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被呛的男人似是恼怒，提了院里扫把就要打人。


    就在这时，小孩儿身边的老人终于开了口。


    “何必动怒。你不信，我们离开便是。”


    悠然一句，从容淡定。


    说罢，老人拉了小孩儿便要离开。


    天光暖暖，落在老人慈祥的脸上。转身而来，直到这会儿，程曲才终于看清了两人模样。


    弯着的眉，淡若神明的眼，和这个老人她家程老爷子，长得一模一样……


    看着面前向着自己走来的老人，程曲的眼底噙了泪。


    在他带着小孩儿即将从身边走过的时候，出于本能，她拉住了他。


    “臭老头儿。”


    心底的情绪压抑不住，拉住他，程曲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觉。有激动、有忐忑；有愧疚、有欣喜。


    平安咒术、洗火晚宴；幼儿争执、赶人出门……还有，和程老爷子如出一辙的老人。


    这一切的一切，像是布好的局。程曲知道，她都知道。


    但是……


    她还是忍不住，往下跳。


    她还是下意识，抓住他。


    【？？？什么情况？程曲抓人老人家干嘛呢？】


    【我去！我去！兄弟们快截屏！这个老爷爷和先前预热直播程曲端出来的那个遗像长得一模一样！】


    【卧槽，节目组也太恶心了吧。用活人的照片做遗照抄热度呢！】


    【节目录制全程真实。支持乡音。支持程曲。】


    不只直播间的观众，现场见过朱目递给程曲遗照的他们，也都认出来老人模样。震惊三分。


    谢玉在看她，疑惑、担心，很复杂。


    一直‘隐身’人群的许妄也在看她，观察、计算，城府深沉……


    藏在衣袖暗处的指尖微微一勾，一股黑气顺着裤边浸入地底，向着那边老人涌去。


    下一瞬，老人动了。


    只见被程曲拉住了的他，动作一顿，反手拉住了她：“跟我回家。”


    ……


    最后，在镜头的拍摄下，谢玉他们陪程曲送一老一小到了他们的家。


    家不远，就在乡道拐角。


    院子小小一个，但很干净，很整洁。一花一木、一桌一椅，跟上一世山上程老爷子专门收拾出来给程曲住的小院如出一辙。


    熟悉的布置，熟悉的家。


    在老人小孩的邀请下，程曲走了进去，眼神迷离。


    谢玉跟在她身边，察觉此处不对的他默默陪着她，守着她。但，不忍打扰。


    老人牵着她的手，拉着她，也喊了队伍里剩下几人坐下，给他们添茶。


    茶水很热，糕点很甜。


    得知他们是从外地来拍摄节目的嘉宾，老人乐呵一笑，向他们介绍起村子风情。


    ……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到了节目要求的集合时间，程曲他们不得不离开。


    只是临走，老人突然轻轻拉了她的手，冲她笑：“云烟村。欢迎你们来。”


    “欢迎你，回家。”


    被拉住的右手传来阵阵温暖的温度，但是，除了程曲，没有人察觉到她戴在左腕上的那枚玉镯，暗暗发光。


    它，在提醒她。老人不对。


    程曲笑着点头应下，和几人一起挥手同老人告了别。


    只是转身垂眸的瞬间，眼底留恋不见，清明一片。


    握住腕间玉镯，她何尝不知这是假的，是错的。但……偶尔骗骗自己，也不错。


    从见到、到离开。


    程曲被老人迷了心神的举动在许妄意料之中，毕竟，从那股缠在她指尖的黑气里，许妄看到了很多、很多。


    多到，让他觉得温暖。


    多到，意外地，想要留下她。


    五指轻轻碾着，许妄在看她，但身边垂下的右手却不禁回味着刚刚的触动。


    肌肤相贴的温度，细腻留恋的情愫。


    就好像，刚刚那个牵了程曲的人不是老人，而是他……


    ……


    回到录制借宿的小院，稍作休息，节目组为晚上参加村子晚宴准备着设备。


    这里，傍晚的天，真的很好看。


    云雾缭绕，带着丝丝日落的红，晕了满天。


    程曲端着盒饭跳上屋顶，顺带还抱了想要一起上去的谢玉。两人一边吃着东西，一边沐浴日落阳光。


    蓦地，谢玉停下筷子，靠了她。


    肩上一沉，熟悉的声音从耳畔传了过来，很轻、很热。


    “了了。如果，我是个怪物。你还会喜欢我吗。”


    ‘咔哧咔哧’


    嘴里的肉还没嚼完，等匆匆咽下，程曲只回了他一个字。


    “会。”


    “呵。”一声舒心的轻笑，谢玉像是一只小狐狸，偷偷地将他的手，塞到了她怀里。


    “那我把怪物的故事，讲给你听……”


    谢玉说，他感觉自己像是活了三次。


    第一次现世出生，第二次车祸后成为她的鼎，最后一次，回到现实……


    谢玉说，他在山上等了她很久、很久，久到他再也支撑不下去。


    等意识回笼的时候，睁眼，他是在医院。他回到了现实。


    谢玉回来的时候，身体很弱。


    和她在一起的那些日子，作为鼎，他跟着她学了不少玄门术法，自然，也瞧出了现世的天道将崩。


    他找不到她，他不想再等了，他想去陪她。去崖底，陪她。


    但是死之前，他想完成她的梦想，他想，像她一样……可，破鼎身躯，残魂一缕，他做不到。


    为了等她，他早就没有多余的力气了。如此，怎么可能连接天地？


    为了找她他已经是个疯子，他本就不打算活。于是，他和地府魔鬼定下契约。


    天地将崩，阴界亦然。


    自上一任冥王消散天际，地府王座，已经很久没有人了。


    而他，去了。


    他去屠了地府炼狱的十万恶鬼，他是个满手鲜血的怪物，他很脏。


    可只有这样，他才能借助那些力量，连接天下地界，拯救这个，她曾经拼了命也要救下的世界。


    然后，他就可以完完全全地去陪她……


    这是他最初的想法。


    然而，就在他准备好了一切，就在他按照计划将要结束自己生命的时候，沈穆找到了‘她’。


    那个和她一模一样，但却又完全不同的程曲……


    她不是她。他还是找不到她。


    后来，谢玉真的快死了，但看着和她模样一致的‘她’，他疯了一样，借用紫气标记出来的邪阵，想要召唤她。可惜都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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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她真的来了！


    虽然不是因为他，但他还是很开心。


    开心到，第一次想要活下来。


    可……他做不到。


    不只是天谕紫气的禁锢，他的身上，还有地阴契约。


    地阴契约。以神魂之力，噬万鬼之魂；筑震阴之躯，献祭鬼神。


    他用了那股力量，那么最后的结局，便会像那一缕被禁锢在地府万鬼坑里的残魂一般，献祭鬼神……


    谢玉不敢看她的眼睛，靠在她的肩上，看着那天边日落尾巴，他觉得自己就像那即将消失的太阳，弥散天际。


    他的声音在发抖：“了了，这样的我，是不是很不好。”


    身旁的人，伸了手，抚上了他的脑袋，轻轻拍了拍。


    她说：“没得事。”


    “我去把你的魂。挖回来。”


    ……


    屋檐上方，两人靠坐在一起的画面是那么的温馨、刺眼。


    朱目和沈昭扎堆儿坐着窃窃私语，而一边的许妄却是难得的、第一次，黑了脸。


    握着筷子的手，猛地一紧，‘咔嚓’一声，断了木筷。


    沈昭闻声回头，瞬间，许妄脸上的阴翳一扫而过，他温柔笑着，回了人：“没事。我去换双新的。”


    沈昭没甚在意，然而就在他回过头去的下一秒，原本温柔亲切的许妄，完全换了一副模样。


    起身去换筷子的许妄，看向屋檐顶端的两人，势在必得的眼神将她锁定。


    指尖溢出的黑气缠绕着，丝丝缕缕，勾动了她身上的那一缕，无人察觉。


    许妄很满意：再不用多久，她就会完全沉溺在他为她打造的幻境里，然后，永远和他，在一起……


    ……


    神魂入地，程曲熟得不能再熟悉。


    从前为了躲老头儿们的念叨，她常常混在鬼魂里，下地府‘搅局’。


    自然，地阴契约，她有所耳闻，也从之前冥王的床底秘闻册里见过。


    她知道怎么解，需要集齐天地之露、雪顶之云、海渊之气、熔岩之石……等等等等，方可以万物生灵之效，破除契约。


    当初看到这个册子的时候，程曲立马不乐意了。


    村下、山头，那时的她可是人人口中的小霸王，这世上居然有她解不了的契？不可能！


    于是她砸了地府、打了冥王，硬生生从冥王老头儿的嘴里得到了另一个解契的方法———契约都是有灵之物。


    既然有灵，便存有意识。


    如果实在无法解除，那么……揍一顿就好了。


    就这么简单。


    只是程曲虽知道办法，但现在却是不能去的。


    因为谢玉现在的身体，太弱了。自身气运孱弱不说，又有天谕紫气的压制，还有那地府黑气的附着，若是这会儿强行把他的那缕神魂抓回来，他承受不住。


    只能她先补着他，后面再说。


    只是，要怎么补呢？


    看着面前模样姣好的人，看着他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看着他那张晶莹剔透的唇……


    程曲有了计划：不如，她亲自帮他补吧。


    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程曲的眼神很亮，就像是看到了猎物的猎人，炙热、期待。


    看着他，她勾唇一笑：“青来。”


    “晚上。一起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