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最后一场戏，已是午时三刻，祖孙俩与林婆婆结伴下山。目送林婆婆坐上去县城的牛车，待车驶远，俩人向白小聪的摊位走去。


    随着看戏的人下山，原本空荡的集市再次热闹起来，白小聪的摊位也迎来生意。待这阵子忙完，带来的十六件竹编都卖了出去，只背篼里还剩几个果子。


    与净发摊摊主和胡饼摊摊主告别后，几人去取了牛车，随后乘坐牛车回白家村。


    白老婆婆将早上带的馒头给几人分了，似想起什么，问道：“小聪，今日看到你二姐没有？”


    “没呢，我把草市走了一圈都没看到。二姐向来是在县城摆摊，她手艺好，有许多老主顾，所以才不来草市吧？”白小聪有些不确定。


    白老婆婆脸上浮起抹担忧：“我昨日托人给雪儿捎带了口信，将驴儿两兄妹来的事情说了，她和梨儿感情好，应该会回来看看。唉，你们四兄妹性子都犟，雪儿是最犟的，李二旺那个砍脑壳的狗东西，帮着李家老虔婆一起来磋磨她，她还给李二旺说好话。娘家人上门克给她撑腰，她倒好，直接就不来往了。嘞都三年了，过年不说年礼，连个人影儿都看不到，不晓得现在是啥子样了。哎哟喂！老婆子当年真是看走了眼，就不该答应雪儿，嫁给李二旺那个瘟丧！”


    白小聪喝了口水，轻声劝道：“娘，二姐有她的难处。她对李二旺还有情分在，而李家人全靠二姐摆摊卖酱菜养活，他们是不会放二姐回娘家的。毕竟二姐没能给李家留后，犯了七出之条，夫家不同意就没法和离。娘，二姐回来后莫要说她，她心头也不好过。”


    白老婆婆狠狠咬了口馒头，没再言语，心里却无法平静下来。


    爹娘给原主教导过七出与三不去。七出的罪名便是不顺父母，无子，淫僻，嫉妒，恶疾，多口舌，窃盗。三不去作为七出规定的补充规范，是对妻子一方在婚姻里的保障，便是妻子父母去世无家可归；妻子与丈夫一起为父母守孝三年；夫家先贫贱后富贵。但若是妻子符合‘七出’中的有恶疾及淫僻两项，‘三不去’则无法为其保障。


    按七出之条遗弃妻子，不仅合礼，而且合法。对这时代的女性来说，七出之条与三从四德，是自懂事起便套在身上的枷锁，在孩童时期被爹娘反复教导，出嫁后时刻警醒制约着自己。


    而这种桎梏，则会伴随她们的一生。


    想到这里，白玉媞有些恍然，怪不得安族长和祖父母会诬陷原主阿娘通奸，这些人把什么都考虑到了!随之而来的，便是满心的愤慨与伤感，愤慨阿娘的遭遇，伤感自己的未来，及笄之后她又该何去何从。白玉媞实在是没办法，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给一个素未谋面，或是只见过几面的男人。好在她下个月才十岁，提前谋划还来得及，挣多多的钱，若是不想嫁人，阿婆和大哥应该不会强迫她的。


    白玉媞在接收原主记忆的同时，也接收了情感。虽不曾亲眼见过，这位比前世的自己大不了多少的阿娘，但在想起时却格外亲切，记忆里那些对原主的爱护，仿佛也一并给了她。于是，每每想到阿娘以这样不光彩的方式死去，白玉媞就越发的痛恨那些罪魁祸首。


    “总裁，我现在有多少积分？”想要还阿娘清白，让恶人得到应有的报应，白玉媞只能寄希望于从系统商城兑换科技道具，或是让白云岐考科举，若能考中进士得个一官半职，不但能给阿娘报仇，也能保护她和家里人。在这封建时代，对于他们这种底层农民来说，考科举是最好的方式。而白玉媞相信，大哥一定能考中进士，只要给他机会。


    “女人，你很不错哟，有25.5个积分了。不过，你这么积极，是想引起本总裁的注意吗？”总裁低沉略带磁性的男性电子音响起。


    嗯......系统的话听半句就行。


    “女人，可不要爱上我哟，本总裁给不了你想要的爱情。”


    ......你够了。


    被系统这么一搅合，白玉媞原本低落的心情，变得轻快不少。见白老婆婆闷闷不乐，她主动依偎过去，知道白老婆婆爱看戏曲，于是道：“阿婆，赛帘秀今日上台没？演的哪个呀？”


    “就是那个魂灵能离体而去的张倩女，还别说，赛帘秀真是没给她师傅丢脸，演得活灵活现的。小聪，驴儿，你们今日是没看到，好神奇哟！”说起自己感兴趣的事，白老婆婆一扫先前的郁郁，变得兴致勃勃。


    白小聪很捧场，立马好奇地追问：“娘，莫要卖关子了，啷个就魂灵离体了呢？”


    白云岐也是一脸的好奇：“阿婆快说说，是怎么个神奇法？”


    眼见两人都来了兴致，白老婆婆便不再卖关子，绘声绘色地讲道：“嘞部戏里正末是王文举，正旦是张倩女，张倩女和王文举是打小定下的娃娃亲。文举父母双亡，家道中落，嘞年春天要克长安考科举……”


    “魂儿都走了，人居然还没死！嘞王文举也是个有情义的，没有高中后就抛弃原配，不枉张倩女对他一片痴心。我估摸着是感动了月老，为了成全这对可怜人，才让她的魂灵能离体而去。”白小聪听得津津有味，还发动头脑风暴，进行大胆猜测。


    “我也觉得，嘞得是有神仙帮忙才成。所以还是要多做善事哟，倩女她爹还在世时，那是十里八乡都有名的大善人，虽然自己不长命，但嘞好处都落到了后代身上。”白老婆婆感慨万分。


    白玉媞有些无语，阿婆和林婆婆这样想就罢了，怎么幺舅也这样，有啥事情都往神仙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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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扯。


    其实这一点也不奇怪，白玉媞以后就会明白。这时代宗教氛围浓厚，人们的信仰众多，不止戏曲、说小说、讲史、诸宫调等雅俗共赏的表演里，会宣传宗教思想。各种宗教的寺院庙宇还会定期举行活动，来宣传教义、祈福禳灾，并要求教徒行善好施，救济穷人。且朝廷对宗教非常重视，设立了宣政院、集贤院、崇福司等机构，来管理整个国家的佛教、道教、基督教等宗教事务。


    白云岐对白老婆婆两人的谈话不置可否，趁两人不注意，低声对白玉媞道：“玉儿，我知道你喜欢看杂书、看戏，但杂剧、南戏、说书之类，那些和情爱相关的表演，你看看就行了。不要去学人私奔，也不要为了男人寻死觅活，记住，永远都别轻贱自己。阿婆与大哥会帮你仔细挑选夫家，万一，被夫家欺负了也不要怕，你不必如阿娘和小姨那般委曲求全。过不开心了就回家来，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不会是大哥的累赘。”


    记忆中，这是大哥第一次将对妹妹的关心说出来，不再是一副说教的口吻，而是神情认真地向她保证。白玉媞鼻子一酸，泪水瞬时间湿了眼睫，她点点头，不敢去看白云岐，只坐回阿婆身边，将脸埋进其臂弯里。


    白老婆婆没有发觉白玉媞的异常，以为她困了，便不再与白小聪聊天，手掌轻缓地拍打起白玉媞的后背来。


    哭着哭着，白玉媞就睡了过去，今日走了这么多路，这副小身板也实在是累了。


    再醒过来时已是到了白家村，白玉媞是被热醒的，虽然太阳被云层遮挡住，但天气十分闷热。


    “玉儿醒啦？是不是很热？快回屋扇扇子嘛，眼见着要变天了，下了雨就凉快啦。出了嘞么久的太阳，是该打些雨点儿了，多亏关老爷发善心，不然地头的庄稼都要遭干死！”白老婆婆扶着车身下去，又转身来牵白玉媞。


    “是啊，每年五月十三都会下雨，就是因为关老爷要在嘞天磨刀，磨刀的水从天上落下来就成了雨。”白小聪一边感叹，一边将板车从牛背上卸下来。


    白玉媞抬头望去，只见天边有大团乌云向白家村的方向移来，巨雷在乌云中翻滚，发出隆隆的咆哮声。


    太阳彻底没了影，还没到晚上，天色就变得昏暗起来。随着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大大的雨点儿，就从高高的天上重重落下来，落在干涸的田地里，落在饥渴的庄稼上，落在扛着锄头奔跑回家的村民笑脸上。


    雨越落越密，越落越凶，天地间仿佛连成了一片。雨打在屋顶的瓦片上，发出阵阵密集的敲击声，雨水顺着屋檐流淌到院子里，不一会儿，地坝里的坑凹处就积满了水。新落下来的雨点，打在水坑里变成一个个水泡儿，刹那间复又消失，只剩几片桃树叶漂浮在水面。