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州。


    山海关城头。


    一袭青衫迎风而立，慈眉善目，只不过却掺杂了些许愁绪。


    宛如这拂面而来的寒风，伤人伤己，亦伤心。


    镇守大将柳须臾来到老人身旁，恭敬行礼，然后默默站在一旁，望向城外那片连绵不绝的山脉，眼里思绪萦绕。


    青衫老人回过神，说道：“明知山有虎，还向虎山行，你说，我们是不是做得过分了？”


    “衙主多虑了！”柳须臾笑了笑，“君臣之别，你我身为臣子，自然要以陛下之言唯命是从，无论对错，你我能做的只是问心无愧。”


    “你这话说的欠妥。”老人自嘲一笑，“你小家伙与你我无冤无仇，且还是北亭国的大功臣，明面上是去援助那被困的几人，实际上让他去送死有何区别？”


    “既然如此，你我又怎能做到问心无愧？”


    镇守大将柳须臾沉思片刻，叹了口气道：“说来说去，也没个理，生死自有天意，此行虽艰难险阻，可却又何尝不是一种大机缘呢！”


    青衫老人负手而立，不言不语，默默注视着城外。


    有剑意掠过云海，风起云涌。


    很快，便有几道人影陆续从天幕处落在城头。


    踏空而来的魁梧汉子，名叫高困。


    御剑归鞘的女子剑修蔡宣。


    小沙弥李苦禅。


    红袍袄姑娘夏禾冬。


    少年苏写怀，负剑而立。


    胡子拉碴的中年汉子苏澈。


    大雪山的三名剑客。


    众人朝青衫老人齐齐行礼。


    “见过衙主！”


    老人转过身，从左到右扫了一眼，眼底闪过一丝惋惜。


    那小家伙还真留在城外了？


    老人开口道：“护送有功，等一下让执笔人记上一笔。”


    城头上的执笔人，除了记录城头的大小事件外，也负责记录城头修士的战功。


    魁梧汉子高困没忍住插嘴道：“把我这笔战功送给那姓李的年轻人吧！”


    老人轻眯起眼睛，若有所思。


    女子剑修蔡宣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的那份也给他吧，那是他应得的！”


    小沙弥李苦禅，红棉袄姑娘夏禾冬，以及少年苏写怀，三人正要开口。


    就见青衫老人抬手打断了他们。


    老人叹息一声，“我知道你们好心，可那小先生，是个孤儿，无依无靠，即便是你们将战功全部送给他，也是无用之物。”


    战死城头之后，若还有亲属家眷存活于世，那么其身怀的战功便也能送于家属亲眷。


    至于到时候，只要这些亲属家眷不把那些战功用在不该用的地方。


    譬如用来买军谋权，兑换他人身死，换取官职等等。


    那么，这些战功足以让亲属家眷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然而，怕就怕，积攒了雄厚的战功而战死后，毫无用处。


    当然了，也不是没有用处。


    老皇帝早年就曾颁布了规定，上了城头的修士都会记录出身来历，当然了，这些是不可能泄露出来的隐秘。


    所以，在登上城头后，对于那些战功早有了对应的安排——


    执笔人会找你细谈这些事。


    战争不是儿戏，身死道消乃是常态。


    以至于执笔人会提前询问你，“若是哪天战死在战场，你身上的战功归属该何去何从？”


    有人会把这些战功留给家人孩子亲戚。


    有人选择送给了好友。


    有人会送给某个喜欢的姑娘。


    也有人留给了自己的弟子。


    而有些人，生来孤独，死去无所依，便会选择制定一些考核，将其送给那些通过考核之人。


    有人曾说，“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那就让这些战功归还天地吧！”


    几人自然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一个结果。


    心情更加复杂。


    魁梧汉子骂了句粗口，直接离开了。


    女子剑修蔡宣欲言又止，结果还是无话可说，也转头离去。


    红棉袄的夏禾冬，默默叹了口气，也回了自个儿的地盘。


    苏写怀行礼告别，他想找个人倾诉倾诉，烦心事太多了！！！


    小沙弥李苦禅，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默默看了眼城外那片山脉。


    随后，似乎想通了什么，仰头长叹一声。


    “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


    ，未来心不可得。”


    “一切随缘！”


    那三名大雪山剑客已经告辞离去，大概是要回那座大雪山，去拜拜祖师爷了。


    镇守大将柳须臾也很是识趣，一溜烟又不知道跑哪去了。


    这处城头，就暂时就剩下了青衫老人和探子苏澈。


    青衫老人注视着苏澈，似乎想要看穿其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苏澈一脸无所谓道：“你们想要的东西有了，那么你们当初答应我的事，是不是也该兑现了？”


    青衫老人笑道：“你自由了！”


    青衫老人视线越过苏澈，直直落在乾州方向。


    只是一眼，便将那位老皇帝想要的所有信息送到了老皇帝身前。


    ——


    乾州。


    养剑山，又是那座凉亭。


    老皇帝白发苍苍，坐在石桌前，看着桌上那把细小飞剑。


    正是远在骊州的老衙主只是一眼便送来的飞剑传书。


    内容以心声印刻。


    随着老皇帝触碰飞剑，那些内容瞬间涌入心间。


    老皇帝收回手，抬手轻挥。


    副衙主周夜凭空凝聚身形，出现在凉亭内。


    老皇帝指了指桌上那把飞剑，说道：“那座洞天找到了，传话给姚青，让他前往那座洞天。”


    “也该是时候去见一见那位传闻中的齐先生了！”


    老皇帝抬头看向骊州方向。


    心中早有谋划，暗暗道：“那朕就最后再赌一把，信你能求得那天下共主之位，也信你能护北亭国数百年安宁。”


    老皇帝曾与老衙主有过这样一场谈话。


    这场谈话所决定的那个结果，二人都有赌的成分在里面。


    老皇帝：“老崔啊！我想最后赌一把，把北亭国寄托在那小子身上。”


    老衙主：“陛下可想好了？”


    老皇帝：“朕曾不甘也遗憾，这天下之大，不论妖族还是人族，竟找不到一个与朕所求相通之士。”


    “当年朕躲在那座摘星楼里，看到了那小子的诡异，如同传说中的不死不灭，让朕大喊惊喜。”


    “原想招揽他为朕所用，不曾想，十余年里，竟是如同销声匿迹了一般，半点消息都不曾寻到。”


    “如今再次出现，反而成为了意外之喜，倒是有趣。”


    “那小子所求之登高大道，竟与朕不谋而合，既然如此，那朕就为其让道，让他代朕去看看最高处，也看看北亭国跻身天下第一大王朝之时！”


    老衙主：“陛下想让我怎么做？”


    老皇帝，“让他去镇妖城一段时间，而后以他战死之名，建庙立碑，以此为媒介，将北亭国气运与其相融，国在人在，人亡国亡！”


    老衙主沉思许久，也决定赌一把。


    “让我看看你到底能不能破开这天幕，去往更高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