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她只是很难过

作品:《去你的城市

    这次的玩笑让年禾和许熠彻底熟络起来,当然,这种熟仅限于网络,现实中,他们并没有见过。至少,对她来说,他们是没见过的。


    他在她后面坐了两年?


    年禾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不过,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奇怪的,那时候的她好像谁都看不到。


    九月的最后一天,年禾被付玉拉进了初中校友群,从群里拿到了吴臻的联系方式。


    吴臻是她的小学同学兼初中同学,是他们班最励志最乖的男生,是救过她命的人。


    她喜欢上吴臻是在初二那年期末考试前夕。


    那时候,她正因为父亲家暴的事情准备自杀,她受够了母亲的懦弱,受够了每天在噩梦中醒来,受够了像不定时炸弹一样的父亲。


    他们站在教学楼二楼的走廊上说话,少年趴在护栏上看着前方,中午十点的暖阳洒在他带笑的脸上,给他整个人都镀了层金。


    他给她说,生活虽然充满苦难,但也要勇往直前,每个人生来都是要受苦的,你不能因为眼下的苦就放弃未来。


    他说,他很不喜欢现在所处的环境,更不喜欢现在的生活,所以他要努力学习,考上县城最好的高中,然后去全国最好的大学读书,他会成为全村最亮的崽。


    少年带笑的眸子发着光,像个小太阳,那个笑脸和那番话像一束光,照进了她的心中,驱散了她心中的阴霾,也给了她活下去的动力。


    吴臻又给她讲他家里的事情。


    他父亲重病卧床,他和姐姐都在读书,母亲一人扛起整个家,他要更努力才行,像他们这样的人都要努力。


    说来也是奇怪,和吴臻做了那么多年同学,那次却是他们第一次讲话。


    长时间处在打骂的环境让她养成了畏畏缩缩胆小怕人怕事的性子,她在班级很孤僻,就连同桌都很少说话。


    吴臻坐在她斜前方的位置,从小学到初二,这个位置就像是固定了,她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他,但他们却没有讲过话。


    好像冥冥中有所安排,他像是上天派下来拯救她的,听完他的一番话,年禾突然就不想死了,她把从外婆那里偷来的安眠药扔了,然后她喜欢上了吴臻。


    她像是获得了新生,身上的伤似乎也不痛了,他的目标成了她的目标,她决定像他一样也要去清大,去更远更好的地方生活。


    但是,初三时,她和吴臻不是一个班了,也不在一个学校了。


    为了考上全县最好的高中,吴臻家里托关系让他去了县城一所升学率很高的学校读初三。


    坐在她前方的太阳没了,她的世界再也没有一点阳光。


    父亲的家暴越来越过分,母亲也越来越懦弱,她孤立无援,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状态都很不好,尽管奋力挣扎了,但中考考得很不好,不能去缘祯县最好的高中。


    吴臻考得很好,他去了缘祯县第一高级中学,年禾退而求其次,去了缘祯县第二高级中学。


    他们在那个时候分道扬镳,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不过,她知道他在为自己的目标拼搏着,她也为此努力着,他依旧像她生命中的一束光,照亮她前行的路。


    已经有很多年没见了,不知道他去了哪所学校,他那么聪明,又那么努力,就算像她这样没考好,也应该会在帝都。


    好友申请很快通过,对方很快发来消息。


    吴臻:你好,请问是哪位?


    年禾:我是年禾。


    吴臻:你是怎么知道我Q.Q的?


    吴臻:[震惊]


    年禾:从初中班群里问到的。


    她和付玉是初三那年认识的,她喜欢吴臻的事情,付玉一直都知道,不但如此,付玉还知道她所有的事情。


    得知她在找吴臻,付玉很积极,为此还创建一个初中校友群。


    能联系上吴臻,她很感谢付玉。


    年禾:好久不久,你现在在哪所大学?


    吴臻:额……我没有读大学,我高二那年就退学了。


    短短的一句话,年禾反复确认多次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她大脑一片空白,身子发寒,如坠冰窟,浑身的血液都冻住了,眼泪无声无息地往下流。


    年禾很难受,这种难受堪比当年在生死之间挣扎。


    她不明白,她这样的人都走到了这里,为什么他要停下?


    他的处境明明比她更好,他明明可以拥有更好的生活,为什么要放弃?


    年禾不甘心,尽管知道自己的问题可能是在对方的伤口上撒盐,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年禾:你为什么要退学?


    吴臻:没有为什么。


    年禾:是因为家里的情况吗?


    吴臻:不是,就是不想读了,就和那些不想读书出来打拼的人一样,人生在世,不止读书一条出路。


    吴臻:我不后悔自己的选择,自己选择的路要自己好好走完。


    年禾感觉此时的吴臻很陌生。


    尽管只是文字,但字里行间依旧透着一股死气。


    这不是她认识的吴臻。


    年禾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只比她大一岁,今年的他也不过才十八岁,十八岁还很小,一切都不晚。但是,看到他发来的一句句散发着“人生哲理”的话,突然就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吴臻:大学好玩吗?


    年禾:还好。


    吴臻:你考到哪里了?


    年禾:H大。


    吴臻:好厉害!


    然后是一连串惊讶震惊的表情包。


    年禾:谢谢。


    吴臻:学费贵吗?


    年禾:还好,我情况特殊,助学金拿了一等的,我再努力努力,拿些奖学金,再做做兼职,生活不成问题。


    吴臻:你现在跟着谁?我记得,你好像比我小了一两岁吧,现在都没满十七岁吧!


    年禾的眸子一下子暗了下去。


    看来,她家的事情真的闹得挺大的,吴臻也知道了。


    年禾:户口挂在我外公外婆那里了。


    吴臻:嗯,加油!


    年禾:你现在在哪里?


    吴臻:S市。


    年禾:哦。


    好像没话说了。


    吴臻:我晚上要上夜班,我先睡觉了,有时间再聊。


    年禾:嗯,好。


    年禾那个时候还不懂聊天话术,不知道吴臻话里话外的客气和疏离代表着什么。


    她才刚开始接触Q.Q,也不明白频繁进一个人的空间可能会被当成神经病。


    下午没课,她嫌用手机不方便,去了图书馆一楼电子阅览室,用电脑登陆Q.Q,花了一下午的时间翻看吴臻的空间。


    不但翻,还点赞,还写评论。


    多年以后再想起这件事,年禾依旧尴尬得能用脚趾抠出一栋别墅。


    吴臻辍学的事情给她的打击很短暂,年禾很快就振作起来。


    她喜欢吴臻,这份喜欢让她欢喜,如今和喜欢的人取得了联系,即使不说话不联系,看到他头像就欢喜得不行。


    她会主动找他聊天,问他目前的一些情况,除了得知他现在在S市,还知道他是单身。


    但吴臻从来没主动找她聊过天,年禾一开始会难过,但这种难过微不足道。没关系,她对他的喜欢让她开心就足够了。


    10月18号是年禾的生日,室友们给她凑钱买了个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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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庆祝生日。


    这是年禾有记忆以来拥有的第一个蛋糕,八寸的巧克力水果蛋糕,好看又美味。


    蛋糕上插着17根蜡烛,关了灯,年禾对着蛋糕许愿。


    她拍照发了空间,很快收到了一大波的祝福。


    吴臻也给她点了赞,并且评论了一句“生日快乐”。


    年禾很开心,抱着手机在床上打起了滚,然后,手机收到了消息。


    她以为是吴臻发来的,满心欢喜地点开,却看到另一个名字,脸上的笑容变成了失落。


    许熠:抱歉,忘了今天是你的生日,没来得及准备生日礼物,改天给你补上。


    年禾道了谢谢,然后失落地想,如果这是吴臻发的消息该有多好。


    许熠没有给除了自家姐姐之外的女孩子送过礼物。


    这几天太忙,如果不是看到她发的动态,他也想不起今天是她的生日。


    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半,还有一个小时就熄灯,宿舍也会关门。


    许熠想了想,还是出了宿舍。


    年禾不知道许熠为她做的一切,她满心都是吴臻。


    她不再满足于和吴臻取得联系,她想和他有进一步的关系。


    睡觉前,她给付玉打了电话,说了自己的烦恼。


    付玉给她出主意:“你可以给他表白试试,正所谓女追男隔层纱,也许他也喜欢你呢!他喜欢你的话,就皆大欢喜,不喜欢的话,那也没啥,反正他在S市,你们见不着,你也没啥尴尬的。”


    年禾觉得付玉的话很有道理,第二天清早,她在Q.Q上给吴臻表了白。


    年禾:吴臻,我喜欢你,从初二那年就喜欢你了。


    吴臻没有立刻回复她。


    年禾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来,但想着自己的举动太过突然,他没反应过来也无可厚非。


    一二节有课,她收拾好书包和室友一起去上课的教室。


    三四节没课,岳悦和叶依妩去取快递,她和梁星回了宿舍。


    年禾坐在椅子上看着手机发呆。


    大概十一点的时候,手机震动了一下,吴臻给她回了消息。


    吴臻:很高兴你能喜欢我,能被你这样优秀的女孩喜欢,是我三生有幸,看到你发来的消息,我甚至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但是,这些年我已经做了太多不现实的梦,所以我明白,有些东西只是梦,诚如你喜欢我。我们两个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在一起没有结果,横亘在我们之间的有太多东西,学历,经历,家庭。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吴臻,偶尔午夜梦回,我也会想起曾经的自己,也会自我怀疑,你可能不会相信,就连我自己都难以相信,如今抽烟酗酒自甘堕落的我也有那样充满希望的一面。而你不一样,你聪明,你有更美好的未来,你和我在一起是在糟践自己。


    年禾认真地看完,不漏下一个标点符号,脸上的笑容从最开始的欣喜变成难过,最后眼泪沿着脸颊滚滚而落。


    她几乎没有犹豫就回了消息。


    年禾:我不在乎。


    吴臻:你不应该和我这种人绑在一起,你不怕我吗?抽烟酗酒的男人可是很可怕的,你手臂上的那些伤,是你父亲喝醉酒后打的吧?


    年禾呼吸一滞,那些噩梦般的回忆顿时如潮水般淹没了她。


    她明白,吴臻不会做这种事,他在充满爱的环境中长大,他家庭和睦,父母恩爱,他生来就注定不会变成她父亲那样的人。


    她只是很难过,难过他为了推开她而诋毁自己,难过他再也不是她记忆中的吴臻。


    他才十八岁,却说着看透人生的丧气话,像一潭死水。


    她一直以来坚持的东西瞬间崩塌了,突然间,她好像什么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