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是翟诺北开的。


    老旧小区的门上没有猫眼，一开门才看清外头站着的人是谁，翟诺北原本还含笑的脸瞬间板成了一根冰棍。


    “真是阴魂不散啊。”他冷冰冰堵在门口，并没有让人进来的意思。


    只是门外传来的声音温度并不比翟诺北高多少，话里话外透着的刺头劲儿，除了小说男主本尊再无出其右。


    一看见开门的是翟诺北，他的心情显然也不甚美丽，眉眼压低，颇为不客气地：“你不也是么，让开，不找你。”


    裴玟匆忙在卧室里起床收拾，不知道门外人是谁，听翟诺北这动静还以为是被女二找了过来，情急之下着急忙慌地在睡衣外头套了个半袖，就炸着头发跑了出来——


    “谁啊！”


    她扒着从翟诺北肩膀旁边探出头，一看见来人就愣住了。


    陈捍予？？？


    几天不见，陈捍予脸上的伤终于好了些。虽然青青紫紫的伤痕还留着点痕迹，但肿起来的地方消下去不少，终于把小说里描写男主的绝世阴鸷美貌还原了九成九。


    男主原本对着翟诺北竖起浑身的刺，一看见裴玟就消了下去，虽然还是面无表情声音僵硬，但他动作轻柔了不少，将左手拿着的单拐给裴玟看看：


    “是我，我来还你这个。”


    “给我就行。”翟诺北没等裴玟反应，麻利地伸出手，另一只手扶着门随时要关，大有一种拿了拐杖就第一时间把门板甩在陈捍予脸上的架势。


    裴玟还傻着眼，没搞明白陈捍予怎么突然出现在了自己家门口。


    记忆里有关男女主的事情还停留在昨天和许老板谈话时，自己脑海中的灵光一闪。


    上次她死亡时，许老板成功通过各种暗搓搓的微操，影响了翟诺北的心境，最后悄无声息地干扰了剧情走向。


    而她受此启发，也正打算如法炮制，只是具体怎么行动还没来得及想到，男主竟然就大驾光临了。


    提前出现的女二，莫名登门的男主……裴玟心里一阵慌乱，可查看数据值面板，虽然数值偏高了些，但依然处于50的安全范围内。


    陈捍予手里还拿着单拐，显然没有交给翟诺北的意思。他眼睛看着裴玟，就好像旁边那座冰山不存在般：“你酒醒了？”


    男主这突如其来的一句关心，更让裴玟身上不自觉发毛。


    他怎么知道她喝多了？！！


    昨晚最后的记忆只停在给翟诺北打了通电话，再清醒就回到了家，这中间没有碰到过男主啊……


    裴玟心里一阵发凉。


    可别是她昨天醉酒，干了些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我们，昨晚碰见了？”裴玟面容苦涩。


    陈捍予闻言，面无表情地抬眸：“你都不记得了？”


    裴玟：！


    不是，为什么说的好像她是什么翻脸不认人的渣男一样？！


    “她该记得什么？”翟诺北冷冷地抱臂站在旁边，及时为裴玟答疑解惑，“是要记得你趁人之危，想占喝醉酒的人便宜，还是记得你是个变态跟踪狂，莫名其妙得到她家的地址？”


    他侧过脸，低声给裴玟添油加醋：“你不知道，还好我昨晚及时赶到！不然你都不知道会被这暴力狂拉到哪里……”


    “我只是听经理的吩咐送她回家而已！”陈捍予那副死鱼脸总算被翟诺北气得有了些起伏，他攥起拳，斜睨着他。


    “不知道到底是谁趁人喝多了占便宜！送回家之后还非要留宿？”


    他眼神意有所指地划过翟诺北换掉的衣服，和裴玟刚起床衣衫不整的模样。


    ……总算在只言片语里大概明白些的裴玟，只觉得一阵头疼。


    这两个人怎么就这么不对付，每次见面必掐架，是什么男主和男二的定律吗？！


    而且次次掐架都不看场合。小区本来就隔音差，这开着门再多吵一会儿，她还要不要在这里混了！


    想起上次吵架后飙升的PSI指数，即使现在面板上的小白球还没有彰显危险，裴玟也很有先见之明地抢先夺过话题，制止了这次争吵：


    “好了！进屋说吧！”


    她扯着翟诺北，对方这才不情不愿地挪了下步子，陈捍予倒是对他这份乖顺很意外，不过也没异议，迈步进来：


    “我只是来谢谢你，放下东西就走……”


    他的话音停留在彻底迈进屋里的那刻，裴玟回头，看见陈捍予顿在原地，瞅着她满屋子的书架发愣。


    这其实算是她在上次的杨沫事件后，第二次看到男主鲜明地对什么流露出感情。


    她顺着他的视线，看着正对门口的书架，上面珍贵罗列着她多年来到处求的漫画典藏原本，国内外都有。


    漫画书都包着塑封，被主人爱护地归置在书架上。


    “你，这么多书啊。”陈捍予愣住片刻，指着书架第一排刻意放置最显眼地那本，“那不会是原版吧……”


    原本还在打量男主脸色的裴玟，一听见有人质疑她的收藏，当即起身叉起腰：“你说什么？”


    陈捍予目光收回来：“这本漫画原版已经绝迹了，你这个应该是盗……”


    话音未落，翟诺北已经很有经验地先躲开了步伐。果然，下一刻裴玟就激动地冲过去，站在心爱的漫画书前指着陈捍予：


    “外行不要瞎说啊！！你来！你看看这印刷色彩，这排版，这纸张材质！”


    输出一番，最后指着翟诺北抛出最有力的一句证明：“他花了二十万从国外买回来的！你再说一句盗版试试？”


    房间里登时陷入一阵沉寂，陈捍予默然半晌，“哦”了一声。


    他抬眼瞥了下翟诺北，客观评价道：“有钱。”


    “之前也有人说过要送我一本……”他声音低了些，眼眸垂下，像是陷入了什么回忆，不过很快又抽离出来，淡淡地：


    “所以我清楚，这本书确实很难买，挺费心思的。”


    他说完，放下手里的拐杖，就直愣愣地要转身离开。


    陈捍予家里那个条件，除了杨沫，还能接触到谁有这种闲钱答应给他买？


    裴玟顿了一下，看着男主的背影，不知怎么于心不忍般追问一句：“是杨沫吧？”


    陈捍予顿住，没有回答，但答案显然很了然。


    “我说呢，她之前还跟我打听，这本漫画从哪买的……”裴玟带着些不自然的笑，借着杨沫的名义扯谎，“没想到你也爱看这种书啊！”


    “哦，小时候看的了。”


    他没有多说，但熟悉原著的裴玟却瞬间明白了。


    男主陈捍予有一个极其不幸的原生家庭。他父亲是个赌徒，平日里暴戾成性，母亲受不了，生下他后就跑路了。


    他从小被奶奶拉扯大，那个败家爹还会时不时回家朝奶奶要钱，老人要是不给，就在家里连骂带摔，从来不顾及孩子。


    于是后来陈爸每次回家，奶奶都会提前叫陈捍予出门去找小伙伴玩，不允许他回去。


    说来可笑，陈捍予根本没有朋友。


    那时候班上有个同学，总嘲笑他没爹没妈，嘲笑他奶奶是个捡破烂的，他某天实在忍不下去，小小年纪握着拳头，把那个嘲笑他的人打的鼻青脸肿。


    于是后来他成了同学间避之不及的对象，传到班级外面，大家都说陈捍予在校园霸凌。


    一边是家庭美满父母双全，学习成绩优异的学生，另一边是家境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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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习差劲的陈捍予，学校老师也不用细想就明白到底是谁的过错。


    他甚至都没问事情的经过，好像默认陈捍予的爸是个垃圾，儿子自然不会是什么好东西。他站在三尺讲台，当着全班同学的面骂，陈捍予这样的人，以后就是社会的毒瘤人渣。


    小小年纪就学习不好霸凌同学，长大还不是要杀人坐牢？


    小孩子的价值观总是跟随着最权威的老师，陈捍予几乎在半天的时间里就成功被所有人孤立。


    没有人关心事情的真相是什么，人云亦云，人们更愿意相信别人说的和自己以为的。


    陈捍予一开始没有解释，只是看着被叫到学校，对那个好学生家长的刁难不停道歉的奶奶，第一次忍不住争辩。


    不是为自己，是为了花白着头发还要给对面那个油头肥面，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的男人鞠躬道歉的奶奶。


    谁知道大家非但不信，还反过来怪他：


    “我儿子虽然教养好，不会戳同学短处，但退一万步讲，就算真说了又怎么样？那不就是你们家的真实情况吗？”


    “再说，就算这样，你就可以打人了吗？”


    一句句的指责像是无形的剑。陈捍予哭红着眼睛立在原地，听包括奶奶在内的所有人都在告诉他，是他打人不对。


    对面那个窝在自己爸爸身边的学生，还肿着脸冲他呲牙咧嘴。


    难道真是自己做错了吗？


    难道被人欺辱后，就只能默不作声地忍受吗？


    他心里的苦闷无法诉说，直到某次又被奶奶赶出家后，在街上漫无目的游荡的陈捍予看到了一个卖盗版书的小摊。


    他只是无聊，才随便挑着摊子上的漫画翻了翻，谁知道翻出来的第一页就让他僵愣在原地。


    漫画里，主角威风凛凛地挥着拳头，将坏人锤倒在地。明明依然是暴力的行为，但周围所有人都在为主角喝彩。


    他不明白了，他以为打人是不对的，正处于价值观动摇的他几乎是如饥似渴地翻阅着后面的剧情。


    这个人把对面打的那么惨，后面会被大家骂吧？


    但是没有，主角持续打击坏人，把坏人教训的一次比一次惨，后来对方终于被打怕了，趴在地上求饶，拜托主角留自己一命。


    而周围没有人指责主角，全都围着夸赞他，说他是英雄！


    陈捍予终于明白了。


    他当时确实做错了，他错在自己下手太轻。


    他一开始就该打掉对方所有的牙齿，把这个人打服打怕，让他没办法再露出那副喜笑颜开幸灾乐祸的样子！


    争辩是没用的……拳头永远比张嘴有道理。


    从此他确定了人生的第一个信条，更确定了第一个爱好。


    他每天放学，都会跑到各个书店蹭漫画，漫画里的世界很精彩，他再也不需要什么朋友。


    这种习惯一直维持到现在。


    ……男主说到底，现在也才是个十九岁的少年。


    裴玟愣愣看着他，眼前不时闪过最后原著结局里，陈捍予身着狱服，立在监狱里抬头看天空的场景。


    那时，乘着女主黎小靓的飞机恰从他头顶划过，就像流星般带离了他人生的最后一点柔软。


    过失致人死亡，加上以往派出所的打架记录，已经是危害社会的惯犯。七年有期徒刑，足够他在监狱里错过所有最好的年华。


    心头突然涌上一股冲动，裴玟紧张地看了一眼数据面板，目前还是安全。


    现在不正是测试那个方法的最好时刻？


    她解开了男主对杨沫误会的仇恨，从而推动了故事结局圆满，这次为什么不再从男主下手，借着漫画捍动他心里更深层的症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