到雕像之下情绪如潮水涌动，若识图提取会被其吸入的话。


    云岚再次尝试。


    果不其然，来了！


    欣喜落地，四周换作黑泥，四四方方白玉雕花台占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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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云岚所有视线，寻着往上，飘逸的裙摆如花般盛开，她后退十余步才得窥见神女垂眸，唇角含笑，双手交叠于胸前，缠满了仿佛永盛不败的昙花枝藤，一束幽幽天光泻下，尘埃如雪下，悲悯之外皆为空寂。


    九方淮沧黑衣红带双手背去，被层层昙花绑在了神像手间。


    他也有今天。


    在池柳的记忆中，他是那样骄傲、洒脱，如今一年，云岚多少有些失望。


    云岚腾空跃上，用枪尖戳了戳他的脸颊，不过这家伙若是知道我窥探到了他这狼狈模样，应该会恼羞成怒杀人灭口吧，还好只是记忆残像。


    ———他抬头了！


    九方淮沧大半张脸沉在阴影中，狭长的眼睛微微上扬做一个好看的弧度，枪尖贴在他脸上，反射的银光正好照亮了他眼底的杀气，他哑着声问：“你？怎么？想杀我？”


    这忆识还能互动的。套个近乎试试。


    云岚撑起微笑，将枪放下，认真道：“见你有难，我助人为乐，助人为乐。”


    九方淮沧眉峰一挑，仙魔有别，她助魔为乐，谁信。


    “好啊。”九方淮沧笑得恶劣：“你准备怎么帮我。”


    这嘴还是这么欠，云岚模仿着他的语气：“你想我怎么帮你？”


    云岚虚着眼，抬头瞻仰神像面容，轻轻一叹：“嗯，确实漂亮，我该怎么帮你，你心里最清楚吗，不是吗？”


    她也确实好奇，这伶语人究竟是什么来头，法相万变男女莫测，能将堂堂魔神困住数千年。


    眼见被云岚吃定了自己下不来这戏台，九方淮沧强忍着压下怒气，故作不懂：“你能完全不受流霞绯渊的影响，还能反将其利用，又何须来问我。”


    原来那叫流霞绯渊。


    至于为什么，云岚觉得，这不是应该的吗。


    “你就差把‘等我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把你杀了’写脸上了。”云岚用枪尖拍了拍他的脸颊，爽朗一笑：“不过没关系，我向来大气。”


    区区一抹忆识能翻什么天去。


    云岚催动灵力，枪身火纹燃起的瞬间，两道银光向两侧昙花枝藤划挑而去。


    没有丝毫触碰之感——枪尖生生穿过了枝藤，云岚骤然睁大了眼睛望向长枪，方才枪尖明明是能碰到九方淮沧！


    九方淮沧揉搓着手腕，嗤笑出声：“分心可不是好习惯。”


    云岚回过神连忙往后闪去，落至地面。


    为什么？神像之上的昙花枝藤分明完好无损，在这方忆质中，她方才明明是可以碰到雕塑的。


    唯一特殊的是这把断水偃龙枪，那座神像定然是忆识之相。


    转然明白这一切，云岚笑得颇为讽刺玩味：“你…是真的九方淮沧？”


    他飞身而出间，片片白骨凭空出现，如鱼群游动，在九方淮沧手中汇聚成镰，天光之下，他脸色愈发阴沉，声色狠戾：“看到了这幅景象，是要付出代价的。”


    黑白残影飞驰而来。


    云岚催动法力，手中的断水偃龙枪上道道火纹换做碧波沧水，一跃而起直面迎之，眉宇之间写满了张扬无畏：“在忆质幻海之中，该忌惮的是你！”


    况且，这里便是他的软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