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往虚镜

作品:《成为妖族公主后

    晨曦才浅浅露头,沉睡的府邸蓦地被一阵急促的击鼓声敲醒,有修士出门查看,外面空无一人,地上放着一个蒙着白布的东西,看模样是个人。


    睡眼惺忪的修士左右看看,除了空寂的晨风什么也没感受到,他蹲下身,随手掀开白布,随即一道响亮的尖叫划破黎明前的寂静。


    他这一嗓子将全府的人都嚎醒了。有人匆匆披衣出来,认出死者是谁,立刻上报城主,同时翻找卷轴,找到他家所在之处,五六名修士装束整齐,面容严峻地前往他家调查。


    长街两旁,有清晨起床做工的住户,迷迷糊糊中,看到护城修士们脚步匆匆往一个方向去,纷纷议论起来,加之近来人妖矛盾频发,人们担忧不已。


    在无人注意的屋脊上,有两道身影飘飘掠过,身法灵活。而这两人也不曾发现的是,他们身后,始终跟着三人,如影随形。


    无知无觉的晏琦云与杨诀随着护城修士前往大伯家里,他家落在西街一条小巷内,下了一夜雨,巷子阴冷潮湿,细闻还泛着一股淡淡的恶臭。杨诀脚步顿了一下,晏琦云却一下没停,她从矮墙上翻进院子,轻轻落在几名修士前,杨诀眉头一跳,紧随其后。


    立即有修士拔剑戒备,杨诀平静道:“别动手,这位是玄天宗的小姐。”


    晏琦云不满地瞪他一眼,只好从腰间解下玉佩,伸到众人眼前,证实自己的身份。玄天宗只有一位正经小姐,修士们面面相觑,知晓他所言不虚。有一人道:“原来是晏姑娘,那,这位是……”


    “不熟。他自称是风云道第三十四代传人,杨诀。不知是真是假,还请诸位回去好好查验一番。”


    领头人颔首,思忖着晏姑娘既然愿意此人与她在一起,暂时应当不会有危险,他的身份回到城主府再查也不迟。他笑了一下,说:“晏姑娘,我们正在查案,不如您先去城主府稍坐?”


    晏琦云道:“我知道你们在查案,那鼓是我敲的。”说着,她转身推堂门,“别的再说,先进去看看。”


    “等……”领头修士想拦她,可她已把门推开了,下一刻,一股恶臭从堂屋窜出来,混杂着院子里泥土腥气,扑了众人满头满脸。


    杨诀在门开的瞬间将晏琦云拉到一边,同时以袖覆鼻。一名少年修士没能受得住这种冲击,扶着院墙大口干呕起来。


    晏琦云先是退后一步,随即眉头一皱,她挣开杨诀,摒息冲进屋内!


    杨诀双眼猝然睁大。领头修士瓦声瓦气说:“晏姑娘……”


    他回头看一眼兄弟们,捏着鼻子也冲进去。杨诀紧锁眉头,摇摇头,一步一挪,靠近门口。他到得门口,看见屋内怔愣的两人……以及两人脚下一滩血水。


    杨诀愣了一下,一时不妨,吸入一口恶气,闷咳几声,再次抽出目光往屋内看去。除了瘫倒在墙边虚脱的少年,别的护城修士也捏着鼻子,跟着挤到门口,看清屋内景象后,纷纷倒吸凉气。


    天光从小窗斜斜洒入,照在地上一滩黑红的液体上,那液体看起来比普通血液粘稠,看方向,应当是从床边往外流,足足覆盖了大半地面,而源头处,有几张松松垮垮的破布堆在一起,但细看,那根本不是破布,而是一张张人皮!


    “一……二……三……”


    一名修士借着稀薄的天光勉强辨认,哆哆嗦嗦地数着,“……有……有、有五张人……人皮!”


    杨诀额头爆出青筋,忍无可忍道:“你们看完了吗,还不快出来!”


    屋内领头修士猛地打了一个寒颤,清醒过来,连忙往屋外退。晏琦云却好似看到什么东西,她俯下身,细细看着黑红液体,伸出手。


    杨诀:“不要用手去碰那玩意!!”


    好在晏琦云也没打算真的摸,她盯了一会,又挪步到另一个地方看了看,直看得杨诀又要出声,她这才起身,缓缓往外走。


    她一出门,杨诀立刻退后几步,与她保持距离。其余修士没好意思这么做,领头那位眉眼清秀,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他朝晏琦云微微一笑,问:“姑娘可是发现了什么?”


    “唔,”晏琦云神色不虞,说,“我观这些人,可能是被下了恶咒,从脚开始坏死,随后向上蔓延,到腿部、腹部、胸部……直到全身骨肉都坏死,身上骨肉就开始融化,从身体中流出,最后剩张完整的皮。可……昨天听那位大伯言语,家中似乎还不是这个情景,没想到他们一夜之间尽数……”


    她声音越说越低,眉头越锁越深,“这种死法我倒是听说过,可是是为了什么呢,炼尸?修炼禁术?……”


    有修士忽然念起一件事,“啊”了一声,“姑娘,你方才说,那大伯是你送到门前的,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是啊,”一名唇红齿白的年轻修士面露古怪,“我瞧着,那伤……似乎不像是……”


    他话音收住,好似心照不宣地忌惮着什么。


    晏琦云看一眼杨诀,一五一十将昨夜发生事说了。


    因提前死亡而免去化骨融血痛苦的中年男人,此时正躺在城主府一间屋内,周遭围着许多人,个个神情严肃。有一仵作模样的男人在铜盆内洗净手,冷声说:“是他。”


    城主是个女人,年过半百,鬓边灰白,她皱眉说:“是那个年前失去老婆孩子的鹿妖?”她说着,目光倏地转向屋内一人。


    那人面庞被厚重的绒毛覆盖,五官被挤得很小,他沉声道:“大人,我觉得此事还有蹊跷。”


    “什么蹊跷不蹊跷?”屋内有人嚷道,“这老汉我认识,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老实的不行,他能惹到什么人吗?”


    此言一出,立刻有人附和,房间内顿时一片乱哄哄,不怀好意、审视的目光向犬妖射去。


    “够了!”城主怒喝一声,扫视房内众人,“大早上的不要吵吵,不管怎么说,先把鹿妖带回来。”


    犬妖:“可……”


    “此后如何,还要再查。”城主冷冷看他一眼,“你且放心,我还不会让有冤者张不了嘴。林青带人去死者家查了,一会让他们当面对质。”


    犬妖于是按下不表,十几道目光射在他脸上,希望能看到他不满愤怒的情绪,可他脸上只有浓重的担忧。


    又一队穿戴整齐的护城修士从城主府中出来,有蹲在墙角探事人见了,撒丫子跑回街道。今日是个艳阳天,阳光刺的人睁不开眼,街上落了一夜的雨水还没干,一脚踩上去“吧唧”一声。


    在人们的注视中,这队护城修士面容肃穆,队列整齐地往城南去。人们都知道城南住的是妖人,这下更加惊慌,不知会不会又出什么事。议论纷纷中,有人说自己昨夜隐约听到惨叫声;有人称自家板车被人掉了个头,上面还沾有血迹;还有人手舞足蹈,说自己清早看到一具尸体在城主府门口,那尸体青面獠牙,死状可怖,一看就是那群妖做的……


    众说纷纭,真真假假,茶楼酒肆中传出一个又一个版本,有些离奇的直让人发笑。烈阳下,传出孩子被吓哭的声音。


    压抑的哭声顺着风传到城南,又打个弯卷了回来,带来城南的消息——鹿妖畏罪潜逃,家中空无一人。


    修士们带着鹿妖邻家几家回来,再次穿过沉寂的街道,妖族类不同,神情却如出一辙——他们趾高气扬,扫视着街道两旁站着的百姓,好像在看自己的领地。


    百姓纷纷噤声,面露恐慌。


    人族修士能与妖有一战之力,可从未修炼过的普通人,面对哪怕一只小妖,也毫无还手之力。


    若是有一天,妖族妖性大发,人族修士能战胜他们,毫无遗漏地护住所有人吗……


    更何况还有些妖在城主手下担任要职,人族同胞会不会被策反,这些修士可以信任吗?


    人们交换着复杂的眼神。


    鹿妖邻家口径如出一辙:听到了,胆子小,没敢管,熄灯睡着了。


    犬妖恨铁不成钢地呵斥他们,群妖怪叫着求大人放过。城主揉了揉太阳穴,想着林青的消息,道:“别演了,够了。你们妖族,有哪种恶咒可以让人浑身骨肉坏死、化成血水?”


    一只鼠妖挤到前面来,眼珠滴溜溜转了半圈,笑着说:“不知道啊吱,这种东西,我们小民怎么会知道呢,吱,城主大人,您也不用是个屎盆子就往我们头上扣吧。”


    犬妖:“放肆!”


    鼠妖吱吱笑着,退下了。


    傍晚时分,城主府发出公告,通缉鹿妖。人们挤在公告牌前,看到群妖由修士护送着,又一次大摇大摆从街道中穿过,向百姓投来挑衅的目光。人群中有人将牙咬的咯咯作响。


    夕阳余晖镀在人们身上,好似裹了一层金边。


    在这一事件中,老汉一家是彻头彻尾无辜者,城主府并未声明老汉一家死亡原因,看客便自动将这些算在妖人头上。


    树叶簌簌作响,无数无辜者各怀心思,化在秋日凉风中。


    “不妙啊。”贺兰今坐在二楼雅座窗沿上,晃着腿瞧下面众人,昔时人面容清晰,眼眶中蕴着沉重的黑暗。


    凉风从窗口灌入,晏晗立在她身后,凭栏而望,“要出大事了。”


    这时,贺兰今视野中,忽然出现一堆乌泱泱的人,约莫有几十个,从城北一路跋涉而来。


    离得近了,能看到那群人衣衫褴褛,形容憔悴,面黄肌瘦,双眼发直,就像是一堆破烂拖拉过来。人群中有人朝他们露出嫌恶的目光,“又是流民!这年头流民怎么这么多!”


    流民们远远望了一眼这边,顿住脚步不前了,他们像是做过无数次一般,有组织地找了块空旷地方,翻出带来的破被褥,蜷缩在一起。


    告示牌下有人叹息一声,“关中又发旱灾,这年头天灾不断,没法活啊!不然谁愿意背井离乡?”


    “没法活就来跟我们抢活路?”有人叫道,“城中粮食都不够吃,今日斗米又涨价了!”


    有人附和:“是啊,而且也没地方落脚啊。不是我说,寒冬马上到了,没屋没舍的不还是死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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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道青光划破稀薄的夜色,从贺兰今脸颊旁擦过,飞入雅座中。


    雅座内正议论恶咒来源的两人同时止声,晏琦云指尖轻触青光,那道光便在她面前展开,映出只有她能看到的字。


    小倌登上二楼,来添茶水,杨诀觑着晏琦云脸色,对小倌道:“多谢。”


    小倌点头笑了笑,龇出一排大白牙,端着托盘转身,却忽地一顿,手里托盘一歪。杨诀眼疾手快,顺手接了托盘,递给他,“小心啊。”


    “哎!谢谢你啊!”小倌面上狐疑一闪而过,又扬起热情的笑容,“也不知我年纪轻轻,最近腿脚怎么不好使了,多谢客官!”


    杨诀面色一凛,晏琦云闻言,将目光从传书中抽出,下意识问:“这位小哥,你……最近腿脚不好,是什么时候?有没有感觉身上哪一块地方使不上劲?”


    “前几天吧,”小倌挠着头,“我一到要入冬就这样,都十几年了,俺娘说是我小时候冻着腿了。”


    晏琦云放下心来,见小倌稳稳托着托盘下楼,轻声说:“我有些草木皆兵了。”


    杨诀“嗯”了一声,端起茶杯饮一口,将目光投向窗外。


    窗外天色向晚,告示牌下人们激情叫嚷着,风一卷,似乎有微弱的回响。有一个声音格外洪亮,


    “大家伙听我说!他们妖寿命长,本领高,又有一身皮毛,根本无惧寒冬啊!他们占着屋子,凭什么?他们凭何占着屋子?!难道就这么看着我人族百姓曝尸荒野?!”


    杨诀听到晏琦云长叹口气。


    “怎么了?”杨诀回神,说。


    晏琦云:“杨公子,你人生志向不是天下太平吗,那你快就如今人妖关系拿出一个解决措施吧。”


    杨诀:“何出此言?”


    “我兄长传书来,”晏琦云秀气的眉头皱了皱,“说北方有几座城池闹灾荒,城内妖人忽然暴起,残害平民,搜刮粮食,所经之处民不聊生。邻近城池听闻,对境内妖人进行驱逐,更有甚者……放火烧杀。”头颅悬在城门,以儆效尤。


    杨诀沉默了。贺兰今托腮看他,从他脸上品到说不出到底是哀伤,还是愤怒的神色。良久,他说:“天灾……”


    “是天灾,我没说要怪哪一方,”晏琦云打断他,“可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几座城池同时暴乱,就好像有预谋一般,是妖族高层,还是有人蓄意……”


    楼梯口处忽然传来瓷器掉落破碎的声音,伴随着一连串“咕噜噜”滚动之声。晏琦云止声,快速与杨诀对视一眼,隔着半透明的屏风,看到楼梯口杵着一个人,正是方才来添茶水的小倌。


    小倌应掌柜要求,来给这两位添些点心,结果在楼梯口,听到他们说妖人肆意杀人,登时瞠目结舌,整个人仿佛木住了。


    晏琦云连忙起身,她不知小倌听了多少,可丝毫也不能让他泄露出去,尤其在这敏感的关头。她绕过屏风,道:“你……”


    小倌喉咙发出“嗬嗬”声,如梦初醒似的叫唤起来:“妖族杀人了——!!”他旋身下楼,腿脚却抽筋似的定住,他手臂挥舞着,从梯子上滚下去。晏琦云疾步上前,却只抓住他的一片衣角。


    “撕拉——”


    布料撕破的声音混杂着小倌惊惧的吼叫,一齐跌入一楼大堂中,数十道目光齐刷刷看过来。


    晏琦云站在楼梯口,望着小倌大张的嘴,忽然感到一股凉意窜上脊背,抓着布料的手不禁有些颤抖。


    她清楚地看到,小倌跌下楼时,下半身僵直,好似木头——和昨夜雨中大伯一模一样!


    与此同时,她听到外间传来一浪高过一浪的呼声——


    “将妖人赶出去!”


    “让我族住进去!”


    “驱逐妖人!驱逐妖人!”


    ……


    贺兰今侧坐在窗沿上,往外面投去一瞥。就见有几人围着一个须发皆白,满脸皱纹的老人,老人怀中紧紧抱着一个小孩。衣衫单薄的流民瑟瑟站在夜风中,隔着人群望着老人,他似乎是他们的领袖。


    小孩压抑地哭着,但哭声被呼喊声盖住,人们群起激愤,大声叫喊,好像在进行历史性的革命。


    临街几家住户打开窗户,探头看去。随后,不知是被这股浪潮感染,还是被群众激情冲昏头脑,有人冲出大门,加入讨伐的队伍。


    甚至有人不知从哪拿出了一只火把,不由分说地塞入最中间老人手中。随即,浪潮达到新高度。


    呼喊声几近嘶吼,汇聚成黑云,压在小城上空。


    贺兰今隔着五百年的光阴,回顾这段历史,面上表情堪称冷漠。


    茶楼内的人都听到了小倌那一声喊叫,恐惧焦灼的情绪蔓延,人们开始骚动起来。有不少人跑出茶楼,加入外面的浪潮中,在人群中获得一丝安全感。


    夜风忽然将二楼烛灯吹灭,杨诀立在晏琦云身后,黑暗中他的瞳孔发生了细微的变化,他望着大堂内惊惧不安的人,沉沉说道:“不好了。不是恶咒,是瘟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