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赵长老这么大年纪，也懂得与时俱进，学些现世的名词回来。”我若无其事地打趣。


    青岚向来心细如发丝，之前便跟我试探过赵蛮的异样，若不再替他遮掩些，只怕早晚会露馅。


    “大人当真要献祭？还是有其他打算？”黄延之适时开口。


    知我者，黄大仙也。虽然大祭师和诸位长老全都信誓旦旦，坚持冥王献祭能够阻止灾害，但我却并不相信。


    不过借着这次机会，尝试着揪出操纵天灾的幕后黑手，倒是个以退为进的好办法。


    “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本王可不是怕死，而是怕死得不值。”我事先声明。


    赵蛮和黄延之听到这话，眼睛全都一亮，就连青岚，神情也放松了许多。


    “大人这么说，难道是有应对之法了？”青岚立刻问。


    “应对之法谈不上，就是想借着献祭之事确认一下，看看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我信任你们几位，所以才把你们留下来，本王的生死，届时就交付于诸位了。”我认真地说。


    “大人尽管吩咐，冥界生死存亡之际，我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青岚语气郑重道。


    “这才是我认识的宋引棠嘛。”黄延之如释重负道。


    “要怎么做？”赵蛮好奇。


    “三天后，我要当着所有人面参与献祭仪式，但却不能真的死。如果天灾因此终止，说明背后肯定有指使之人，而冥王祭则是个彻头彻尾的阴谋。如果是相反的情况，我便私下正式献祭，绝不犹豫逃避！”我说。


    “如果天灾终止，大人当如何安排后续？”青岚问。


    “如果天灾终止，我便借机遁隐，隐藏身份查找幕后黑手，幽都这边事务，暂由青岚代理。”


    “事关冥界安定，只怕几位长老那里不肯同意……”


    “这就要看我们赵长老的本事了。”


    我看向赵蛮，青岚脸上却透出迟疑。


    “赵长老虽然声望最高，但想要凭借一人之力扭转乾坤恐怕很难。”他心存疑虑。


    “赵长老以为如何？”我挑起眉毛。


    “您敢托付，老臣就敢接！”他果断扛起担子。


    如果我真献祭成功，几位长老绝对不会放任冥王之位空着，所以获利者只有两个人：琼华和玄幽王杜慎。


    杜慎虽然颇得民心，但除闻人宽以外的长老们，出于自身利益考虑，恐怕未必会同意他接任。


    而琼华如今身在九狱，只要长老们联手颁布一道特赦令，便可以将她放出来。


    这次稍有差池，别说我性命不保，整个冥界的局势也将彻底失控。


    所以，我才将他们三人同时留了下来。


    青岚不太信任赵蛮，但见他说得信誓旦旦，便将重点放在了献祭仪式上。


    “祭礼上百官都会出席，大祭师和长老们对仪式流程极为熟悉，想要同时瞒过他们，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他眉头紧锁。


    “如果黄大仙和青岚二人联手呢？”我问。


    “我可以施展幻术，瞒过他们的眼睛。”黄延之说。


    “现场那么多人，你确定不会有漏网之鱼吗？”青岚谨慎道。


    “听说冥界有种叫幻梦砂的奇香，吸入后可以制造逼真的幻觉。用它来加以辅助，在下确保可以万无一失！”黄延之信心满满。


    青岚思虑了会儿，最终也下定了决心。


    “既然如此，那我到时候就负责转移大人。”


    三日后，整个幽都被阴霾笼罩着，让原本就压抑的气氛显得越发沉重。


    祭坛下，大祭师身着繁复华丽的祭袍，和众长老们神情肃穆地站在一旁。


    九十九盏追魂灯依次排列在祭坛周围，官员们个个严阵以待，面容悲戚，眼神充满担忧。


    我穿着加冕时的黑袍，在众人注视下面容平静地登上祭坛。


    在接受过众官员三拜九叩大礼后，大祭师开始吟诵生涩冗长的祭文。


    不知道是谁的大作，文采十分出众，还洋洋洒洒地杜撰了我一系列自己都不知道的功绩。


    “赫赫冥王，承天命而降世，掌三界之乾坤。自登大宝，心怀苍生，志存高远，功绩卓着，万载流芳……


    初临冥界，乱象丛生，百废待兴。公以雷霆手段，整饬纲纪，拨乱反正……为政之要，在于民生。公殚精竭虑，兴修水利，引灵泉之水，润泽冥土。荒芜之地，渐成膏腴之田；农桑兴盛，仓廪充实，百姓衣食无忧，安居乐业，皆公之德政所致也……”


    从民生到书院文教，从江海之远到文化传承，桩桩件件，听得我都怀疑人生。


    我上任短短数月，哪怕不眠不休，估计都干不了这么多事。


    然而不管真假，在大祭师热泪盈眶地诵读下，气氛还是相当感人的。


    在场官员们，也无一不动容，祭坛下弥漫着一股庄严肃穆又感人至深的气氛。


    香炉里插着手臂粗的几根香，烟雾袅袅升起，并且迅速在微风中弥漫开来。


    众人在幻梦砂的作用下，神情逐渐放松恍惚，黄延之则不动声色地借机施展幻术。


    而我，则佯装痛苦地捂住胸口，缓缓倒在祭坛上。


    “冥王大人，恩泽四海！”


    “大人庇佑，冥界之福！”


    口号声此起彼伏，在祭坛上久久回荡，众官员伏地，泣不成声。


    祭奠开始前，黄大仙特地交代过，要我降低自身存在感，不要使用任何能力。


    所以很快，不知道是幻梦砂还是大祭师的能力起了作用，我也很快意识模糊起来。


    恍惚中，我看到一条几近透明的身影，缓缓从自己身体里钻出来，并乘着烟雾，迅速向着天空而去……


    紧接着，世界便彻底陷入黑暗之中。


    我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我被困在黑漆漆的棺材里，跋山涉水穿越了许多地方，也听到了很多声音。


    我想醒，却睁不开眼睛。四肢软绵绵的，也使不出任何力气。


    使出浑身解数的我，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


    尽管如此，脑海中却忍不住浮出诸多疑问。


    譬如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天灾停下了吗？青岚这是打算把我运送到哪儿去？我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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