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伐虽然心动，但理智仍占据主导，露出的是半信半疑的神情，问话中自然也带了些猜忌：“狼妖族系繁多，但千万年来始终由白狼统领，少主怎愿助我灰狼夺此大势？”


    岩伐的试探被逝霄看在眼里，回答他便是半真半假：“方才我和映生仙子前来拜访，没想到还没靠近就被啸奇，就那个啸北的儿子，带了一队狼崽子袭击。”


    他牵过映生的手，心疼地展示道：“还害得我家阿生的手被咬伤。此人自称少当家却行事鲁莽，确如长老所言难堪重任。我亦不能接受狼牙神印交由此人保管。颜色又不能代表尊卑，谁说狼族只能由白狼统领？”


    岩伐双眼轻睨，眉头紧缩，思索了好一会才问：“这位映生仙子是少主的？……”


    逝霄脸不红心不跳道：“是我不日即将迎娶的夫人。”


    一个说得直率，一个听得心乱。映生抽回手尴尬笑笑，快速转移话题：“岩长老可是在怀疑我们身份有假？”


    岩伐舒展神色，拱手作揖说：“哪敢哪敢，少主夫人在我狼族领地受了伤，是我们失职在先，如今却还要少主将驭火术传授，倒是让人受之有愧了。”


    “诶，岩长老先别急，我也没说这驭火术是白白赠予你的。”逝霄打了个响指，叫屋子里的烛火燃得更旺了些，原本光线昏暗惨淡的会客厅里较先前明亮了不少，连带着屋内角角落落的奇珍异宝都在烛光映照下熠熠生辉。


    “不过交换的筹码很简单，我只要你们告诉我，这些工艺精湛的珍品是从何而来？”


    “这……”三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岩伐出面摆手道，“狼堡是大哥差人所建，里面的一切也都是按他的要求摆放。我们来此地不过半年有余，哪知道这些小玩意都是大哥从哪收集的。”


    “哦？”逝霄用眼神指了指三人手指上、脖子上或腰间佩戴的彩珠饰物，啧啧称赞，“看来啸北族长对弟弟们甚好，就连宝石都是见者有份。”


    他随手捞起茶几上的青蓝色琉璃杯摩挲于指尖观赏道：“我于凡间游历十几年，犹记得在凡间大陆的西北见过类似式样的瓷器，与中原百姓用的大不相同。”


    “你们狼堡的建筑风格似乎也与西北城中楼阁颇为相近，可这就奇怪了，云罗自万年前就与凡间彻底隔绝，那时的凡间理应还没有这些东西，啸族长又是从哪得的这些稀奇宝贝？”


    才厉色说完，他又换上一笑，回到先前友好谦逊的模样：“我只是随口问问，若长老们真不知道就算了。如今啸北族长已逝，徒留下这一屋的物件，既然不归你们所有，我就只好将这些外来流入物件悉数带回水晶宫了。”


    “这！少主，这使不得！……”听闻逝霄要将宝物带走，那个叫啸南的中年男子赶紧上前一步阻拦，“大哥虽不在了，但这也是我们白狼族的财产，怎能上交至水晶宫？”


    逝霄不回答，只是将屋中的火焰燃得更旺了些。


    岩伐低头沉思片刻，似已笃定逝霄此番只为获取金银财宝而来，便痛快妥协：“等少主助我等取得狼牙神印，水晶宫需要什么琳琅珠玉，奇珍异宝，狼族一定第一时间倾囊奉上。”


    “好说。”他心满意足点头，“你们就按方才阿生所说，速速通知族人前往广场迎接圣火。晚点便要大家亲眼见证狼族新任族长封命于天。”


    在一旁听了许久的岩斩疑问：“方才少主夫人说要我二哥当众展示驭火术赢得族人认可，可我们如今没有神印，又该如何驭火？”


    见岩伐已知会下人前去通知全族聚集，逝霄放心地将离心焰的火苗推离至他们面前：“我这枚离心焰乃魔气凝结的神火，向其注入带有怨念的灵力便可操控其形态。你们尽管在大家面前使用术法控火，众狼隔岸观火，又岂知驭火真假？


    不过记住，怨念越深，则火势越大。切不可走火入魔，不然必将会引火烧身。”


    三人觉得稀奇极了，这会围着离心焰跃跃欲试起来，从未玩火的人如得到了新玩具一发不可收拾，沉浸其中忘乎所以，丝毫也不怕把偌大的石堡给烧了去。倒是周围的狼侍从们吓得无所适从，被迫欲拒还迎地为主子们喝着彩。


    映生见此赶紧将逝霄拉到了凭栏处问他：“你方才那一试探，只是为了塑造你爱财的形象来赢得他们信任那么简单？”


    “当然不是。”逝霄低头小声与她解释，“你想啊，这些金银珠宝若是在人间都要用大价钱购买，可云罗的贝钱又如何能在凡间进行交易？更何况那些海贝并不值钱。”


    映生恍然大悟：“对哦，我都没想到。按照等价交换的道理，他们一定是拿云罗的珍稀资源去换取了凡间的财宝，而这珍稀资源还不是狼族所有，不然啸奇怎会说叔父们计划敛财呢。”


    “我在凡间游历时曾去过昊国西域，那里的鬼市中确有一处奇珍阁用于南来北往的商人交换珍稀物品，无论是名贵的商品、难寻的药草还是关乎生死的密信，都可以在那里得到。这其中，我就见过有人贩卖妖丹。”


    “妖丹？？？！”映生差点惊呼出声，“那可是妖的生命，怎么可以拿来贩卖？”


    “凡人吃了妖丹可以延年益寿，妖族吃了妖丹可以提升修为。只要玄清不取缔天下无妖，妖丹自然可以在市场流通。只是那时我没往云罗想，毕竟凡间的妖族也不在少数。”


    “我想起来了，琵琶山的蛇魔便是述羲为提炼仙丹广纳天地妖族所练。还有，云徊的转世能在凡间活这么久，也与服用妖丹有关——”说到这，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在映生心里产生，“秦越所食妖丹莫不就是啸北族长提供的？”


    逝霄点头：“除了西域的陶瓷茶盏，这里还有不少宫廷御用的物件，倒是能够对上。不过若真如我们猜测那样，很显然元妤并不知道这件事，不然她大可以夺了啸北的狼牙神印，从水晶宫底下逃回凡间。”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习得假“驭火术”后各怀鬼胎的三人，补充道：“方才我的试探另他们面露难色，想来他们知晓啸北做的一切，但涉及某些原因只能缄口不言。


    若我带走这里的物件，给谢大人一看便知是不是由万国宫中所出。可他们宁愿日后交予我新的宝物，也不愿我动屋内分毫，便说明了心中有鬼。”


    “阿霄……”映生脑子乱得嗡嗡，“我知道你在怀疑谁，可他毕竟是……”


    她说不出口，正如她在元妤幻境中时那样，她怀疑谁，都不愿怀疑世间最该公正无私的神为了一己私欲失之偏颇。可天下无妖的号召偏偏是铁板钉钉的事实，还有那个拥有神奇法力的狼牙神印，怎么看都像是来自蓬莱万宝阁……


    “长老，族人们差不多都往北广场去了。”下人匆匆来报，已完事准备就绪的三人赶紧招呼站在栏边二人：“少主，仙使，我们即刻动身吧！”


    夜间无光，风吹树响，黑压压的人群和狼群与广场中央隔开些距离，躲在火光之外驻足等待天选之子的来临。


    逝霄与映生一道站在黑暗里，目送三位长老斗志昂扬地走到场中，如召开继任大典般得意忘形：“我们狼族族长缺失久矣，又因生来惧怕火焰的弱点致使敌族不断来犯。过去半年无人能够驭火护族，我们无奈只能通过布下幻境自保。”


    岩伐率先在逝霄的配合下装模作样唤出离心焰：“如今少主为保我狼族重振，将驭火术传授给了我们三人，今天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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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集大家来此便是要将这个好消息告知大家，今后我们三人定将不负重托，护佑全狼族平安！”


    “可是神印只有一个，族长之位只有一人可得，三位长老都会驭火术又该如何抉择？”有人趁着黑暗问。


    映生亦躲在暗色里掐着嗓子附和：“那就比一比！谁驭火的本领更大，谁就是下一任族长！”


    场上三人听闻，不由分说地一改先前和谐的氛围，各自施以术法暗自较上劲来。


    在欲望、仇恨、贪婪各种魔念的操控下，燃烧愈渐旺盛的离心焰在三人之间来回摆动。唾手可得的胜利几乎就要在眼前，兄弟情义早已不见，有的只是双眼中熊熊燃烧的火焰，和对荣耀利益的无限渴望。


    “哇，火越烧越旺了，原来长老们真的可以驭火啊！”映生还在不停煽风点火，抽空与逝霄轻声耳语，“你倒是掌握了狼妖们的天性，净想的这种馊主意。”


    “那是自然。”逝霄傲娇一笑，“三界谁人不知狼族贪婪凶残又善忘恩负义，啸北已死，他们三人也不过是表面兄弟罢了。若没有绝对的实力，无论谁坐了那个位置都逃不过一死。”


    没有神印护体，狼族怕火乃是本能。场上离心焰已在三人的恶念施法下燃成了巨大的火球，火焰带来的热浪循着夏夜的风一同吹来，逼得围观狼族众人连连败退。


    可场上三人似是铁了心不肯退让，亦或已被魔念攻心，即便恐惧在前，仍不停向着火焰注入灵力，就差一点点，火焰快要把三人一同吞噬。


    “唉，看他们如此痛苦，我就帮他们一把吧。”逝霄说完，神不知鬼不觉地向离心焰输入魔力。火球如膨胀到了极限顷刻爆炸，焰火四散燃向场上三人衣衫，剩下的火苗腾空而起，于空中绽放出极美的烟花。


    “救命！——救命！着火了！啊啊！快来人救我啊！”


    “烫！我的毛发！”


    “水呢！——”


    所有人都在抬头欣赏黑暗中绚烂的烟花，徒留三只热锅上的“蚂蚁”在火焰烧身中急得团团转：“少主！少主！快救我们！”


    电光石火间，一名年轻人乘着火鸟自烟火中飞天而来，才落了地，便凝起术法将三位长老身上的火焰驱离。接着，手似推波般将现场乱火收作一团，一眨眼便令其化为乌有。


    竟是真的驭火术！


    长老们被烧得外焦里嫩躺在一边惊魂未定，广场上的群狼拜地俯首称臣，映生干脆跑上前去询问啸奇：“啸奇，这真是驭火术？你是如何学会的？”


    他将肩上的阿暮阿晚归还映生：“是姐姐的两只火神鸟教我的。”说完，他跪倒在地，磕着头感谢：“是神仙姐姐救了啸奇，啸奇从今往后对姐姐誓死守卫，唯命是从。”


    “驭火术果真是仙界的术法……”映生想着先前逝霄的猜测喃喃自语，边拉啸奇起来要他不必多礼。


    “原来你们是一伙的！”幡然醒悟的岩伐功亏一篑，加之方才怒火攻心，此刻已是走火入魔的模样，亮着尖锐的狼爪就往场上二人飞奔而来，“侄儿，今天别怪叔叔无情了！”


    “啸奇小心！——”


    “阿生！——”


    被一股大力拉开，再回过神来，映生只见逝霄牢牢挡在了啸奇面前，替他挡下了穿透胸腔的一爪。刹那逝霄水蓝色的衣衫被殷红的血液浸染，在阿暮阿晚的火光映照下更是红得触目惊心。


    “阿霄！————”始作俑者已被啸奇用火焰控制，映生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哭喊着随同逝霄的身体一起倒了下去。


    映生的天塌了，她的整个世界都崩塌了。直到此刻她才记起，他的护心鳞和心上骨，早就全都赠予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