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斯旻洗完澡在酒店餐厅吃饭，想着给邱雯打个电话，她今天回父母家，顺便和叔叔阿姨问好。


    电话拨过去响铃很久，直至自动挂断也没接通。他知道邱雯下午去过福利院，以为她在那边有事耽误了，又打开通讯录，翻到陈妈妈的电话拨过去。


    陈妈妈说邱雯下午的确来过，但没待多久，和林月珍说了会儿话就离开了。自己留邱雯在福利院吃完饭，都被她以要回家陪父母给推脱了。


    蒋斯旻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这个点她大概还在房间里陪母亲聊天，手机在客厅充电也是有可能的。他虽然这么想着，但人没接电话，他还是有点担心，又给邱父打了电话。


    邱树明正在厨房备菜，没注意时间，还是蒋斯旻的电话打来才意识到都这会儿了，邱雯还没到家，早过了她和自己约定的时间。


    “邱叔叔，邱雯在家里吗？”


    “她还没到家，也不知道是不是工作耽搁了，离约定的时间早过去了。”邱树明想了想，得给邱雯打个电话催催，转念又一想，蒋斯旻找邱雯，为什么不直接打给她，还转过来问自己？


    “小蒋，你和邱雯闹别扭了？”


    蒋斯旻意外他会这么问，几秒钟后反应过来，女儿的男朋友找自己还要通过女朋友的父亲，说没闹别扭谁信？


    怕老人担心，蒋斯旻脑子一转，撒了谎。他手指曲起，在大理石餐桌上敲了两下作敲门声，“到现场了？好。”


    又对邱树明解释道：“叔叔，我这两天忙忘了。之前邱雯给我们公司拍了个杂志，今天提前签了合同的模特有急事到不了，M市那边的同事就找了邱雯去帮忙。”


    “刚才助理进来和我说她到现场了，现在正在拍摄。”


    “她还当过你们公司模特？”邱树明从没听女儿说过，有些惊讶，又有点开心。提起模特，他想到的就是电视节目上穿着漂亮裙子在舞台上走来走去的高个美女，他女儿小时候也爱美，漂亮裙子衣柜里有不老少。


    “她只参与拍摄过一次，时间太短，估计觉得没有说的必要。”


    “您就和阿姨先吃饭吧，别等她了，她们拍摄结束很晚了，直接在酒店吃。公司的司机会直接送她回家。”


    “这样啊，行吧，那我不等她了。”邱树明都要挂电话了，就听见蒋斯旻开口，


    “叔叔不好意思，因为我们公司的问题耽误你们吃饭了，还连累她加了个班。”


    “你道的是哪门子歉，这我就得说说你了啊小蒋。邱雯她打小就爱漂亮爱打扮，你们免费给她穿裙子拍好看的照片，她自己也高兴啊。”


    “再说了，你们两个在一起，哪里需要因为这么点小事就抱歉的？


    “互相帮衬互相扶持才能长长久久地走下去，感受到另一半的付出时，不应该抱歉，心怀感激就可以了。”


    “好，我知道了叔叔，那您和阿姨好好吃饭。”


    邱树明的话很对，但他现在无暇多想。他现在寄希望于邱雯只是手机静音了，又或者是突发奇想想要走路回家，所以才这会儿都没到家。


    距离他上一通电话打过去已经十分钟，对面没有回电，他这次选择打视频。


    --


    劫持邱雯的男人手拿着她的电话，蹲在邱雯面前，还在同她叙述自己这个似乎很有趣的游戏。


    “我现在不想那么快要你的腿了。”男人舌尖顶了顶后槽牙，点着手机屏幕上的蒋斯旻道：“我们一起在这里等他，看他明知危险后还会不会来。”


    男人不要钱，那要的就是自己的命，邱雯现在不想再讨好他了，更不想因为自己让蒋斯旻也被牵扯进来。


    沉默良久后终于开口，“江伟华，我没记错吧？”


    当年那篇报道是邱雯从业以来跟踪最久的，搜集的资料包括了酒厂负责人和他们的亲属。江伟华就是那个厂长的小儿子。


    “很认真嘛邱记者，连我爹儿子的名字都还记得。”他换了只脚支撑，继续说道：“怎么现在改行做模特了，你也觉得坏事做多了怕被报复啊？”


    邱雯心里冷笑又无语，“我做什么坏事了？你父亲工厂里的酒有问题，拿着假酒欺骗消费者不是事实？”


    江伟华面目狰狞起来，拿着刀奋力往水泥地板上一插，“够了！”水泥地被溅起几块碎屑。


    “老子最讨厌你们这些记者自以为是的样子，觉得自己是为民除害真他/M了不起是不是？”


    “管太宽了！你知不知道老子的生活就被你毁了？”江伟华越说越激动。


    “如果没有你那篇报道，老子现在还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有钱人家的少爷，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每天靠偷靠抢！”


    “可是一切都毁了，都他/M因为你！你还觉得自己没错是不是？”


    男人还想继续说，对邱雯控诉他不如意的生活，突兀响起的视频来电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你看，他自己找来了。”


    江伟华看着手机上蒋斯旻的名字笑了起来，把刀抵上邱雯脖子，摁接听前对邱雯说：“你要是想现在就死，那就大声地喊，最好让他那边的人都听见。”


    明知是死路一条了，可她没有主动赴死的勇气，不敢大声喊话。


    视频接通，蒋斯旻放下手里的刀叉，抬起眼看手机时，一时愣住，脸色沉了下去。


    视频里邱雯脸上有一道很长的划痕，血丝从划痕渗出，一点点流下，脸色半边红半边白。


    蒋斯旻握着手机的手快把手机捏碎，发红的眼眶警惕地看了眼旁边，摁了静音，坐vip专属电梯回了酒店房间。


    江伟华很满意蒋斯旻的反应，算是识趣，抵在邱雯脖子上的刀松了几分。


    “我现在一个人在房间，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都满足。”


    蒋斯旻一面说着，一面用另一个手机订机票。


    “那只手在干嘛？敢报警我立刻就让这个女人去死！”江伟华突然暴怒起来，邱雯努力把脖子往后靠，尽量不让他的刀再划伤脖子。


    蒋斯旻立刻把手机展示给他看，“我订机票，不管你提什么要求，我都要在场不是？”


    见那边确实是购票的程序，江伟华放松下来，开始说他的游戏规则。


    “这臭女人害了我爹一条腿，我要的不多，我也要你一条腿。”


    “就这么简单？”看到视频里邱雯暂时安全，蒋斯旻心稍微放下一点，冷静下来和江伟华周旋。


    “简单？你愿意被我断一条腿？”


    蒋斯旻答得没有一丝犹豫，“只要你不伤害她，自然可以。”


    江伟华怀疑他在和自己耍心眼，警告蒋斯旻道：“这地方荒郊野岭，警察过来也不一定找得到，我奉劝你别报警，否则我立刻让她从这世上消失。”


    蒋斯旻点头，“你都同意我断腿就放过她了，我又何必报警自找苦吃？”


    “给我个地址吧，既然要断我的腿，那我也该知道要去哪里吧？”


    江伟华只说了个大地名，没说详细地址，“到了那儿打这个电话，我来接你。”


    “行。”


    视频挂断前，蒋斯旻努力让自己冷静着去看邱雯，他此刻害怕她的眼神，多看一眼，他就怕自己不够理智，反而会害了她。


    挂断江伟华的电话，蒋斯旻拿起刚才订票的手机放在耳边，那是他的工作手机，平时联络助理和处理邮件用的。


    “黄队，对方有刀，你们部署隐蔽些，等我到场。”


    黄淮钟是外婆朋友的孙子，和蒋斯旻从小认识，每次寒暑假回来蒋斯旻都会和他一起吃饭。前段时间巡店才发现，黄淮钟现在管辖的区域就在福利院那一片。


    蒋斯旻和他描述了自己刚才看见的那个工厂。工厂内没有开灯，凭借手机光亮能看到的范围也有限，好在黄淮钟对那片很熟，立刻锁定了范围。


    “我和他见面的地方你们就别派人来了，街上有监控，他不敢怎么样。”


    “好，你一个人注意。”


    蒋斯旻什么也没收拾，拿上手机上拦了出租。路上给许峥打电话，接下来两天的巡店工作取消，会议也等之后改成线上。


    他不敢闭眼，一闭上眼，邱雯被绑在地上无助的情景就会在脑海里浮现，他再次感到无能为力。


    他也不敢去想后果，那样的结果他无法承受。


    人处在极度的恐惧和担忧中，时间就变得格外难捱。他看着手表上的分针转了一圈又一圈，飞机终于落地。


    来到和江伟华约定的街口，蒋斯旻看见垃圾桶旁站了一个男人，和视频里一样的黑衣黑裤。


    蒋斯旻走过去，极力控制住胸腔的怒火，压下想要在这里把他解决掉的冲动。


    “跟我走。”


    路上男人一直很警惕，走到废弃工厂大门时停下来，再度确认这荒郊野岭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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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旁人。


    蒋斯旻也没有看见黄淮钟的人，但在上飞机前黄淮钟给他发了消息，说已经部署完毕。他来不及多想，此刻只盼着进去确认邱雯的安全。


    江伟华右手持刀抵上蒋斯旻脖子，左手不甚熟稔地打开了门锁。他在这边踩点了很久，蹲到负责人后就把钥匙偷了过来。这个工厂废弃太久，钥匙丢了几天也没人发现。


    大门被打开，里面漆黑一片，外面夜色浓重，周围没有路灯，里面投不进一丝光线。


    江伟华出去后，邱雯一直用背靠的柱子磨着绑住她手的麻绳。铁柱生了绣，外皮偶有脱落，不时擦伤了她的手腕。然而这给了她一线希望，不光滑的铁柱表皮，更有可能磨断或磨松麻绳。


    男人拿刀出去了大概半个小时，她也一刻不停地在磨。听到大门被踢开时，手上的麻绳刚好松了几分，她手腕极细，转转可以抽出来。


    她没有再动作，把背向后靠得更紧，担心江伟华走进发现后打她。


    置身黑暗，听觉就显得敏锐。


    门口传来两个频率不同的脚步声，前者她这半天下来已经耳熟，急躁又轻飘飘地擦过地面，没有一点耐心的，是江伟华。


    而他后面紧跟着的脚步声，步伐和往日的沉稳比起来多了一点急迫，但很快这部分急迫又被强制压下，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沉着冷静。


    邱雯听着脚步声朝自己一步一步迈进，直到身前被两团黑影笼罩。


    江伟华掏出手机，打开了手电筒立在墙边的柜子上，亮灯的方向对着对面他的一排作案工具。


    男人操作分心的片刻，蒋斯旻余光看了身后的邱雯一眼，她往外扯了扯胳膊，明白了她的意思。


    摆好手机，江伟华踢一脚身旁的男人，示意他看过去，“选一个吧，想要摩托轧过去呢，还是锤子砸下去？”他把尖刀又抵近蒋斯旻脖子几分，声音玩味起来，“还是说，你喜欢慢慢来，用电锯来回摩挲？”


    蒋斯旻冷笑一声，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两只手背在身后，不动声色地把腕表取下，戴在手背那一排关节凸起处，淡淡开口：“电锯吧，我喜欢慢慢来。”


    江伟华大笑起来，被他的选择取悦到，他也觉得这很有趣。大笑间持刀抵住脖子的手松了几分，蒋斯旻趁势猛一歪脖低头，抬起戴腕表的右手往他脑袋死命一砸，江伟华痛苦着大叫一声“草”，拿着刀的手松开，刀下落的瞬间蒋斯旻伸腿把它踢远。


    江伟华强忍着头疼欲裂的痛苦，面目凶狠起来，要和蒋斯旻拼命，反手伸到后面裤兜去拿刀，邱雯从地上扑过来，使尽浑身解数给他腰背处一脚，江伟华整个人扑腾倒地，手里的刀也掉在一边。


    蒋斯旻又把那把刀踢远后，拽住江伟华的衣领，把人从地上强势拉起，仍然是戴着机械表的右手，一下一下地猛砸在他头上、脸上。


    邱雯没见过蒋斯旻这么暴力的一面，愣怔在原地，却不想去阻止，江伟华罪有应得。


    外面警铃声响，几队警察持/枪/冲进来，黄淮钟跑过来拉住蒋斯旻，“住手！”


    江伟华被后面跟来的警察拷上，蒋斯旻揍人的冲动仍未完全消减，黄淮钟对着蒋斯旻大声道：“你也想进去吗？”


    蒋斯旻被黄淮钟的话点醒，恢复了几分理智，转身去确认邱雯的状况，死死把人搂在怀里，听见她嗫嚅着叫自己名字的瞬间，他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感受到男人温热的眼泪滴落在自己颈窝，邱雯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我没事的。”


    “走吧，去趟局里做笔录。”黄淮钟催促他们离开。


    邱雯和蒋斯旻没跟江伟华坐一辆车，开车的是一个年轻警察，黄淮钟坐在副驾。


    蒋斯旻手搂住邱雯肩膀，仍然心有余悸。在回来的飞机上，他从助理的调查中得知邱雯和江伟华的过往，知道是个小毛孩闹事，心里才稍微镇定下来，自己一个人也可以应付过去。


    他从没有过这么冲动的时刻，从出生到现在，不管是面对抛妻弃子的父亲还是最亲的外婆去世，他都把自己的情绪掩盖得很好。


    但在看到邱雯身上的伤口时，听到她明明自己害怕却仍不让自己担心说出的安慰时，他没办法镇定。有过那么一刻，他想要江伟华去死，他动手时也真的没有想过留余地。


    还好黄淮钟及时制止，江伟华身上没有致命的伤势，蒋斯旻和邱雯在配合做完笔录后就去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