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佟山似是想要寻找先前和他沟通的导演，然而人群躲闪寻无所寻。


    不过……视线跟着佟山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程曲看清了他眼底划过的那一抹了然。对于他们用泥土解了活人祭的标记，他，并不意外。


    果然，村民也好灵婆也罢，他们，都清楚彼此的龌龊手段。


    都是想要他们的命。


    酒水用作标记生人，泥土用以去除标记，但同样也给了灵婆动手脚的机会。所以，无论是酒水也好、泥土也罢，都不影响施阵。


    所以，程曲才会问出那一句‘活人祭可以开始了’。


    敷衍一句回答，佟山没有再看她，反而顺着看了这一院子‘泥土人’后，将视线落到了灵婆身上。


    两人一对视，佟山动了。


    “祭神除鬼，病灾去褪！”


    一呼、百应。


    “祭神除鬼，病灾去褪！”


    “祭神除鬼，病灾去褪……”


    突然声起的数百村民看得众人瞬间傻眼。


    【不是？我看漏了什么吗？怎么突然又成这样了？】


    【等等，到底谁是好的谁是坏的啊？程曲那话什么意思啊？】


    【我去！你们快看！】


    声声回响，此起彼伏。


    伴着那一声声似是祭神的口号，只见门外村民人头攒动，头顶好几坛酒水竟是被他们就这么一一‘滚’了过来。


    传至门边，佟山大手一招，门口站着的壮硕村民得令行动，手一抬，纷纷将酒坛砸入院中。


    ‘哐啷、哐当’


    “啊、啊！”


    酒坛碎地一片，灵婆抱头哭喊。


    【我去这酒坛子是硬生生往山神婆婆身上砸啊！会死人吧！】


    【不是程曲怎么都不帮一下的！好歹毒一女的。】


    【恶心！耍大牌！见死不救白莲婊！】


    【弹幕有病是吧？惹你了？没看到刚刚那灵婆被抹了泥巴变异了吗！肯定有鬼啊！】


    弹幕吵着不可开交，院里人群慌乱无动。这一刻所有人都心慌如麻却又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程曲！程曲！”


    两声呼唤，站在门边看村民砸酒的人这才回过头来。


    程曲神色淡淡，眉眼间甚至还挂了一抹笑意，这般，极大程度安慰了所有人的心。


    陆寻咽了唾沫，看着这一院乱象，他小声问道：“我们，要做些什么吗？”


    说实话，灵婆倒地哀嚎的动作程曲也有些想不明白，她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可就在这时，躲在人群最后的秦博却是看到了那监视器上的一条弹幕。


    【恶心臭婊子，下作博眼球。连老人都不管！见死不救！】


    镜头之下，程曲的冷淡、见死不救，和院中滚在地上凄凄惨惨的灵婆形成了鲜明对比。


    秦博不知道灵婆为什么抹了泥土会烂脸，但他知道的是，这个时候，这个众人没有一个去帮扶弱小灵婆的时候，他冲上去，绝对涨粉！


    抱着众目睽睽下程曲不敢真的不管他死活的决心，秦博动了！


    上前冲刺，秦博竟是扒拉开人群，三两步跑至灵婆身边，抓了墙边扫帚，打飞那一坛坛向院内砸来的酒水。


    “山神大人别怕！我来保护你！”


    秦博的动作快到没有任何一个人拉得住他。


    一声祭出，瞬间，就在他冲到灵婆身前的下一秒，一股异样的气息从他的体内流转出来。沿着那通身的泥巴，像是一抹雾气，缠绕两圈后，竟是向着那摔在地上的灵婆涌了去。


    那抹雾气，后方所有人都看了清楚。


    见罢，程曲眯了眼睛，不禁歪了头：那是，信仰之力。但又不全是。


    更像是借助村中锁灵阵的力量，活生生从人身上抽出来的一般。


    眨眨眼，程曲笑了：原来是这样。


    原来村民和灵婆要的是两种东西。活人生机、和人心信仰。


    凡人不见信仰之力、也不知信仰之力，但此刻，那一抹从秦博身上抽出然后又反哺给灵婆的雾气却叫他们看得浑身发寒，因为……


    随着那雾气涌入灵婆身体，下一秒，只见灵婆那张因抹了泥而发烂的脸，长好了。


    【卧槽……这是什么特效吗？刚刚我是不是看见有什么东西从秦博身上抽出去了？】


    【我的妈啊！我爷爷说那是信仰之力！这秦博居然真的把这神婆当神明供奉了！】


    【不对啊，刚刚他不是才被吓吗？讲道理，要是我亲眼看到刚刚她烂脸的那一下，我绝对不会把她当神。】


    弹幕的议论冲出去的秦博早就看不见了，自然，后方所有人倒抽冷气的声音他也完全忽略了去。


    一心想着热搜、热度的他就像是天神附身，一个劲儿地打砸着村民扔进院中的酒坛，宛若护世英雄。


    “山神大人！他们休想害你！”


    “秦博，谢谢你。”


    “不客气，山神……大人。”


    身后那一声柔美到叫人酥掉骨头的声音是那么的靠近，秦博听得后背寒毛竖起，瞬间，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刚刚，是谁在说话？


    梗着脖子回头去看，下一秒，只见一个窈窕身姿的美艳姑娘搭在自己肩上，亲昵暧昧。


    是灵婆！


    换掉一身老人躯壳、长好一张少女面貌，秦博看到的她，像是真的山神。


    “山、神……大人。”


    一出口，沙哑沧桑。


    秦博傻住了：这是，他的声音？他的声音怎么会这么难听？像是年过九十老头子！


    “啊！秦博，你、你……”


    后方传来尖叫，秦博动作迟缓地回头去看，只见人群中的阿泰伸手指了自己，一脸惊诧、恐惧。


    他，怎么了？


    顺着阿泰的视线低头看去，皱巴巴的双手、老皱皲裂的皮肤、蜷缩佝偻的身姿……


    “我、我……”


    秦博吓傻了，其实不只是他，在场所有人都吓傻了。


    就在刚刚那抹雾气抽出秦博身体、涌去灵婆体内后，像是打开了什么机关，雾气越来越浓，抽出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只见那灵婆浑身滋补完美、身姿窈窕，而秦博，则被抽成了个似是干尸的佝偻老人。


    “我、我……救……”


    向着程曲，秦博伸出了他那双枯萎的老手。


    满面惊恐的他，眼睛吓到快要瞪出来，像是垂死之人的挣扎，又可怜又可悲。


    不过不等程曲动手，秦博身边的灵婆倒是一把抓住了他，像是对待珍宝，将他死死搂在自己怀中。


    “秦博，你要去哪儿，不是说要保护我的吗。”


    邪肆的声音，听得秦博想死，然而不等他再动作，门外村长佟山却像是等不及。


    “楚玲，该动手了。”


    “别叫我的名字！”


    一声震怒，灵婆楚玲的表情瞬间狰狞三分，然而下一秒，只见她转瞬收了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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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着回道：“我知道，别急嘛。”


    说罢，楚玲一手抓着秦博，一手抹了他脸上干枯的泥巴，轻轻笑了笑。


    她将碎泥干屑捻开，撒到地上，然后，仰头高呼：“祭神除鬼，病灾去褪！”


    “祭神除鬼，病灾去褪！”


    “祭神除鬼，病灾去褪！”


    门外高喊的村民，院内震惊的秦博，直到这时他才幡然醒悟：原来！他们是一伙儿的！连喊的口号都是一模一样的！


    “呼！呼！呼！”


    “呼嘿哦！呼嘿哦！”


    拍手、跺脚，在楚玲的指挥下，只见数百村民竟是齐头仰天，跺地呼喊。


    他们的动作就像是事先演练了数百遍那般，整齐划一，而那面向上苍祈求的动作，邪乎至极。


    楚玲在院内带头开始跳舞，左脚一下、右脚两下，规律协调，然而看着这些，程曲并没有上前阻止，反倒是晃悠着又回到了陆寻他们那边。


    见人来，陆寻条件反射伸手去抓，拉了人到身边：“程曲，秦博他，他会变成那样，是因为那泥吗？”


    程曲点头。


    不只陆寻，后面缩在一起的乡音工作人员们全都看到了刚刚楚玲摸向秦博脸上泥巴的动作，也全都看清了刚刚那沿着秦博身上泥土抽出的雾气。


    都这样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村民也好、灵婆也罢，这个村里就没一个好人！


    像是怕到脑子失了智，一边的阿泰身子一抖，疯狂抹他脸上的泥巴，像是恨不得连那块皮一起搓掉一般。


    此举一出，被秦博瞬间衰老的场景吓呆了的人们立马效尤，狂抓不止。甚至……


    “程曲！救命，快救救我们！”


    “你得负责！这泥巴是你让我们抹的！”


    “就是就是，我们要是出问题，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隐在人群之中，话语是越来越难听。


    【卧槽！？这都谁说的？乌压压一群工作人员根本分不出来啊】


    【讲道理，亲爱的们觉不觉得这一幕很眼熟？像不像网上那些披着马甲的喷子？肆无忌惮、面目狰狞】


    【我的妈，程曲让他们抹泥巴是为了去除活人祭标记的好吗？结果现在反倒怪在她头上？要脸不要？】


    同样的气愤不只直播间的粉丝，还有现场站在程曲这边的人。


    镜头外沈昭恨不得冲上去撕烂那些人的嘴，好在一边沈穆拉住了他，这才没有闯祸。


    陆寻听得脸上也挂了相，想要开口怼回去，然而还不等他动作，院内、院外那群魔乱舞着的村民们却是突然一下大喊出声。


    “呼！呼！雨来！雨来！”


    众人高呼，院中楚玲两手高举，大喝一声。


    “雨来！”


    ‘刷’一下，瞬间，整个院子上空竟是黑云压顶，乌压压聚了一片。下一秒，只见楚玲两手一挥，在院外村民的喊叫声中，水，染到了院中他们的身上。


    水珠滚在脸上，微凉，甚至带着一股甜香。


    “卧槽，下雨了！真下雨了！”


    “不对，这雨怎么闻起来一股奇怪的味道？”


    “卧槽！快撑伞！这是酒！”


    下雨，其实是酒水。


    落雨，其实是院中地面的酒水倒流。


    陆寻一双眼睛都睁大了三分，看着从院子地面上一颗颗凝集而起的酒水珠子，看着它们违背重力颗颗上流，他惊得硬是一句话说不出来。


    这、这他妈真的合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